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换下吧。”
他点头,侧过身,抱起儿子给我。
我接过孩子下榻,心里磕了一下。日子总要过下去。我不能让他疏远了我以后再疏远儿子。
桑梓进来把换的衣服给他,他自己一个人在帐里换好,出来对镜整容。我把孩子交给满春,过去帮他束发冠。
他看了我一眼,也不推拒。
我陪他吃过饭,儿子也饿了,只好抱他去后厢喂奶,他隔着帘子对我说:“我去书房理事。”
“……刚刚出汗,不多休息会儿么?”
“不必,已睡挺久的。”
我看着他被珠帘切割得点点碎碎的身影,只好道:“嗯,早些安寝。”
太阴西沉,天地俱静。
儿子吃饱了,发出深沉的呼吸声。
我掀开帘子轻声唤,“满春。”
满春细步走来,“怎么?”
“他还没回来么?”
满春低头寻思,道:“没呢,晚饭以后一直在书房。也没听跟着的人说歇下了。”
还是这样脾气。我头疼地想。方才他看着我和儿子的眼神又浮现出来。
我说:“满春,我去看看吧。”
满春看了眼外面,“这雪还没化呢,这么晚了,不便出行啊。”
我下床,“不碍事,就两步路。”
满春又是欣慰又是小心地帮我整肃衣裳,我披上貂皮大氅,对她道:“你在这里,叫吕简跟着就行。就去看看,儿子醒了你哄哄,我就回来。”
到了偏室,桑梓正端着一个金盏要往里面走。我拉住他。
桑梓吃惊道:“这么晚了,王妃如何来了?”
我闻到金盏里一股苦味,努努嘴:“这什么?”
“药。大王才退下热,还这样熬着,总是伤身。我怕病情反复,还是再跟上药。”
“这个时辰了还吃药?晚膳也没吃多少,可吃了宵夜?”
“哪里肯吃?病中嘴苦,吃什么都是苦的。这一天下来昏昏沉沉,就晚上动了几筷子,水倒是吃了不少。”
我接过金盏:“我来吧。”
转过屏栏,只间一豆烛光,他盘腿坐着,凑着书卷在灯下看。听见声音,也不抬头,把端起药来就吃,末了还说:“桑梓,你挡着光了。”
我往旁边让,悄悄打量。母亲总说他瘦,素日总觉得是他这些年身量变高了,瞧着才瘦。可这样灯下瞧着他,果然瘦得很,连冬衣都裹不厚。就这样还不知自己保养,一旦有事,巴不得整个人都化进去。岂有不病的道理?
他依旧盯着书卷看,我想了想,开口道:“饿不饿?”
发声突然,他吓了一跳,抬头见是我,一时怔住:“……你?”手上拿的那卷书“嗒”的一声掉在书案上。
为何每次见到我,总这么一惊一乍?我歉然道:“对不住,我该早出声的。”
他低头收了收案上的书,耳朵飞红,样子有些狼狈:“王妃怎么来了?”
我瞅了一眼那书卷,认得是《战国策》。“夜已深,大王有何事,不妨放到明天。”
他很快从窘迫中平静,倒也不隐瞒:“睡不着,不如看看书打发时间。”
我在他对面坐下,“书哪里有看完的?身体要紧。”
“嗯。”他随口应道。
这样说,就是听不进我的劝了。只好另起炉灶:“饿不饿?晚饭就用了一点。”
他摇头,“只是头晕困乏,吃不下。”
书你倒是看得下去。
“你这么晚来,孩子睡了?”
“满春照看着——既然病还未大好,更该足睡。明天还要往东宫去,难道跟宰相们议事的时候打起盹来会好看么?”
“无妨,在漠南时几天不睡觉也是有的——对了,儿子的小名,你怎么想?”
三更半夜,鸟睡虫歇,这时候却给我讨论儿子的乳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