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人世间:菡萏》作者:赵木梓
文案
她,本是仙界的鬼后,却因夫君与老天帝之幺女生出露水姻缘而无辜受牵连。
为保两宫情谊,她甘愿化去一生修为,自愿投入六道轮回替夫君经历百世情劫以慰老天帝幺女的在天之灵。
百世情劫过后,她仍会爱着那个曾经变心之人么?
内容标签: 破镜重圆 前世今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名舞月,菡萏 ┃ 配角:天子、皇后、玄武星君、天后 ┃ 其它:天帝沄洌
一句话简介:岁月如梭,难掩恩怨情仇之事。
立意:平地一声惹风云,谁是结局谁是因?
第1章
自盘古真人带领上古神袛开天辟地,从此混沌化为三界五行。人分三六九等,这神仙也是有所区别:一等上仙,二等次仙,三等太上真人,四等飞天真人,五等灵仙,六等真人,七等灵人,八等飞仙,九等仙人。神仙若要飞升仙品自是少不得历劫,这劫乃有小劫、中劫、大劫之分,所谓小劫乃是三道天雷劈打,不死者便能进阶一品,中劫乃是历练人间八苦,即生、老、病、死、怨憎、爱别离、求不得及五取蕴。大劫又称应劫,乃是几十万年的上古神袛需要羽化飞仙归于混沌之兆。
所谓上士举形升虚,谓之天仙;中士游于名山,谓之地仙;下士先死后蜕,谓之尸解仙。古往今来修仙者多为地仙,法天地升降之理,取日月生成之数,与日同辉但不能寿与天齐,与散仙、鬼仙等不入仙籍。
混沌之初,天地间孕育初上古的三大神兽:祖龙、始麒麟与元凤,洪荒时代便由着祖龙掌管水族、始麒麟掌管陆上走兽、元凤掌管飞禽,本应相安无事的三族爆发战争,由于祖龙一派过于彪悍被天帝帝俊、东皇太一所灭,经此一役,上古洪荒神兽十不存一,伤亡惨重乃至灭绝于这天地间。
后来洪荒十二战神中有十战神因不服帝俊、东皇太一所统治,继而发动兵变,东皇太一以东皇钟险胜八大战神,帝俊亦重挫余下两战神,这场大战最后导致天帝帝俊与东皇太一双双元神归混沌,十二战神也如流星般陨落,只留下玄水真君与厚土娘娘归于天族。
天有九重,数起于一,立于三,成于五,盛于七,处于九。苍天、玄天、炎天、颢天以钧天为重,成于五行之变数,为阳盛,利于神仙之流;变天、幽天、朱天及阳天为阴盛,利于妖魔鬼怪之流;钧天以万变不离其宗之度,将九九之变数尽归一极。
阳盛有苍天碧霄宫、颢天黅霄宫、炎天练霄宫及玄天玄霄宫为“四御”,阴盛有变天青霄宫,坐落于罗酆山之上的半天崖,由鬼帝名舞月统领至阴的魑魅魍魉鬼族;幽天绛霄宫坐落于巫山之上的黑木崖,由魔尊重锦官统领由神或仙遁入邪道的魔族;朱天紫霄宫坐落于襄山之上的神木崖,由妖神步惊雪统领的妖族;阳天缙霄宫坐落于胡射山之上的南天崖,由精怪之圣王花满棠统领的山精妖魅,统称“四辅”。
森严的宫闱之内,一声不甚动听的小哈欠穿过闺房之内的纱帐,传出闺房之外,惊扰了巡查的宫人。一个老宫女提着灯笼杵在乌灯黑火的门前,纵然此刻乃是她当值之时,奈何她的语气上难掩微愠:“宝林小主,您可是又偷偷看书?”
此刻躲在床上的小人儿乃是大气也不敢乱喘,只因她已是犯了第三回了。宫中严禁一切不入流的书卷,然则她本就很是喜欢此类光怪陆离的志怪本子,今夜所看的乃是她偷偷塞了许多首饰才求一个出宫办事的小宦官从宫外带回来的志怪本子。
当年的她因着长相颇有福气而在金銮殿上被当朝太后相中,然则天子乃是人中龙凤,这后宫之内美人更是多如牛毛,加之入宫之时她正值十三岁的豆蔻年华,着实难以与一众丰肌弱骨的美人赢得正值弱冠之年的天子青睐。
她的闺名取自“芙蓉散其华,菡萏溢金塘。”里的“菡萏”,当年金銮殿上的太后闻得她闺名,倒是朗朗上口地吟出:“永日行游戏。欢乐犹未央。遗思在玄夜。相与复翱翔。辇车飞素盖。从者盈路傍。月出照园中。珍木郁苍苍。清川过石渠。流波为鱼防。芙蓉散其华。菡萏溢金塘。灵鸟宿水裔。仁兽游飞梁。华馆寄流波。豁达来风凉。生平未始闻。歌之安能详。投翰长叹息。绮丽不可忘。”
因着太后吟出的《公燕诗》之内有着美好的寄托,是以太后与天子不免俗地以“祥”字作她的封号,赐封为“菡萏殿”的主位宝林。
然而许是她上辈子得罪了月老,又或是她在转生之时得罪了转生娘娘,入宫三年也不曾被传召过,更遑论世人所臆测的侍寝了。如今的她就差在光洁的额头处提上“失宠”二字了,偌大的后宫里连一个资历老一些的宫女也能在她处蹭鼻子上脸。
菡萏揉着鼻子不甚欢喜地瞪着门扉,像是这般便算是跟门外态度颇为嚣张的老宫女作“对决”——只要她默不作声,门外的老宫女也不敢过分声张,毕竟她仍旧是个有位份之人,而非永巷中的废妃,纵然她再跋扈也不敢明面上怠慢她。
待得门外传来远走的脚步声,菡萏这才把手中的志怪本子压在枕头之下,把外露的藕臂塞回被中。饶是记得她入宫之时不过是十三岁,而天子是弱冠之年,如今这天子也该是二十有三了。本是与她同住的宝林宁氏因着久未见天颜,半年前于月圆之夜在偏殿处割腕自杀。看着这清清冷冷得“菡萏殿”,诚然她内心难掩一股酸气,若非太后蓦地待她的闺名存了印象,她又何须担着天子嫔妃之虚名,孤独终老在这宫闱之中呢?
想到那位割腕自杀的宁宝林,菡萏便觉得悲恸,大好的碧玉年华却因着一个不爱自己的男子而香消玉损,着实让人感到惋惜与无奈。她看了看雪白的手腕,终是没有宁宝林的那股寻死的执念,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岂能这般不怜爱自身?
旭日初升,在身旁伺候的陪嫁侍女璇儿为她递来蔚蓝的襦裙,而她一切如常地就着铜镜画眉,铜镜之内的她仗着自身饱读诗书而浑然天成的文雅之气,倒是把天生的明媚娇艳压下去不少。相较于那些得过盛宠的宫娥,尚未历经情字的她于情愫的顿悟不过是几句浅白的酸诗罢了。
撂下眉笔,她在璇儿的侍奉之下换了那身蔚蓝的襦裙,闻说天子不喜宫人穿蔚蓝的衣衫,就连皇后萧氏也不曾僭越过此例。诚然此事着实让人浮想联翩,私下处她曾问过宫中的老嬷嬷,迎来的却仅是鄙视的目光。
今日太后宴请了才人以上的宫妃到听戏台处听曲子,换言之,今日的花园乃是少了这些莺莺燕燕,落得一个清净之地,是以她才领着侍女于花园之内扑蝶嬉戏。
若按照话本子里的因缘际遇,本该是扑蝶之际偶遇伟岸天子又或是俊美王爷,再不济也该是御林军侍卫,而非她这般因着一时错看竟把浮萍落叶看作平底踏入,如今坠入莲池乃是叫天不应、叫地无闻。
璇儿因着不懂凫水只可在岸边呼唤,然而她愣是喊得声嘶力竭也无人前来,菡萏几个浮沉便深深地坠入池内。鼻腔处涌入浑浊的池水,呛得她越发挣扎得厉害,顺着沉入的态势,她已是放弃了生存的执念。
胸腔处本能地想摆脱池水涌入的窒息之感,奈何她的灵台越发空洞,涣散的瞳孔不见恐惧,只有走马观花似的把短暂的美好画面呈现,朦胧间一张不曾见过的风流倜傥脸庞扬着笑意略过灵台的记忆,而她仅觉得熟悉莫名然而她短暂的生命力不曾见过此人。
朦胧间似乎有一股力量将她自水中托起,当她感觉鼻腔之内不再是水而是平稳的呼吸,睁眼便是哭得双眸红肿得如桃子般的璇儿。“宝林小主,您可是将婢子吓坏了,幸好池底处的莲藕成熟才托住了宝林小主的身子。”
原是莲藕成熟才救了她一命,这苍天当真是舍不得她就此香消玉损?活着不受宠,就连寻死也显得爱莫能助,菡萏强忍着咽喉发痛的苦楚,艰难地说了一个“水”字,璇儿急急递来一杯温热的茶水。
水墨丹青般的盈盈水眸黯然半垂,若被璇儿知晓今日的失足之事乃是她故意为之,不知她可会又要哭哭啼啼了。那片浮萍与落叶看上去着实与平底无异,但她自小便在江南长大自是清楚得很,许是宁宝林的割腕让她沾染了淡淡的忧愁。
饶是记得那夜宁宝林割腕自杀,引得合宫灯火通明,然而宝林之位者不过是三等八十一御妻之一罢了。当朝天子不过是遣了皇后萧氏与淑妃朱氏代为处置,看着宁宝林的尸骸被宫人如货物般抬走,淑妃朱氏不过是叮嘱她几句体己之话便作算是复命了。
宁宝林头七之夜,合宫上下竟没有一个人乐意前来“菡萏殿”伺候,那夜她与璇儿啃着午膳之时省下来的馒头,当夜幕降临,主仆两人更是抱在被窝里不敢声张。不知是心中惊慌抑或是宁宝林当真回魂,那夜的“菡萏殿”外吹起了微风阵阵,平日里仅觉宁静的树影也变得狰狞。
她不过是个踏入碧玉年华的少女,然而却又早早经历了这一看便是头的日子。那夜的她头一回觉得这样的深宫不知埋葬了少女的血肉,她以为无欲无求便可,如今才算是明白没有恩宠就连个洒扫的宫女也能蹭鼻子上脸。需知她的家世虽非皇亲国戚,却也是正经八儿的官宦之家,试问何处受过这般窝囊之气?
至于这皇恩纵然再盛也不会惠及西苑,纵然惠及西苑也断不会落到她这个区区八十一御妻的小小宝林身上。这悲凉的神绪上头,心念一转便是毫不犹豫地踩了下去,本以为死了便是快乐,却又在浑浊的池水呛入胸腔之时萌生了悔意。
“宝林小主若是身子不爽,婢子这便去求御医再来。”璇儿说着些安抚的话,诚然她也是人小言薄。
纵然今日的动静也算是颇大,奈何那些宫人个个皆是人精得很,一看是个不曾得宠的宝林本欲下水的动作也就此打住了。就连那个御医,也是看在她那只成色不错的镯子这才乐意前来施救。
“罢了,你在这儿陪陪便好。”菡萏抬手拉着她的身子,对于宫闱的势利,她早就明白,今日之事不过是再一次的印证而已。既然上苍不欲她就此死去,试问她又何来继续萧瑟的颓然?
人争一口气佛受一炷香,既然存了心要活下来,那便好生愉悦自身。宫中的用度皆是需要银子的,她这个不得宠之人更是比谁更深知银子的好处。她入宫三年,别的不甚精巧倒是能定下性子抄写经文,菡萏想了想,这宫闱之内不时有宫娥被责罚抄写经文,不若她以此为门道替自身存些银子。
本以为璇儿会誓死不从,不想话出口了却是迎来璇儿的颔首应允,许是今日溺水之事吓得她不轻,如今只要菡萏能打起精神,璇儿便是点头如捣蒜般。
自她不时承接抄写经书的活,这本该是门可罗雀的“菡萏殿”变得热闹了不少,那些承着自家小主赏钱的宫人待她们也客套了三分。起初求“缘”之时,她们对于那些宫人克扣的赏钱之事尽可能地看轻,直到在宫人口中小有名气了,那些曾被克扣的赏钱也逐渐回笼了。
菡萏捧着话本子躺在院子的藤椅上悠然自得地晒晒妩媚的阳光,待得她以柔荑在眉眼处搭了搭手,却见那朱墙绿瓦之上甚为突兀地站了一个扎袖鸦青袍子的青年男子。她敢打赌此人绝非凡人,只因璇儿在出入之际竟浑然不觉此异象。
他,该不会便是这“菡萏殿”的一缕孤魂?不,他虽是国字脸却又难掩姿颜雄伟,加之一身鸦青袍子却是轻灵飘逸中不失王者之气。
青年对于她的打量竟不自觉地扬起薄唇,她从未畏惧过他的神迹,那时两人相遇于忘川河畔,她也是这般不知天高地厚地瞪着他,纵然知晓他是青霄宫的鬼帝也不曾显露自身的怯。
那日见她执意寻死,他连思量也不曾便跃入水中把她托举出浑浊的水面。那个唤作“璇儿”的丫头也算是机灵,随即扯开嗓门哭吼得引来宫人,他见她并无大碍便隐了神迹。
当年老天帝的幺女执意出嫁于他未果,回天宫不到半日便跳了诛仙台,老天帝因丧女之痛把他劈伤,鬼后为保两宫情谊甘愿化去一生修为,自愿投入六道轮回替他经历百世情劫以慰老天帝幺女的在天之灵。如今已是轮回百世的最后一回,此生情劫历完便可重列仙班。
若按司命星君所写之命格,菡萏入宫后的前三年皆是无宠,直到年十六的六月十八之日,不会凫水的天子因与此时甚为得宠的杨才人在莲池嬉闹,却被杨才人错手推入池中。菡萏适逢路过,因着她奋力把天子救起,从而被当朝天子晋为正四品美人,当夜承了天子之临幸。
至于那错手推天子入池的杨才人则被太后以谋杀为名,让宫人以吞金之刑处死,其后更是将其九族也诛杀。
菡萏这蒙尘的珍珠一经推开便是情劫之契机,当朝天子与她生出了“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做连理枝”的山盟海誓,然则她终究是个妾而非妻,这山盟海誓传入皇后之耳便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皇后为了分走她的恩宠愣是把当朝天子情窦初开时的宫女迎回宫中,这双青梅竹马的恋人随即又转为旧情复炽,甚至破格将其抬为贤妃,害得皇后悔不当初。至于菡萏不过是伤怀了个把月便不再颓然,只因她在宴席上蓦地呕吐不已,御医请脉方知不知不觉间怀了天子之血脉。
便是因着这血脉的出现,天子的心思又回归于她身上,此番再次得宠,菡萏更是小心翼翼、步步为营。为了保护腹中血脉,她强行要天子应允由皇后代为照料她此胎,天子不曾细想便点头答应。
此后,皇后与贤妃便是势同水火,两人不时你来我往地互相构陷,菡萏终是人小言薄被贤妃以她昔日买办经书抄写为由,母子被灌下毒药而亡,而当朝天子明知是构陷却也不能为她洗脱冤屈。
这后宫争斗到底也是皇后的手腕极硬,贤妃与皇后斗了五年终是一败涂地,就连天子也因没少被皇后以狼虎之药喂养而亏损了身子,究极一生除却菡萏之子并再无所出。这天子晚年可谓甚是凄凉,只可终日在“菡萏殿”里闲坐,偌大的后宫于他不过是另一个困兽笼。
“你是鬼差么?何以不曾惧怕这艳阳?”菡萏蓦地一句打断了青年的回忆,思来想去她许是因着阴差阳错避开了被勾魂的契机,如今害得这鬼差无法回阴司冥府复命吧。
鬼差?他可是堂堂罗酆山之上的半天崖上青霄宫的鬼帝名舞月是也!
名舞月本欲摇头却又点头,试问喝过孟婆汤的她又岂会记得两人乃是一双鸳鸯眷侣呢?“但凡有点儿道行的鬼差素来不怕这烈日当空,不若白日里的冤魂岂非乱了世道?”
“那我可是真的要死了?”菡萏像是咀嚼着他的话,又像是自怜自艾地“嗯”了一声,这边厢燃起求生的念头,那边厢却被鬼差告知时日无多,这苍天当真是戏弄得她有些过了。
第2章
“人固有一死,你又何必深究个中缘由。你一介小小凡人为何不惧怕我?”名舞月从屋檐处跃下,那身鸦青色的袍子不似凡世的衣料,更如道家常言的“天衣无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