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长乐茫然地看他,轻声问,“那你没有想过要一直第一吗?”
曲楚拉着小姑娘到就近的长椅上,弯腰仔细的用湿巾和纸巾擦拭过后才要她坐下,继续上刚才的话题,“有呢,哥哥年少气盛时候也想要事事第一,然后我就得偿所愿得拿到了第一,接着签保送,就在人人都觉得以后我肯定是搞科研的时候剑走偏峰去学医了。”
晚风的温柔,应长乐灵巧地把高束的马尾盘个丸子头顶着,安静地侧目聆听。
曲楚笼着火点了支烟没抽,就那么夹在指间垂着,嗓音清洌微沉,极悦耳,他慢吞吞的讲,“是成长跟阶段的问题吧,谁都有轻狂绝对全世界都该是自己的年岁,可该玩我还是要玩的。”
“我侥幸有挺不错的家庭环境,所以没什么太多的压力,是我自己想拿第一,也是我自己想学医,一路上都没什么人拦着,但我完全能理解你对时间浪费的恐惧。”
应长乐已经习惯当曲楚把自称从“哥哥”换成“我”的时候,表示开始认真。
瘦长的手指点着烟,曲楚把烧灰的一节掸掉,露出抹猩红,他猛吸一口,喑哑道,“可就是这样的我,也曾经感到无尽的恐慌。高二那年我进国家集训营,参营的都是各地的物理竞赛佼佼者,大家在集训营里只有学习与考试,每天晚上十二点熄灯,人人都掏出自带的充电台灯或者使用两个电筒对着学,我不例外,总要下半夜才肯睡觉。”
“你说我算天才吗?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当被天才包围的时候,那种恐惧感如影随形,在集训营里的日子我常常做同一个梦。”
应长乐忽然开口,用薄凉且没有情绪的嗓音描述着可怖画面,“你梦见自己竞赛失利,带着一身寂寥回家,把自己反锁在屋子里,不敢见家人师长。卧室里堆着快比你人高的两叠竞赛题册,你看着它们,栽到在床上,睁眼时候枕头都是湿的,你惶惑地分不清到底是浮生一梦,还是前程尽毁。”
竞赛是残酷的单行道,基本没有以拿金为目的竞赛生可以同时兼顾其他学科的学习。
不成功便成仁。
正常的学生一次考试失败,可以头悬梁锥刺股,下次翻盘。
而竞赛集训营在每年冬季,多数人要高二才能进集训,以此决定能否进入国家队,等失败再回头,留下的除了满地狼藉,还有差别人足足一年半的学习时间。
“是呢。”曲楚嗤笑,“如哥哥这种心胸开阔的,做得都是你说的这种梦,所以小长乐不是例外,不必挂心,竞赛生都跟你一样,可不影响大家照常玩乐,反正就苦海自渡呗。”
花坛里的地灯透着半米高的长青草丛,影影绰绰,应长乐潋滟的桃花眼和曲楚狭长锋利的凤眼对上。
曲楚低笑了声,宽慰道,“小长乐就往开了想,且不说咱们家家财万贯,你就算考不起top,或者以后不工作又能怎么样?你家里人看不过眼随便,了大不起哥哥养你一辈子啊。”
“是这样吗?”应长乐展颜浅笑。
“我说话向来算话。”曲楚答,“小长乐是清楚的。”
他诚然一诺千金,不可能的时候都可以让曲楚硬拗成可能。
应长乐脑袋往后靠,想要枕着长椅的椅背,但曲楚的手臂抢先垫了下,温柔讲,“现在枕吧。”
她枕着结实的手臂,身体向下瘫,软若无骨,去看夜空。
稀松明亮的星嵌在黑色布幕里,草丛里有野猫在小声的叫,秋风飒飒,明月隐退。
“借你吉言。”良久后应长乐吁出胸中的闷气,“有你给我托底的话,我好像的确会轻松许多。”
曲楚郑重其事,“那你可以永远轻松,因为我一直都在。”
应长乐五指顺着缝隙交叉,又松开,欢快讲,“那我们回家打游戏吧?”
拿走悬在头顶的尖刀后,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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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白费的努力,应长乐还是如愿拿到了四百米第一,并且奇迹般地在接龙里力挽狂澜,为班级再次拿到第一。
洛今激动地冲上来熊抱她,迟辰和蒋圣各扯横幅半边,绕着观众台疯跑起来,陈毅跟在他们后面,举着喊加油用的大喇叭疯狂叫,“看到没?那是我们班应长乐小天使,牛逼吗!”
飘摇的彩旗和亘空盘旋的和平鸽拉开了十一长假的帷幕。
应长乐每年的行程都是过年时候两家人商榷着直接定下来的。
巨细无遗,要学什么主课和什么兴趣班,五一的三天都住应家,由拳王出身的赵猛培训格斗技能,八月底循例跟应谨言去东京小住培训数学竞赛。
哪怕中间有曲楚这个大插曲,直接改动应长乐人生走向,定下来的事情也还是要做完的。
应慎行的妻子、应长乐和应谨言的嫂子顾辞十一要去东京小住,顺便带上应长乐,这次是纯玩,没有教学课程。
人家带血缘关系的姐妹和亲大嫂,三个漂亮妹妹出游,曲楚没阻止的理由,更没有跟去的理由,他潇洒帮应长乐准备了满箱子漂亮衣服。
“玩得开心,有什么需要哥哥做的就给我发消息。”曲楚孜孜不倦的嘱咐着。
应长乐穿着鹅黄色长裙,绷紧脚尖向前踢腿,裙摆垂坠感极佳,顺着一缕缕的滑下来。
她黑眸流转,犹豫半天才软糯的开嗓,央求问,“那哥哥可以帮我写作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