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人世间:菡萏——赵木梓
时间:2022-01-19 08:46:46

看着枕在臂弯之内的皇后,天子的思绪却不自觉地飘得很远,甚至臆测菡萏如何在这长夜漫漫里独守宫闱长达三年之久。
是以天子到来前曾让人从“菡萏殿”的老宫女口中打探祥宝林的喜好,依照其说辞,祥宝林平日里最为喜好看些志怪类的话本子又或是捧着些奇怪的经书细看。如今见她当真如传言那般,天子越发被她这稀奇古怪的嗜好逗弄出兴致来。
“嫔妾浅薄,倒是给陛下添笑话了。”菡萏连细想也不曾便径自从天子手中夺过《佛母大金耀孔雀明王经》,这本经书有别于平日里为宫嫔抄写的,是她用作偷得浮生半日闲之用的。
“那日你说心中不曾有郎君,可今日这般顾左右而言他,难免担着欺君之嫌?”天子略带笑意地戏谑,于此事他早已命人暗中查访,得到的皆是祥宝林入宫前后皆无与旁人相较甚笃,顾名思义便是祥宝林于郎君之事上不曾有所欺瞒。
“若当真是欺君,嫔妾如今早已受牢狱之苦,而非这般从容地与陛下腻在一起闲话。”许是被天子戏谑得发虚,菡萏竟慌得连“规矩”二字也忘却,一时杂念丛生连思量通透也不曾便脱口而出。
“寡人不过揶揄你罢了,何必较真?祥宝林此地幽静怡人很是合适偷得浮生半日闲,寡人想着若祥宝林首肯僻出一处于寡人,不知可行否?”天子淡淡一句,似是执意要挤入这么一方小地。
这深宫后院看似辽阔,奈何藏匿着不少心计与谋划,难得觅到一处能让自己随心之地,他当真是觅不到一个拒绝的由头,更觅不到不曾受宠的祥宝林有何拒绝的由头。
“若仅是一方小地,不过是等闲之事。嫔妾斗胆与陛下立下君子之约:‘陛下来此之时,嫔妾定必好茶好礼待之,然则陛下需得允诺不许踏入嫔妾偏殿与寝室,扰了嫔妾看书抄经之心思便可。’,若陛下无法应允,烦请陛下移驾至杨才人处。”菡萏闻得仅是占用一方小地便暗喜,只要陛下不踏入偏殿与寝室,任凭他在“菡萏殿”翻天也可。
“祥宝林可是施展欲擒故纵之术,寡人乃是了明于心。也罢,寡人除却应允,诚然别无他选。”天子并不与其计较,许是她当真不曾倾心与他,是以两人之间乃是君子坦荡荡的坦诚,而非那种欲盖弥彰的闺房逗趣之举。
“口若无凭,不若陛下赐嫔妾墨宝一张?”
“祥宝林,得寸进尺之事莫要太过了,不若休怪寡人翻面不认。若寡人并无错记,祥宝林乃是崔氏,不知闺名?”天子没好气地置喙一句,她无欲无求,他难得自在,何必为着这些有的没的而坏了彼此雅兴。
天子不甚明白,以她不过区区一十有六之龄,却终日沉迷于这些志怪之说,若说她敬畏鬼神,奈何独自居于这“菡萏殿”而又悠然自得,神绪间不见丝毫惧怕。
“菡萏,嫔妾闺名‘菡萏’,如此不雅不俗之名,着实难登大雅之堂。”有别于名舞月的喷笑,天子乃是何其温文尔雅地点头称好,相较于与天子的生疏,菡萏更为喜欢与名舞月的不拘小节。
“你当真奇怪,在举止处乃是小心翼翼、谨言慎行,在言语间却又让人徒生误解你把寡人与何人相较之。”天子大手轻点她的额头,那番笑意竟有别于往常的自持,而是显露出自身稚气的一面。
“陛下可是在杨才人处受了委屈?”菡萏蓦地一句揭了天子的短,瞧天子那双眸子难掩落寞,她更是笃定天子爱杨才人极深。
“若汝嫣有你这般善解人意便好,奈何她到底年少,这小性子不时发作,就连寡人也有些吃不消。”天子示意她与之坐到小榻处,璇儿立刻会意地递来两盅泡好的茶汤与糕点、坚果。
“嫔妾闻说相爱之人少不得彼此使小性子的,诚然杨才人乃是真心实意视陛下为夫君,是以才忘却了身份。”菡萏抿了一口茶汤,适才她过分沉溺于经书,竟不曾察觉自身已是口渴得紧要。
“汝嫣确是时常忘却身份,你可知她绣了一双鸳鸯帕子于寡人,寡人虽是高兴奈何也不见得全然欣喜。这鸳鸯多是寓意百年好合,然则能与寡人百年好合者仅为皇后,而她不过是个妾。”天子下箸夹了一块绿豆糕入口,许是祥宝林不曾喜欢过他,是以他无需忌惮着她可曾吃醋之类的。
“嫔妾以为,杨才人并非怀有僭越后位之心,相传鸳鸯是雄者为鸳,雌者为鸯,它们一旦结为伴侣,便朝夕相依,形影不离。于嫔妾眼中,杨才人待陛下很是要紧。”菡萏失笑地看着天子。
“呿,说得很其动听,若被寡人知晓你存心欺瞒,小心寡人剜了你的眸子,割了你的舌头。”天子嘴里说得凶狠,然则神色却是一派的悠然自得。他以为这男女之间除却情爱,剩下的不过是下流之事,原是这世间尚有这般让人舒坦的相处。
“忠言逆耳利于行,诚然陛下乃是头一回动真情,是以离不开这患得患失之感。”虽说她不曾倾慕过谁,但从小随着父母长大,对于那种男女情愫诚然她是看在眼底里的。
“揭人疮疤犹如谋财害命。”天子失笑地看着她,这祥宝林越发让他起了浓烈的兴致。她的衣衫虽是保养得不错,奈何仍旧有着岁月的痕迹,一个不得宠的嫔妃竟能活得这般潇洒,当真是个了不得的翘楚。
“凑巧嫔妾乃是命贱之人,纵然吃过那浑浊的荷花池水也死不得,诚然阎王也很是厌恶嫔妾这张无盐之脸。”菡萏顽皮一笑,惹得天子没好气地掐了她的脸一记。
菡萏殿内乃是琴瑟和鸣,奈何被困于青霄宫内的鬼帝名舞月却是一脸地不爽与嫉妒,万华镜内映着凡间的种种,看着那人皇不甚客气地掐着菡萏,本是被名舞月握着的杯子瞬间化作尘埃。
他最不愿见到之事终是免不了,如今菡萏与那人皇结识,不出半个月便生出人皇落水之事,两人的孽缘这才将将开始。
若非此刻半天涯被那北极真皇座下、西极真皇麾下、又担着钧天“四灵”星君之一的玄武星君迟无涯虎视眈眈着,诚然他早已化作青烟奔赴凡间。一连好几个时辰,名舞月已是因着这个动弹不得而烦躁不安,他也说不清可是自身过分雀跃于觅得菡萏,是以忘却了隐去仙迹才招惹了这玄武星君的注意。
有关她此生的人间命运簿,诚然名舞月乃是烂记于心,司命星君在南极真皇的监督下把她此生撰写的很是苦楚。这人皇于他而言乃是个不知情深义重为何物的混账之人,纵然后宫倾情于他之人无数,奈何他终是辜负一众女子。
菡萏,于他乃是此生瑰宝,然而在其眼中不过是繁花似锦中的芸芸众生。
旁仙皆是以为调兵遣将、运筹帷幄仅有北极真皇与西极真皇,而东极真皇与南极真皇性子极为和善,然则南极真皇此人看似人蓄无害,实则心思缜密得紧要。
为了免却不必要的烦忧,终日端着一副老态龙钟的仙翁模样,然则在练霄宫内却又是另一番形容。这“四御”之形容,谈得上温文尔雅的便是西极真皇勾陈帝君与南极真皇雷玉帝君;而北极真皇紫薇帝君与东极真皇昊宸帝君则是浓眉大眼,相貌堂堂且器宇轩昂。
雷玉帝君那张丰神俊朗、谦和有礼的脸容不亚于以脸如敷粉般秀逸的西极真皇,然而那心肠却比“四御”诸位更要强硬。除却逼得现任天帝与天后几乎丧命,更是逼得老魔尊重淙动弹不得,只可委屈地渡过余生。
仍旧是位列仙班的菡萏便也没少因着老天帝幺女跳了诛仙台,而被雷玉帝君于言辞上逼得她难辞其咎,终是应允替他下凡历劫。当年元珩神君曾因其女缺少一魄前来青霄宫恳求赏赐,因着雷玉帝君之事,他乃是迁怒于“四御”诸位,是以把心一横提出让其求西极真皇,不想阴差阳错造就了一桩并蹄莲。
“鬼帝若是执意与‘四御’为敌,不过是以卵击石,需得三思而后行也。鬼帝那小把戏不曾被西极真皇察觉,不过是紫薇帝君刻意压了下去罢了。”
名舞月的耳边传来玄武星君迟无涯的秘音,对于他的语气不佳,诚然他并不稀奇,如今能让他稀奇的不过是北极真皇之态度也。
“星君之言,本帝不甚了解。”
话音刚落,那体格魁梧的玄武星君迟无涯不偏不倚地出现在其书案前,随着摊开的手掌,名舞月瞟了其手中的黑白狐毛一记。“颢天黅霄宫内诞下一双日月,本该是仙界之内的大喜事,而然此物却又被紫薇帝君于青霄宫处捡得,不知鬼帝有何辩析?”
“本帝不懂。”个把月前,他本是受邀到钧天与天帝细谈一事,然而在南天门处见到那位神绪很是颓然的九尾玄狐仙涂姬,他随即生出一道恶作剧化作雷玉帝君座下“六司”之一的司命星君前往颢天黅霄宫外撒了一把狐毛,以便膈应西极真皇一番。
“若当真不懂,诚然是小神之错。”玄武星君迟无涯不容他多看一眼便把狐毛收回,冷笑一记过后,道:“紫薇帝君遣小神前来,为的不是嘴仗而是要告知于鬼帝,便是鬼帝这恶作剧惊了小帝后,害得其因狐毛引致喷嚏而致胎儿提早降世。”
紫薇帝君起初不过是为了安抚西极真皇将为人父之焦虑而前往探望,不想却在甬道处觅得这把狐毛,不动声色乃是紫薇帝君甚是笃定当日九尾玄狐仙涂姬不曾到过颢天。依紫薇帝君所言,当日西极真皇那张泰山崩于眼前也脸不改容的沉稳全然无踪,换上的乃是一脸难得一见的慌乱,直到两道嘹亮的哭声响起才化作喜悦之色。
黅霄宫上下何仙不知于西极真皇心中便数小帝后最为要紧的,若被西极真皇知晓此事并非区区一个喷嚏所致,而是有人蓄意谋害,试问这天地又要如何是好?
“嗯哼,这一双日月虽是早产,然则也算是母子、母女平安,实属可喜可贺之事。若非星君说起,本帝怕也忘却已有三年不曾谒见过西极真皇。”名舞月仿若当真听不懂玄武星君迟无涯之说辞般。
许是做贼心虚之故,日前在钧天与天帝下棋,他假装不经意地说起西极真皇似乎更是喜好藏匿黅霄宫,天帝闻言不过含笑说起这桩有惊无险之事,名舞月这才暗自舒了一口气,稚子本无罪,他要报复的不过是“四御”真皇而非无辜的稚子。
“鬼帝已有三万年不曾谒见过‘四御’真皇,更遑论这区区三百年、三十年抑或是三年,小神不懂,可也斗胆劝鬼帝一言,当年鬼帝诚然也绝非并无过失,如今小公主跳了诛仙台、鬼后将要历劫归来,鬼帝亏欠老天帝的,终是偿还清楚,鬼帝当真莫再节外生枝。”玄武星君迟无涯好言相劝。
当年之事如今已是难以说清,鬼帝确有心动之举才种下祸根,于鬼后与小公主而言何尝不是无妄之灾?小公主香消玉损,鬼后苦果不断,这三人之苦何尝不是鬼帝一念之差造成的?
“本帝当真不懂,西极真皇膝下如今添了一双日月,何以在星君口中似是原罪?需知本帝至今仍是膝下虚空,更是可怜得紧要。”名舞月嘴硬地一笑。
“小神今日前来乃是好意相劝,一则紫薇帝君乃是有心放过鬼帝;二则烦请鬼帝莫要乱了鬼后之际遇,若引来雷玉帝君之不满,诚然紫薇帝君与小神也甚是为难。”紫薇帝君乃是一介神将也是一介为夫为父之神,然而总是为了这些有的没的而烦忧,着实为难。
“你等欲要施舍,也需得细看本帝可是乐意接受。”少来装腔作势!
“你!”简直冥顽不灵!玄武星君迟无涯被其气得吹须瞪眼,紫薇帝君已有心卖个人情于青霄宫,然而这鬼帝却又不懂见好就收,万一惹得雷玉帝君出面,此事更是难以了结!
“小子,本帝与‘四御’交锋之时,你尚且不知仙界为何物,何必事事出头枉作好人?”名舞月失笑一记,“紫薇帝君虽是不曾为难过本帝,然则他与西极真皇、雷玉帝君乃是亲如手足,当初雷玉帝君要挟本帝鬼后之时,何以紫薇帝君不曾置喙半句?!”
“雷玉帝君之事诚然有失偏颇,奈何紫薇帝君私下也言明,那时的鬼后早已明了鬼帝待小公主着实存了心思。试问鬼帝何以不自省反倒是迁怒于旁人?!”玄武星君迟无涯难得显露出咄咄逼人的一面。
“小神人微言薄,自知所言、所知不过是一二,可小神知晓雷玉帝君待鬼帝也非赶尽杀绝,鬼帝潜行凡间,何以天帝懵然不知?”
“够了!”名舞月厉声一喝,“这‘四御’真皇乃是星君之首,星君自是百般维护。星君之心意,本帝知晓,星君走吧。”
 
第5章
 
“紫薇帝君是小神之首不错,可鬼帝不也是小神的亲表兄么?!”玄武星君迟无涯鲜少摆弄自身与鬼帝的干系,除却被鬼帝逼急之时。“那日表兄蓦地说起黅霄宫已然让天帝警惕那双日月提早降世便是与表兄脱不了干系!”
“天帝那小子自心中所爱仙逝便越发沉溺权谋。”这天地间便是这般,逝者如斯,而活着之人却要承受苦楚。那地仙天嫔入九重天宫不过是两年便没了,仙界盛传天帝因着哀恸而终日藏匿于天后的“琉璃宫”内忧思哀恸,倒是便宜了那位多年不受宠的天后。
“自天嫔仙逝,九重天宫并无此人,就连天后也绝口不提此人之一二,可见天帝待其也不过尔尔,不及待天后来得上心。”玄武星君迟无涯抿了抿薄唇,“表兄,你又何必非得与天帝生分?加之,仙籍之事虽由东华帝君掌管,然而若无雷玉帝君照拂,小表嫂又如何能保持肉身不坏以便重归仙界?”
抹杀之事虽由老天帝惩办,然而天帝却不曾提出过置喙,难道就当真因着过于哀恸么?相较于仙籍之内仍旧有着小表嫂之名号,这天嫔却如蝼蚁般,天族办事素来不容错漏的。
“本帝劝说你去选拔玄武星君本是想着多个照应,如今你倒是被天龙族策反。”雷玉帝君虽是给予了梭罗果于菡萏仙躯,然而也不见得便是真心悔改。至于天帝,不过是仗着爱妾仙逝之名,行讨好爱妻之实罢了。
仙界之内的谣传本就是真假难辨,这天嫔之闺名,他曾有幸闻得。若当真是挚爱,何以又在灵台模糊之际又或是酒醉不清之时,天帝总爱念着旁人之名?许是存了心眼,是以才让他挖出这位让天帝魂牵梦绕千百回的神女原是昊宸帝君麾下之人,如今乃是堂堂钧天天后。
“何来策反,不过是将心比心罢了,我家小子很是挂念你这表伯父,何时得空到我府上去?”玄武星君迟无涯蓦地转了个话头,名舞月极为欢喜小孩儿的然则膝下尚未有子嗣。
自鬼后历劫,他待子嗣之事更是淡泊,如今能让他开怀的也仅是迟无涯膝下的孩儿。不知为何,名舞月与他家小子很是投缘,两人腻在一起多是一起踢蹴鞠,又或是一起玩七巧板。
“那双日月当真无碍?”名舞月不接话。他与西极真皇接触不多,每次相遇皆是被其那面如傅粉般的秀逸所诓,甚至臆测出他连举个木桩也是难事的谬测。然则,他本就非容貌般秀逸,而是个骁勇善战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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