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心上和身上的伤痛还不够吗，不知道自己还在痴念什么，缓了缓神，她悄然把手里的东西收进衣袖，没再多看他一眼，沉默着转身往自己的房间回。
“楚凌兮，你给朕站住，朕让你走了吗？”她的小动作又岂能逃过他的眼睛，夜子离语含愠怒，踏步上前，粗暴的一把将她的下颌钳住。
“那个人是谁？”他口气渐冷的问，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被握的咯吱作响。
“我不知道！”眸光清豁，楚凌兮迎上男人凛冽的视线，一字一字费力从喉间挤出一句。
不知道？她回答的倒是坦然，夜子离唇角冷冷一勾，拉起她的手腕，直接将她藏在袖口里的东西取出。
那是方才面具男在离开之前塞到她手里的东西，一个药瓶，一把短哨，外加一张字条。
“你若想通了，只要吹响这个口哨，我会不惜一切带你离开！”
随着字条展开，上面两排工整的小字当即映入眼帘，深邃的眸子里，似有一团火熊熊燃起，夜子离攥着女人下颌的力道不由加大了几分。
带着炙热逼人的压迫感，他贴近她，嘶声问：“楚凌兮，你可知道，欺君的后果是什么？”
“皇上若是想杀我，随时都可以动手，根本不需用这欺君的罪名来做借口，不是吗？”
感觉自己的下颌骨就要被他捏碎了，但身心俱是伤痕，这点儿痛，楚凌兮早不在意了。
她确实不知道那人是谁，在字条被男人展开之前，她甚至不知道上面究竟写了什么，但她却不想跟他解释。
秦舒落水的时候，她极尽所能的去跟他说，希望他能相信她的无辜，可最后呢，又有什么意义，白费口舌罢了。
若他信她，就不会这般怒气冲冲的质问她，若他不信，说再多都是徒劳。
“看来你一直都知道，你的命捏在朕的手中，很好！”夜子离轻笑，可深潭古泽般的眸子里却噙满了阴冷。
这个女人，明显是在公然挑战他的权威。
“楚凌兮，朕不杀你，你便当真觉得朕舍不得罚你吗？”逼视着她，他一字一顿的说，本该是冷静的，可她眼神里的倔强与淡然，却看的他烦躁愤怒。
“冯熙，掌嘴！打到她肯说为止！”将女人放开，夜子离沉声下旨，剪手在后，他随即侧过了身子，不再看她。
第6章 温情的错觉
冯熙领命，可站在女人面前迟疑了许久，觉得难以下手。
皇后娘娘豪爽磊落，从来不曾在他们这些下人面前端过主人的架子，长久的相处，他打心眼里对女人欣赏敬佩楚。
冯熙为难的抿唇，转眸暗暗向一旁的男人看去。
清冷的月光将他的身影拉的老长，夜子离负手而立，目光沉敛平静。
看来，皇上这次真的动怒了，是铁了心要罚她。
到底不敢抗命，冯熙无奈，只能客气的对女人道一声：“娘娘，得罪了！”
“我早不是什么娘娘，冯总管不必这般客气，动手吧！”侧眸向男人看了眼，楚凌兮勾了勾她那已经没有多少血色的红唇，目光狂冷而又孤傲。
咬了咬牙，冯熙慢慢扬起了手臂，就在他还在纠结着要怎么落下时，却突然被一道急切的叫喊声打断。
“皇上！”见她家主子身体太过虚弱，青竹本是想去寻些吃的，可哪知一回到凤鸾宫，就看到如此剑拨弩张的场面。
不管不顾的冲上去，她挡在楚凌兮身前，面朝皇帝跪下，拼命的给他叩头。
“皇上，娘娘昨夜染了风寒，今早又被李嬷嬷鞭打，还在浣衣局洗了一天的衣服，到现在，滴水滴米未进，怕是承受不住如此重罚！”
“一切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没有照看好娘娘，若皇上一定要罚，就责罚奴婢吧，求皇上饶过娘娘！”
听到青竹的哭诉，夜子离的面色明显沉了，“冯熙！”转向大监，他加重语气喊了声，可后面的话还未及出口，却突然被一旁的女人打断。
“青竹，你起来！”上前一步，楚凌兮伸手将那小丫头拉住，“你什么都不知道，在这里瞎揽什么罪名，赶紧退下，别惹恼了皇上！”
若是从前，她或许还能撒娇求情，可现在，她连自身都难保，又谈何保护凤鸾宫中的其他人。
女人的声音浅浅淡淡，甚至带着几分有气无力的虚弱，可偏生不乏犀锐，那一字一句，暗含的讽刺，像尖利的银针，一根根扎在了男人的心口。
“冯熙！”他没理她，只是径自继续着方才被她打断的吩咐。
“让人去浣衣局，将掌事嬷嬷李如霜杖毙！今日，所有偷懒没有自己完成浣衣任务的宫女，全部斩了双手丢出皇宫！”
音色冰凉，却沉静若水，数十人的性命，在他眼中仿佛根本不值一提，终究还是没有人能看懂这位少年天子的心思。
可不管怎么样，皇帝松口，他总算不必再为难，冯熙舒了口气，恭声应了句“是”，尔后向着侍卫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按照吩咐去做。
背对着月光而站，夜子离俊脸一片冷傲。
谁也没再开口，良久的沉寂，就连那呼啸的冷风都不觉带上了几分压抑。
直到楚凌兮开口，将那一片死寂打破。
“皇上到底打还是不打，若打便痛快些，若不打，奴婢便回去歇息了！”
她以为他方才唤冯熙，要罚的是她和青竹，却不想……
她看不懂他了，但心里也不敢轻易生出什么幻想，她害怕终究还是一场空。
女人的话说的好生平静，可她“奴婢”的自称，却让夜子离听的刺耳，但她这样的卑微，是他亲手赐予她的，不是吗？
唇角扯出苦涩的淡笑，他蹙了蹙眉，转身将她抱起，“传赵医女！”吩咐一声，夜子离踏步往屋子里走。
隐藏在墙角的一双眸子，远远看着眼前的一幕，攥着丝帕的手指不由的收紧了几分，简简单单的试探，作为旁观者的她，把一切都看的清楚。
“你终究还是对她心软了！轩哥哥，你不该爱上你的仇人！”默默在心里念叨着，秦舒凝着两人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双眸中闪过一抹狠戾。
“轩哥哥，你背负的太多，稍有不慎，随时都有可能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我绝对不会让她毁了你！你跟楚凌兮之间，注定只该有恨！”
……
还是懵懵的状态，楚凌兮只觉身子一轻，等她缓过神，男人已经抱着她走回了寝殿。
在床边坐下，他把她放在自己的腿上，打开她的手掌，查看她的伤势。
血红的印子上，局部渗出的血丝，因为没有及时处理已经在伤口表面干涸。
被冷水浸泡了一整天，她原本娇嫩白皙的纤纤小手浮肿的不成样子，掌心鼓起的几个水泡，看着更是格外的刺眼。
夜子离微微变了脸色，手指轻轻在她手心的伤痕上划过。
手冰凉胀痛到几近麻木，但楚凌兮还是能感受到男人指上的薄茧，带着几分粗粝，熟悉的感觉，倒会给人温情的错觉。
但她知道，一切都是假象，从她为了别的女子，废了她的后位开始，他就不再是她的阿离了。
喉结滚了滚，楚凌兮咽了口唾沫，怔怔向着男人看去，“皇上这是何意？是要大发善心，先给奴婢治伤，再行惩罚吗？”
“不想让朕收回成命？”拢了拢她的额前碎发，夜子离的语气里透着不经意的慵懒。
“君无戏言，奴婢不敢！”扯了扯唇角，楚凌兮笑的苦涩。
男人的顷刻温柔，不过就是陷阱，她不敢再有什么奢望，怕一眨眼，又是一场空。
眸色沉了，夜子离没有回应，只是静默的看着她，深邃的眉眼中，透着浓浓的危险气息。
房间里，死一般的沉寂，她突然有点心慌，是她说错话了吗？
说是不在意了，到头来，竟还是会不自觉地贪恋他的一点点温存。
“其实皇上不必大费周章，能给奴婢一瓶药便好，或者，就那瓶，奴婢也可以凑合着用！”
下巴向着被男人随手丢在一旁的药瓶努了努，楚凌兮没话找话的开口，将屋子里可怕的沉默打破。
周身的气息似乎越发凌厉凛冽了几分，夜子离衣袖一拂，直接将那药瓶打翻在地，“来历不明的药，朕不准你用！”
“皇上……”男人黝黑的眸沉如深海，她完全看不分明，他究竟意欲何为。只能咬了咬唇，尝试着小声去唤他。
第7章 在地狱里笑着看她幸福
今日若不是青竹那丫头冒冒失失的跑来求饶，若不是她替她向他诉苦，他是不是真的会动手打她！
她的性子，他应该最是清楚，就算今日将她打死，她也不可能向他低头，更何况，她本就没有骗他！
疑惑困在心里，总觉憋闷，她终于鼓起勇气，想要跟他问个明白，可还没来的及出口，却已然被男人冰冷的话堵了回去。
“楚凌兮，朕说过，现在还不准你死，以后最好别再用自己的身子冒险，否则，朕会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君无戏言！”
唔，她明白了，皇权的世界，她终于懂了，抬眼对上他轻睨着自己的灼灼黑眸，楚凌兮的心，从未有一刻比现在更加清晰。
于他而言，她不过就是一个玩物，甚至就连几时生几时死，他都要全然掌控。
任凭你再高傲，他都有办法抓住你的软肋威胁，让你不得不由他玩弄摆布。
没有再说什么，她乖乖坐在他的怀里，等着医女前来给她看诊。
好在皇上的吩咐没有人敢怠慢，没多久的功夫，赵医女便匆匆背着药箱赶了过来。
“臣参见皇上！”走上前，她拱手向男人行礼，随即侧目向楚凌兮看去。
看着废后正被皇帝抱在怀中，她不觉有些为难，不知该不该拜，更不知该如何相称。
“过来给她看看！”这时，夜子离看她一眼，淡然开腔道，把怀中的人放在床上，他起身站到一边，让出了位置。
“是！”恭谨应了声，赵医女不敢有一丝怠慢，三两步跨到床边，开始查探女人的伤。
“怎样？”俊脸阴沉，夜子离低声询问道。
“皇上放心，娘娘手掌和手臂上的鞭伤，伤口都不深，臣处理一下，给娘娘抹些药，不会落下疤痕的！”
“至于娘娘的伤风，则是着凉外加睡眠不足所致，不过好在娘娘身体底子好，只要服下臣开的汤药，好好休息一下，自可痊愈！”
“嗯！”轻轻应了声，夜子离平静的俊脸上看不出喜怒。
“好生歇着，从明日开始，不必再去浣衣局！”等赵医女处理完她的伤，男人最后淡淡落下一句，转身便走。
他那点滴的温柔，终于还是让她再度迷了心，冲着男人的背影伸了伸手，楚凌兮呢喃着问：“阿离，我为什么觉得越发看不懂你了！”
“你不必懂！”没有回头，夜子离背对着她，一字一句答的冷清。
好似压根不屑于多看她一眼，话音落下，他甩了衣袖，走的决然。
他果然是厌恶她的，厌恶到了极点，所以才会有这般表现。
是啊，为了情爱，卑微到如此地步，别说是他，这样的她，连自己都厌恶。
可他方才为什么放弃了对她的惩罚，若是他真的打了，也能将她心里最后的一丝希冀打散吧！
原来疼到麻木，还是会疼，所有的骄傲，从她爱上他开始，便被悉数击垮。
平躺在床上，楚凌兮不争气的泪，再次失控顺着眼角流淌。
……
他离开了，却没有走远，站在房门外，听着屋子里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夜子离浓密的秀眉，蹙成了一条直线。
兮儿，我的身份，你迟早会知道的一清二楚，不共戴天之仇，你的情，我此生终究难以成全。
当北宸的铁骑踏破南蜀的城，你早晚都会恨我，既然那是不可避免的结局，不如你现在就恨，就当我薄情寡义，从来不曾对你有过真心！
这样，你到时候接受起来，或许要更容易些吧？毕竟，不会再有被心爱之人背叛的痛！
或许你说的对，此生遇上我是不幸，来生，我们就不要再遇见了，找一个疼你爱你的人，我会在地狱里，笑着看你幸福！
在心里念叨着，夜子离的双眶不觉染上了一片猩红，隔着一扇门，他能听到她的抽噎，她却看不到他为她悲伤。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已经熬了两天的楚凌兮，此刻只觉得身心俱疲，哭的累了，她便在不知不觉中睡去。
听着女人匀称的呼吸声从房里传出，夜子离弯唇浅笑，准备转身离去。
“阿离，不要走！”
她突然的呓语，让他刚要迈出去的脚步当即顿住，她这是梦见他了？
淡淡的开心中，裹挟着浓浓的酸涩，他扯了扯唇角，自嘲一笑。
静默良久，直到屋子里恢复了安静，他看看天色，再次抬脚想要离开。
哪知就像是中了什么诅咒，只要他一动，耳畔一定会飘来女人不安分的声音。
“夜子离，你为什么不信我，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你混蛋！”憋憋屈屈的声音，骂一次似乎还不解气，她加重语气，一字一顿又重复了一遍。
这丫头是在报复他吧，弯了弯唇，夜子离的笑容里带着几分苦涩，算了，就陪她一晚罢。
从三更到五更，他静静默立在凤鸾宫外，隔着一扇门，谁也看不见谁，她说，他听，她骂，他笑。
若他是真正的夜子离多好，那样便能无所顾忌的跟她在一起了。
本是深恶痛绝，这还是他生平第一次，有点喜欢这个身份。
第8章 格格不入的她像个傻子
难得的一夜安眠，楚凌兮一觉醒来，已是太阳高悬，拉开房门，她蓦的发现，地面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
大片的雪花，还借着北风在半空中飘飞，打着回旋，慢慢落向大地。
明明是万里晴空，大雪却仿佛越下越急，没有丝毫要停歇的迹象。
她伸手接了一片雪花，看着它悄然在掌心融化，就像那经不起考验的爱情，所有的美好转瞬即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