“臣倒觉得,货币不是关键。关键在于吴地的豪族。正如右仆射所说,有私铸钱币之权的并非吴一国,何以仅吴币能与开元通宝抗衡?除了吴人善于经商,还因为豪强连结,抵抗朝廷法令,维护私利。陛下,诸公,吴国改州郡后,所任十三州刺史,五十九县令,何以不用朝廷制度?难道推行中央政令,不是作为朝廷命官的职责么?而是因为所任虽然有新人,但是多杂吴国旧人,他们与当地豪族的关系错综复杂,所以朝廷的政令,多数难以推行。所以臣以为,为彻底革新吴地的政治,应当启用新人,调出吴地的旧吏。”
“民部尚书你自己摄吏部尚书事,吏部现在有适合的人么?”
“有。近年来,应科举而出的进士守选者甚多,吏部可以安排任用。”
“科举士人,大多注重名节,浮于吏事。吴地刚刚经过叛乱,形势复杂,如果不是对政事熟悉的人,恐怕不能胜任。”
谏议大夫这话,真是敢拿刘静的事踩皇帝的痛脚。
“然则朕行科举,仅仅为的是招几个文采卓然的博士而已么!”
我说:“科举如果不能为国家选拔真正的人才,补益政事,举行又有什么用呢?臣因为抚慰山东,遇见应科举而入仕的清河县令谢格,对于他的政事施行十分惊讶。回京以后,略翻查了明皇帝以来的进士档案,发现八百三十几人,多数早年多有游学的经历,行迹布南北,能知民间疾苦、政治得失。况且进士们受天子的恩惠,号为天子门生,更因为他们重气节,不会阿附豪强。已经逝世的永宁县伯,不正是因为抗争豪强,才屡次受到陛下的褒奖和提拔么?如果真的派他们去吴地,臣窃以为刚刚好合适。”
“选拨了人才,就应当任用。现在南方重建,正是用人之际,难道收起来好好藏着,想锦衣夜行吗?吏部可以把这些守选的人一些编入职官的候选名单之中。这次要是他们能把吴币的事情完满做成,就当是朕帮助门生们立一功了。”
众臣称是。
“那就这么定了。中书省和吏部商量着拟出人事调动安排再呈上来吧。——编修《开文律》的事情,今年应该可以完成了吧?”
左仆射笑道:“秋天应该就可以完成了。”
“甚好。”
“那,臣等就先告退去了。
“去吧——安王,你留下来。”
等众臣退下了,大哥道:“你看韦缇如何?”
“尚书一人身兼数职,事物繁杂,但是都能抓住要害,把每一件事情都处理得有条不紊,而不慌乱,是难得的宰相之才。
“嗯,那你看,他给你当安王师,如何?”
“臣觉得,还太早了一点儿。”
“你这样想?”
“是。南方尚未安定,北方尚未宾服,陛下春秋鼎盛。现在的确是早了一点儿。”
他沉吟了一会儿:“也罢,韦缇不善学术,专抑文雅。再说吧。”
“听说昨天有人建议请长平王进京侍奉,虽然被圣人驳回了,可是今天你就来了。安王真是好大的面子。”
我免冠谢罪,“一则因为抚慰山东,新近回来;圣上要臣参议朝政,臣才疏,不得不竭力应对;二来,新丧子,臣也病了一场,实在害怕病气过渡,因此不敢贸然参拜。伏请皇后恕罪。如长平王之事,不是臣所能揣测知会的,臣不敢妄言请罪。”
“那王妃因何不来?你们在这件事情上竟如此儿戏,可知宫禁内外已经有人捏造流言了?”
“王妃丧子沉痛,又因臣不在京,已经闭门谢客许久,往来王府的,只有亲眷密友。臣想天下当母亲的,都能体谅王妃的难过。既然已经有流言了,臣即刻叫王妃来,向皇后请罪。”
皇后道:“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起来吧。”
我起身稍整衣冠坐下。
“说起来,听说王妃的大姊当年第一胎也是到六七月上没了,可是第二胎仍旧好好的。你与王妃尚年轻,时日还长。我听说陈国公夫人照看了王妃两个月,很是应该。”
“是。”
“天气炎热,过几天就要去翠微宫避暑。你与王妃若是无事,也一同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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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奚白
“王妃,大王请你过去。”
满春的眼里都是忧虑。想来大王从宫里回来,脸色不是很好看。
我换上会见宾客时穿的礼服,挽一个端庄正式的发髻,施粉敷面,画钿涂唇,踩着款款的步子去堂前。
大王端坐在案前。也穿正装。
“大王。”我在案前坐下。
“王妃。”
原来大王去了一趟山东,晒得这样黑。
“这段时日,为何都不去看皇后?”
“妾有哀容,不得在圣人面前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