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田南山下——乔策
时间:2022-01-18 18:08:28

  蔺北沉默。
  说完刘偶书也是一愣,补充道:“我也是胡言乱语,姑娘莫怪。”
  蔺北哪里会怪。
  “院中就在此处,想来姑娘的衣物也在此,请进。”
  蔺北道谢,进了院中。与他们院中相比,这里倒是充实的多,摆放着各种鱼类和水缸,热热闹闹,在水缸旁边半靠着一位老人,头发已经大半白了,脸上的皮肤黝黑,长得极其粗犷,但脸上却是平和的笑,偶尔咳嗽两声。
  橘黄色的日光洒在他的脸上,显得有些肃穆和温柔,仿佛历经时间的猛烈冲刷之后,岁月开始对他变得仁慈起来。
  他手里拿着一根烟杆,旁边放着几株淡巴菰,蔺北听说过这种东西,味道有些刺激,附近的老人有时候会将这种植物碾碎放进水烟里,用来醒神。
  蔺北朝着掉了衣物的地方走过去,恰巧那位老人,也就是这名名叫七叔的渔夫仿佛有所感,微微睁开了那眯着的眼睛,脸上露出了一点笑意。
  蔺北也冲他点点头,笑了笑,代表着打了招呼。
  蔺北很快顺利地拿到了自己的东西,也不便多待,就要离去。
  是刘偶书送的她。
  离开时,他似乎有点犹豫,最终还是开口问道。
  “姑娘,你……此次来,可是小孩啼哭,叨扰到你们了?”
  蔺北不好承认,却也不好否认,只好露出几分尴尬的神情,说道:“白天倒是还好……”
  蔺北看着他眼下的乌黑,暗暗叹了口气,都不容易。
  刘偶书自然知道蔺北未说完的话:“实在抱歉,只是小孩夜啼,看了几次大夫都毫无效果,在下也要无法了。不知蔺北姑娘可有办法?”
  蔺北心下一惊,还有几分尴尬,难道她来的目的被发现了。
 
 
第5章 
  刘偶书察言观色,立即回答道:“姑娘切勿多想,我只是刚才观姑娘神情,一直都在望闻问切之中,且姑娘身上……有淡淡药草味,所以才冒昧一问。”
  原来是这样啊?蔺北倒是也爽快承认,将情况大致说明,只是找了个借口,没说这是谢青容对她的考验。
  “原来如此……”刘偶书恍然,随后作揖:“既然如此,小儿啼哭的事情,就拜托姑娘了。刘偶书感激不尽。”
  蔺北又一惊,没想到这人只是在听她说完之后沉吟片刻,便又作揖这么说。这样……岂不是太过于相信人了?
  可观他举止之间端端正正,又落落大方名士之风,四目相触时也毫无退色,蔺北心中生了几分好感,也有了点开玩笑的心思。于是她笑道:“公子这么相信我?”
  他顿了一下,说道:“信。”
  “为何?”
  他苦笑:“我似乎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地方小就有这点不好,一些稍微大点的事情,一旦没有解决,就会犹如一座巨石般压在身上,犹如这在外面看起来并不那么难的病症。
  蔺北顿了顿,点点头。
  谁不是呢?
  她现在不同样也是没有其他的办法吗?
  只能沿着这条路一直地走下去。
  “还有一个问题。在下…本不该冒昧,不知姑娘可是谢掌柜府上?”
  谢掌柜?
  是谁?
  蔺北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眨了眨眼,才记起她家掌柜的大名,点了点头。
  她笑,心里想着现在才问是不是有点晚?
  刘偶书极通心思,似乎看出蔺北的想法,也笑了。
  “姑娘总不至于骗我这个。”
  这人倒挺有意思。
  蔺北笑笑。
  刘偶书看了看她,张了张嘴,似乎很为难。蔺北笑:“你有什么问题就问吧?不能回答的,我就骗骗你。”
  刘偶书一愣,看蔺北弯了眸,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但无疑,这让他能够把想要问的问题说出来。
  刘偶书也觉得吞吞吐吐不是男子汉所为,于是直接开口问道:“姑娘是在谢掌柜府上……”
  哦,原来是问她的身份啊。
  “打杂。”
  刘偶书嘴角抽了抽,蔺北想他估计心里在想,那个一年人都没几个的客栈还要打杂?但教养使然,他没说出来。
  其实这也正常,一般人都会这么想。
  正所谓远亲不如近邻,不管她能不能顺利通过这次的考验,蔺北都觉得这户人家不错,值得深交。
  但她现在能不能住在客栈都还不一定,所以也不便有其他的动作,只冲他温婉笑笑:“也不一定能做成。不过若是有一日客栈真的开张,一定请你。”
  蔺北拿着外衬回去的时候,就看见谢青容又解锁了新姿势。——拿着一根鸡毛掸子在打扫柜台上的灰尘。
  但那样子不像是打扫,更像是在给柜台“顺毛。”
  动作有一顺,没一顺的。
  见蔺北回来,他“哟”的一声,道了一声“回来了?”便果断将鸡毛掸子一甩,重新躺在躺椅上。
  “怎么样?”他好整以暇,面带微笑的问道。
  “有些脾寒而已,我再去找找医书,应该能够治好。”
  谢青容皱眉:“只一个脾寒而已,何以之前那个大夫治不好?”
  阿和笑:“普通人不懂药理,如果大夫有心瞒着,倒是也不算太难。”
  她这话意味良多,谢青容挑了挑眉,没继续询问,反而将目光看向了蔺北刻意卷着的外衬。
  “这招太没新意。”
  蔺北也不站着,走到旁边一个凳子上坐下,笑道:“有用就行。”
  思及这句话中的含义,再加上她如果真的顺利通过就会真的在这里住下,和老板处好关系是必须的,蔺北借机询问道:
  “你——也曾有衣物吹落那边吗?”
  问完蔺北觉得自己蠢。
  那风也不长眼睛,虽说她刚才这个是意外,但谢青容在这里住了这么久,自然有过这种经历。
  “自然。”
  蔺北没说话,只睁大眼睛,亮晶晶地看向他,期待他说说他是怎么和那户人家打交道的。
  谢青容微微一笑:“不过我完全没管,送给他们了。”
  蔺北看了看他仍然穿着那件白色的衣着,看起来真的有些旧了,只是倒还算的干净。
  说起来,他好像一直是穿着这件衣服的……
  蔺北的眼神暴露了他的想法,再回过神时,就见到谢青容似笑非笑地地看着她。
  “我不至于买不起一件衣裳。”
  蔺北:“……哦。”
  “我还有一件。”
  “……”
  说道这里,他突然绕有所思的用手点点下巴:“说起来,我前几日倒是有一件衣服也不翼而飞了,你可在隔壁看到?”
  蔺北让他描述一下样式。
  他提了提他那白衣:“一样的样式。”
  “……”所以你所有的衣服其实都是一样的对不对?
  蔺北想了想,温和问道:“不知您失的那件衣服是否表面有浅浅的白色绣纹,内面却什么都没有呢?”
  “你看到了?”刚才他可没有给她看内里的样式。
  蔺北点头。
  谢青容欣喜:“也在隔壁?”
  蔺北再点头。
  “隔壁哪里?”
  蔺北故意说道:“他们院中晾晒了许多这种带有白色绣纹的方块布。”
  谢青容:“……”
  只看一次是不够的,蔺北还需要多观察几次才能够得出结论。
  于是,蔺北再一次借着“东风”去他们家看了看。
  这一次刘偶书没在家,是那位人人称呼为七叔的老人接待的她。他正坐在小小的木头板凳上,右侧的地上放着一碗红到发黑的东西,闻着味道应该是……枸杞配上蜜蜂……再加上一味桃仁。这是专治腿疼的中草药。
  瞧见蔺北来,他竟然还记得,言语中带着几分亲切的问候,笑起来很有长者的温和,也暗暗有一股渔民的犀利:“那日那个小丫头?”
  蔺北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这位老人的眼睛盯了二十年的鱼,他懂一切风吹草动。
  “……是。”她不好意思地回答道。
  他们朝院子里走去。
  “他啊,今日不在,上山砍柴去了,孩子我在照顾。”
  说话间已经到了后院。
  和上一次相比,这里更有人情味些,不再到处都是鱼,小孩的衣服,水井,种着点菜。
  唯一相同的表示在西北角的地方都种着一个树。
  而在此时,那树下围着四把椅子。椅子四四方方,围成一个“口”字,将小孩围在中间。
  小孩惨兮兮的,身上穿得胖乎乎的,正奋力想要挣脱那椅子,自然没成功,热的脸都红了;动又动不了,琉璃一般的大眼睛噙满了泪珠,将落未落,楚楚可怜。
  蔺北还没看出那个围成一个“囚”的小孩是谁,就看到刚才还领着她语气豪迈的七叔冲了过去,将最近的那个椅子甩到另一侧,然后立即弯下腰,轻柔的,有些笨拙的,将手从小孩胳膊下穿过去,抱了起来。
  一边还做懊悔状:“哎呀年纪大了,怪不得刚才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想不起来……小祖宗你可别哭了啊?”
  蔺北在他甩倒椅子的时候就已经过去,此刻小孩明显不喜欢七叔身上的鱼味,又或者和他不怎么亲,将粉嘟嘟的小脸扭过去,哭的想要离开。蔺北看了又看,有些心疼,走到小孩面前,建议道:“七叔,不如我来抱一下吧?”
  她拿出原本就准备用来哄小孩的糖给他吃。
  七叔顺势将小孩交给她,顺便感叹道:“哎,一把骨头了,老是忘东忘西,难免有些不周到的地方啊。他爹又不在家,这一哭就哭的厉害,实在是哄不住。”
  蔺北没立即应声,打量着孩子还挂着泪的面庞。
  小孩有着圆滚滚的小脸蛋,脸上粉嘟嘟的,整体来说,被照顾的应该还不错。可能是女子大多具有母性的原因,小孩一只手拿着糖,另外一只手稍微依偎着她,手却紧紧地拽着她的衣服,不怎么爱说话,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了一口糖。使劲一闭又睁眼,那刚才还薄薄浮在眼睛里的泪水却犹如露珠般掉了下来。
  蔺北试探地伸了下手,手掌贴着孩子细腻而又柔软的小脸,孩子脸颊处还可以触摸到糖的痕迹,感觉到蔺北的动作一顿,大眼睛看了她一眼,但也没有哭闹,继续吃糖。
  七叔哈哈大笑:“这孩子和你有缘啊!”
  蔺北也是这样想。她顺水推舟:“七叔,我想和他玩一会儿,可以吗?”
  七叔求之不得:“当然。”
  回去的路上蔺北有点闷闷的。
  这个小小的被困在的椅子之中的小孩,总让她想起过去的自己和父亲。亲人离世,便开始直面死亡。父亲的死似乎来得那么突然,可仔细一想,有似乎觉得有迹可寻。
  最后几年,他身体明显弱了下来,心情似乎也总是有些积郁,她也着急,用草药配了一些,各种治疗安慰的方式都曾尝试。
  可她没想到如此突然。
  她一直以为,就算再怎么样,一个人想要再活一年应该没什么困难吧?
  没想到,倏然间,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没想到,原来真的,可以这么难。
 
 
第6章 
  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客栈。
  谢青容正捧着一杯茶,白色的瓷杯,笑盈盈地看着她。
  蔺北走过去,他笑盈盈地开口:“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把握?”似乎没有看到蔺北刚才的脸色。
  蔺北轻声说道:“我已经想到了办法,只差一味药而已。”
  他挑了挑眉:“什么药?”
  “天子蝉花。”她说。
  天子蝉花?
  这是什么药?谢青容没有听说过。
  蔺北解释道:“这是生长在一种竹林之中的植物,半虫半花,下面是蝉身,只在蝉背上开出一朵花来,可治疗小儿夜啼。
  天子山下,天子蝉花。
  此花是一种中草药,似花,似蝉,分为两面,下面蝉身,上面却仿佛是从蝉背上开出一朵花来,呈发散冠状的花朵,一般生活在高六百米左右的竹林中。
  听起来就像是一只不谙世事的蝉不小心与一朵花的种子相遇,珠联璧合,浪漫而又危险。
  谢青容若有所思:“竹林吗?”
  “那你不就要去竹林里面了?”
  这是自然的。蔺北点头。
  “我帮你吧。”谢青容沉思了一下,说道。
  似乎是瞧见蔺北有些诧异的眼神,他笑了:“干嘛这么看着?你知道附近那里有竹林?” 他悠悠闲闲地朝旁边一靠:“自己的觉自然要自己来哄。”
  蔺北:“……”
  附近这小镇上的竹林在哪里蔺北倒是真的不知道,她之前所在的小镇里面的竹林倒是知道,六七百米高的也不少,但是离这里有些远。
  但是蔺北实在没想到谢青容这种看起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性子竟然也会知道竹林在哪里?
  要知道自从蔺北来了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出去了,以前的时候好歹还会出去打打酒。
  谢青容瞧着她不相信的样子,也不解释,一袭灰衣,他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道:“不必看我,我也不知。专业的事情就应该交给专业的人来嘛,天冷,回去睡觉。”
  蔺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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