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怕雷?”
“……有些……”声音都颤抖起来。
“……儿子倒不怕,现在睡得还香。”
她刚要开口说些什么,白光又起,她猛地翻过身抱住我的腰,蜷曲在我胸前,似乎除此之外,没有别人的法子可以卸下她的恐惧。外头电闪雷鸣,我一时间也不想说话了。
不辨时辰,雷一直在大,间或听见外面的雨声开始将息,以为总算结束了,谁知又拖着打了好几个。就在这雷声中,鸡鸣响起。
王妃一个晚上都在没睡,听见这鸡鸣,如同催眠曲子一般,居然安安稳稳睡过去了。
我却是鸡鸣以后难以入睡的,略躺了躺,就得起来。
经过这一夜的雷雨,不知道长安多少民居受灾。虽然范阳王的刺客没有祸乱长安,但是天预不吉,总是我这个执政者的过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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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奚白
空气清新,薄凉,昨天还天雷滚滚,今天就秋高气爽。虽然天气宜人,可是东宫戒严,上下都是一片肃穆之气。东宫殿下一早起就在正殿理事,午后又去了民部工部,至傍晚时方回,晚膳留了几位参预朝政的大臣一同用。
我拍着浴儿睡觉,看了滴漏,已近戌时。满春静悄悄进来,道:“桑梓来传话,说是前殿还有事,请王妃先歇息。”我前一夜没怎么睡,人也困,遂收拾睡了。
睡到中间,迷糊晓得他回来就寝,待次日一早醒来,他人已经不见了。
这样连着过了三天,终于在浴儿睡着之前回来。哄了孩子睡觉,却对我道:“王妃先歇吧,我还有些事,需在外殿坐坐。”我半夜起来如厕,外殿的烛火还亮着,颀长的身影映在素白的屏风上。
我绕过去。他身上挂着披风,盘腿坐案后,似是洗漱过了,只穿着睡觉的里衣,光着脚,座旁放着一双夏天才穿的凉屐。
我清咳一声,“还没睡?”
他抬头看了我一下,依旧低头写什么,“嗯。快睡了。”
我在案前坐下,原来在看近几年的天下州县人口户籍,纸上抄写了几个州县和人户。
他写了几个字,又抬头看了我一下,再写了片刻就收笔了,“长安的戒严明天之后就可以解除。”他站起来,穿上木屐,叹了口气,解披风的系带:“不过还是小心点。近来就不要带着阿浴出门了。
我点头,正要去接那披风,他一扬手,将披风挂在屏风上,叹口气:“睡吧。”
我们依旧一人一被,不一会儿听得他鼻息均匀,已经睡着了。
范阳王与义阳王谋反,在十月底被押赴洛阳,听说皇帝亲自见了他们,然后赐死,两王的亲眷依律流放。国除。此外没有牵涉到其它人。那以后安王得空许多,晚上得以在三更前安歇。只是睡前伏案看书,似乎成了他的习惯,他看刑律、户口钱粮、天下舆图,偶尔也看看史书。一天我发现,他居然在看《论语》。
“我看浴儿是早慧的,可以早点启蒙。我读书不多,十三经里,能教他的只有《论语》,所以得空翻看下。余的史书一类,也能给他讲讲。”
他自认读书不多,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诗赋你应该擅长,你来教他。只是……他已满了周岁,又是男孩,年一过,他就三岁了,不能再跟着父母睡,恐怕他娇气——你怎么说?”
贵豪之家,孩子都是由保姆照顾的,“殿下说的是,我陪他到这么大,的确也有宠溺他的担忧。”
“那元旦以后,就让他自己睡吧。”他想了想,似乎有所不忍,“要是一时不能习惯,先在爻光殿里摆只小榻子,待他惯了,再移出去。”
儿子出生以来一直同我睡,我原想等来年开春暖和了,再让他自己睡。只是冬至一过,安王又发热起来,恐怕将病气过渡给我们,爻光殿内终于多了一张榻子,说是给小王子睡的,实际上倒是安王在睡。十二月圣驾回京,他为此又忙碌了几天,那高热就断断续续烧着,欲拒还休地一直烧到正月里。
第30章 大行
李济
春末夏初,阳光照在嫩脆的殿角绿叶上,半透明一般。春光有限,韶华易逝。我儿时常常憧想自己坐在无人的一角,窗明几净,看户外的绿叶无忧随风摇曳。可是无论恐惧或激昂,人总要从自缚的牢笼中出来,面对自己不愿面对的一切。
李志李声的谋反的事情过后,我收到大哥从洛阳寄来的家书:“朕自后崩以来,自持之力大减,少能专政。不至四更不愿寝,起则双目眩晕,如有虫飘;身面浮肿,动则累甚。行动迟疑,不能果断;出入心孤,形影相吊。而寒骨之痛加剧,不能有案牍之劳。昔盛年,与汝嫂共约白头,欣欣然未有寿考之虞,不意中道我弃。今时感疲惫,每有下世之感。监国诸事,汝必尽心,慰宗庙社稷之灵。朕之乏也甚,苦自持者,惟宗社之事甫定耳。我身已损,我志气衰残,未能亲见事,尔代我见;未实之愿,尔继我志。”
三月,刚回长安的大哥再次出京,却要我随驾。甫至翠微宫即病倒。情可使人欢,亦能使人悲痛若此。大嫂过世不过数月,大哥已满头苍发,形容枯槁。一次他对我说:“你大嫂原以为可以伴我至十二月,我也以为可以再留一些时间。帝王操纵天下,终了居然被命运嘲弄。”
乌云遮日,阴风送凉。有宦者踩着小碎步踏着热闹的鸟叫声往来。
“十二……”
大哥昏睡两日,终于转醒过来。
“弟弟在这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