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头也没抬，似乎并不在意，连应声都有些敷衍：“嗯？”
“电玩城消防安全不达标，商圈连夜成立了检查小组，逐家店铺排查消防安全隐患，查出来好几家有问题的店，都已经勒令他们停业整改了，要求今天之内将隐患全部解除。”
杨扬对着pad上的报告一字一句地念给她听。
“然后就是电玩城老板的儿子，他是个典型的街溜子，前年大专毕业，没考上专升本，现在也没有正经工作，纯靠家里开的这家店养活。不过这个小少爷生性纨绔，家里也因为老来得子实在宠他，所以给他养成了这副桀骜不驯的脾气。”
郁芃冉耸耸肩：“才毕业没多久就成了这副不该有的老成模样，油腻又自信的状态真不该是这个年纪的男性应该有的。”
“您打算怎么处理呢？”
她没太明白：“商城的事情不是已经处理了吗？”
“我是说处理这个纨绔子弟。”
郁芃冉眨巴眨巴眼睛，还是让了步：“算了，惩罚惩罚他爹已经足够了，年纪轻轻谈什么处理不处理。”
“好的郁总。”
杨扬在pad上快速敲字，俨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那针对商圈您还有什么想法吗？”
“我能对裴家的地盘有什么想法？这事儿问你真实的头儿去。”
这话可就有点折杨扬的寿了。
好歹是签了合同——虽然还没加盖公章——的上司和下属呢，哪来的“真实的头儿”？
“郁总，我的头儿不是您吗？”
郁芃冉难得一副吊儿郎当的语气：“有人得坐办公室里打喷嚏喽。”
汪屿确实立刻就打了两个喷嚏，只不过他现在并不在办公室，而是在会议室听项目部的例会。
阿姨做了些烘焙小甜点，端来餐桌上之后又折回厨房去忙着准备午饭。
郁芃冉自封“厨房现代化家居顶级小白”和“啥都不会但又啥都会一点的中华小厨娘”，此前在英国读书的时候最高记录是连吃了两周蛋炒饭。回国后有了开放式厨房，然而发现自己并不会捣鼓那些厨房用的智能家居，就只好买了最简单的电磁炉和空气炸锅，照着做饭APP上的教程一步一步填饱自己的肚子。
家里这台烤箱她当然也不会用，之前也不是没试着做过曲奇饼干之类的小甜点，结果可想而知，没直接把厨房炸了都算她运气好。
她算是整明白了，自己可能就只适合智能空调之类的一键式傻瓜家居。
杨扬也是头一回在国内吃到这么松软酥脆的现烤曲奇饼干，往嘴里送了一块之后就继续给还在公司忙活的头儿发反馈报告，随带着提了一嘴郁芃冉找了家政阿姨以及阿姨帮忙烤了饼干的事情。
得到的回复是汪屿尤其冷漠的一个“哦”字。
杨扬眨巴眨巴眼睛，单手支着下巴，开始仔细研究老板这个“哦”字可能蕴含的深层含义。
不对劲啊，按理说头儿不应该问问这个阿姨的背景吗？还是说郁芃冉找家政阿姨这件事本就是头儿一手经办？
没多久，汪屿又发了消息过来。
【她开心就好，你少管她】
杨扬简直满头问号。
*
郁芃冉准时出现在医院拆线。
因为现在有了个助理，她这回来医院是杨扬送来的。小助理相当称职，全程都乖巧等在外面，偶尔还跟自己的真老板汇报情况。
汪屿知道她今天拆线，也没说什么，只嘱咐杨扬记得告诉家政阿姨多给她准备骨头汤或者好吃的白肉。
戴着口罩坐在候诊区的杨扬对着手机屏幕轻哼一声。
最近汪屿在着手查郁芃冉妈妈当年的车祸，因为他觉得这其中大有蹊跷。
杨扬自然在暗中协助头儿做这项工作，此前头儿承诺过郁芃冉会查过去的事情，他也没在郁芃冉面前有所隐瞒，甚至会跟她汇报最新进度。
目前这项工作才刚起步，查到的信息相当有限。
郁芃冉拆了线出来，杨扬送她回家，顺带着完成头儿安排给他的任务，专门嘱咐阿姨多做些适合养伤的菜。
起初郁芃冉还好好地坐在餐桌边做题看书，等到阿姨离开，她才停笔，抬头看向杨扬：“车祸查得怎么样了？”
“是这样的，因为事件确实有些久远，我们现在还在取证阶段。Watson最近应该会过来一趟，主要是找您问问过去那件事的一些细节。如果您这边还有记录的话当然最好，没有也没关系，我们会尽量找到和当年那件事有关联的人。”
“只有日记可以吗？”
“当然可以，日记算得上是很重要的证据信息了。”
郁芃冉点点头。
其实她过去也想过妈妈的车祸会牵扯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但是这么多年来都无事发生，她也就慢慢放松了警惕。
只是，在她和裴皓诚的那场意外车祸之后，好像事情就进入了失控的轨道。
真的和裴家有关系吗？
汪屿确实在下午下班之后来了郁芃冉家，正好杨扬还没走，阿姨过来做了他们三个人的晚饭。
彼时郁芃冉还坐在窗台上学习，汪屿钻进厨房，找家政阿姨问了问郁芃冉的情况。
“郁小姐其实很好养活，她基本不挑食，唯独不爱吃蛋，不管什么蛋都不肯吃，不管怎么做也都会剩在那里。”
汪屿点点头，顺手存下了阿姨的电话。
“没关系，其他不挑食就好。这段时间要多麻烦您给她做点能补身体的菜，她比较喜欢吃海鲜，但是太凉性的就暂时先别给她做，她容易痛经。”
“好的好的。”
郁芃冉正好来冰箱边拿果汁，听到那两个人正在厨房里嘀嘀咕咕，好奇地走上前：“你们在说什么？”
汪屿立刻转身，多少有些讨好：“在跟阿姨说海鲜的事情，William那边昨天到了澳龙，说是给我留了几只，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尝尝？明天？怕晚了就不新鲜了。”
她确实喜欢海鲜，听到“澳龙”两个字之后眼睛就亮起来了，立刻点头答应下来：“都在一顿做吗？吃不完怎么办？”
“其实全虾宴东西也不多，你可以叫朋友一起，到时候我就不过去了。Kate最近是不是都在外婆家？还是已经走了？”
“已经去找她妈妈了。”郁芃冉有些郁闷。“要不找俞礼和杨扬一块？四个人总能吃完了吧，正好我问问最近公司的情况，你也可以帮我参考一下。”
“郁总不怕我听到什么公司机密吗？”
“不至于。”
汪屿很喜欢她这副自信又带点傲气的样子。笑了笑：“好，随你安排。”
郁芃冉满意了，哼着小曲儿离开之前还让汪屿给她开了易拉罐。
阿姨止不住捂嘴笑：“我还是第一次看郁小姐这么开心的样子呢，果然有美食就是好。不过话说回来，您在这好像才是郁小姐这么开心的真实理由。”
汪屿笑着摇头：“抬举我了。”
家政阿姨做完晚饭就离开了，郁芃冉还送了她两瓶波子汽水让她带回去给孙女喝。
三个人坐在餐桌边，汪屿原本并不想在吃饭的时候跟她谈那些会让她伤心的话题，然而她先把话茬引上去了。
“杨扬说你们现在缺少关于当年车祸的信息。”
被点名的小助理眨巴眨巴眼睛，无辜地望向自己的两个老板。
真让人头疼。
“确实缺少信息，但是我也在努力找出一些和这件事直接相关的人，比如当年处理这件事的交警还有负责诊断你妈妈瘫痪的主治医生。你这边有没有相关的信息？记忆也可以。”
“我有日记，但是记得很简单。日记这种形式的信息载体应该不能作为证据吧，它本身就带有我的个人情感。”
汪屿没承认也没否认：“可以拿来做参考，至少可以让我知道当时大概的情况是怎样的。”
郁芃冉丢下筷子就往卧室去。
她的日记本也都藏在衣橱的暗格里，这套公寓里的衣橱是她自己设计的，没有经过任何人的手，只有她自己知道衣橱的秘密。
汪屿都没拦住她，看她抱着好几个厚厚的本子出来，好声好气地劝她：“不着急，你先吃饭，等下有的是时间来翻。”
“如果那场车祸真的是裴家故意为之，我现在还可以以受害者直系亲属的身份告他们故意伤人吗？现在还能立案吗？”
杨扬冷不丁地插话：“说实话，我觉得很难。时间过去太久，估计当时处理这件事的交警那里都没有留下和这件事有关的案底记录。而且你当时年幼，又是突然噩耗，或许对很多细节记得并不清楚。光凭现有的材料，并不能断定这就是裴家所为，并且我们也没有能一锤定音的证据。就算是江任舟亲自出马，估计也难定案。”
郁芃冉有些郁闷地抓抓头发。
汪屿无奈了，还是给她剥好了虾放到小盘子里，推到她面前：“不管这件事和裴家有没有关系，我都会尽力去查。”
她有霎时的怔愣。
好像上次听到他用这样坚定的语气说话还是在很久之前，那时他们在商量未来某天回英国的时候要不要买一套在伦敦的公寓，最好靠近贝克街或者泰晤士河。
那时他也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你说什么都好，你等着就好”。
第86章 86
吃过晚饭，郁芃冉端着日记本开始一页一页翻，偶尔翻到一些过往的有趣事情还会感慨那时年少无知又乐得自在。
不过她始终没忘记主要任务，翻到当初那些记忆的时候，下意识沉默了。
如果不是日记本里这些文字，她或许真的会淡忘那些对她来说可以称得上是“黑暗”的日子。
那几年里，她都过得很不好。
独自一人在异国他乡的不适应，母亲骤然离世的悲哀，被迫学习一切生活技能的煎熬，被学校导师催着交论文的焦虑，被小组作业的懒惰组员气到发昏的暴躁……一切都历历在目。
她过去会把日记本当做可以倾诉的对象，有的时候会用寥寥数字或者简单几句话概括平淡的一天，有时候则是长篇大论如同用纸笔激情赶稿。这么多年下来积攒的这么多日记本，到头来竟然也成了她捡起过往痛苦回忆的得力助手。
妈妈去世之后，她哭了整整三天，到最后就那样呆坐在客厅沙发上，人们说她变成了一个毫无灵魂的玩偶。她花了很多很多年才重新走出来，不是淡忘，而是深深隐藏。
汪屿见她又一次泫然泣下，默默搭住她的肩膀。
“当初我以为那是一场意外，每天都在做噩梦，每天都在责怪我自己为什么没有像过去一样缠着妈妈先送我去学校再去上班，我真的……我就是个傻子……”
“别这样冉冉，别这样。”
“这起车祸当时立案了，判了几年而已，但是那个人一直说自己是被冤枉的，还说出来之后一定要找我的麻烦。当时现场没有监控记录，妈妈没开车，只是正常走在路上而已……我……”
汪屿轻轻拍着她的肩膀，给杨扬飞去一个眼神。
小助理立刻会意，开始反查时间线。
当时抓了人就好办了，他们可以先从那个人入手，指不定能从那个人嘴里套出点什么。
竟然还扬言在出来之后找郁芃冉的麻烦？不想活了？
等她稍微冷静了些，汪屿才抽了纸给她细细地擦掉眼泪，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脑袋：“如果查清楚了的话，指不定可以追诉。这方面的问题你可以去问问江任舟，他毕竟是专业的，我可以尽量帮你找到有支撑力的证据。”
郁芃冉还垂着脑袋：“如果已经过了追诉期……是不是就真的没办法了？只能认定为意外？”
“这个你得去请教江任舟，他很清楚。据我所知，到目前为止应该没有过追诉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