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东宫
李济
她的双眉挑了一下,是疑虑的意思。
我说:“快四个月了,也该有个乳名。”
她了然一点头,道:“我也有想的,就是没有选到合适的。虽然乳名而已,不必严谨正规。”
“那就再等等吧。”
孩子的名和字,满月那天皇帝皇后已经说要亲自给赐名。既然我们所能决定的只是乳名而已,那么乳名就要仔细一些。
她点头。过了一会儿道:“晚了,快点歇吧。”
我头涔涔重,应了。
天上有月,积雪未融,衬得大地白茫茫,托出清清冷冷的凌人气息。我恍恍惚惚想起儿时的太极宫。
屋里很暖和,满春接着我俩,退了大氅,吃了热茶,我说:“天晚了,恐小孩子不宜晚间惊动,今天就在这儿歇吧。”
她愣了一下。
从生产以后,我们是分居的,因为要乳养孩子,难免一夜数起,女眷伺候,我在委实不便;二来自从漠南回来,我夜中十分警醒,为免相互吵扰,还是分开得好。
“——偶尔孩子吵一吵,没什么大碍。”
果然一个晚上,孩子起来两三次,我睡得十分沉重,听见声响,只是起不来。似乎鸡鸣已过,儿子又啼哭,我挣醒,王妃正给他喂乳,我侧过脸。
片刻乳毕,我接过来。小子饱足,又睁着大眼睛看我,心情很好。王妃俯身下来,在孩子脸蛋上亲了一亲。灯光下,只见他们母子皆肤白胜雪,就要融在一起,我不禁笑了,“这孩子的乳名,莫若‘在浴’。”
她好奇道:“有什么出处?”
我笑道:“奚白,奚白?在浴,在浴。”
她想了一下,马上明白过来,道:“我们可不是洗澡洗出来的,哪有给孩子安这样名字的爹爹,是吧?”
小子来回看了我们两眼。
我说,“我觉着挺好。在浴,在浴?”
他又冲我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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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奚白
我初出生时,黑得厉害,待到满月,又白得厉害。爹抱着哄我睡觉时总说:“以前黑得像泥鳅,现在呢,奚以白至此,嗯?”久而久之,我的乳名也就定了。现在儿子要是还娶这个名儿,传出去,长安少年还不得可劲儿说笑?
孩子出生以来,我总劳心劳神,无奈他喜欢巴结当爹的,给起来个这么作弄的名字,还冲他笑得开怀。
反正这个名字,我不叫就是了。
当爹的看了我一眼,又低头,冲儿子笑道:“阿娘不喜欢这个名字,怎么办呢?在浴,在浴,不如咱们取一个‘浴’字,怎么样呢?尘埃遍染,能涤除玄荡;天地光华,能沐浴四季之风。蒙而能尽去,得而再思进,好不好哇?”
尘埃遍染,能涤除玄荡;天地光华,能沐浴四季之风。他倒是能巧言。
儿子果然又冲他咯咯笑。
我打个呵欠,作势躺下,道:“这爹爹夜半病好了就发起少年狂来,咱可不理他。”
第二天,是冬日里最欢喜的响晴天。各处打扫积雪的忙了一上午,到中午时,已经到处一片干净的肃萧气象。我盘算着要邀请些朋友们前来聚会,桑梓忽然回来。
他一向是跟着安王去东宫的,难道有事?
“太史报太白临哭星,大王今日起留守东宫,特使仆来告王妃。”
星象有变,从来都是朝廷大事。只是天道叵测,岂是人为可以干预的?就担心有宵小之辈,要趁机起事。
第二天,右仆射杜回以天有异象,请避其位。安王说:“孤监国,若天有谴,责在孤。”教不许。从那天以后,青徐各地也报出灾异,安王避东宫正殿三日。
十二月,有边将告并州都督郑师立私养武士,安王教郑氏回京。郑以安王虽然监国,但是只是总管庶政,边疆大吏,不奉亲王教,为由,拒不纳命。安王作色谓廷臣:“天子使孤居东宫,再嘱以乾坤事,岂可以一人一事废焉?”按兵部有司,去郑师立职,执之京师。
经过这件事,朝野震慑,长安迎得了宁静,也迎来了正月和从洛阳回来的二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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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济
元旦大朝之前,皇帝召见郑师立,当着参预国事的各位宰相的面,说:“朕虽然没有册封安王,但是使他居东宫监国,意义不是已经很明显了么?既然监国的王教不足以命令你,从今天开始,安王发出的命令,一律称作‘令’。除了天子的诏敕,东宫的令,也有监察百司的效力。你们私自豢养武士的事情,朕早就有所耳闻,只是一向念你们郑氏一族,贤能辈出,堪当国家栋梁,对于行止,朕不想以本抑末。你对国家有征罚鼎定之功,朕不想当汉景帝,也不希望你当周亚夫。回去闭门思过,半年内若还有听见你那些武士的消息,朕会直接派遣刀笔吏去质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