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知道女生不会回答,他自顾地解释道:“没给朋友过生日,半道上家里来人了,就回家了。”
“家里来客了?”原来不是在外面浪到忘了时间。
“不是客人,爷爷奶奶从老家过来了。”隔着门窗他似是能感受到客厅里的剑拔弩张的硝烟味,男生紧蹙着眉头,忍下心里的厌烦。
他声音沉凝的厉害,不像亲人相聚时的欣喜,牧愿皱了皱眉,她轻声道:“下回你过来吃饭,我给你做红烧排骨。”
牧愿害怕热油,下厨也只会做那些易处理的素菜。而那些需要大火热油的肉菜,她是不怎么敢动手烹煮的。前段时间她心血来潮,趁着牧关不在和王奶奶学了两道菜,一道是秦薄星偏爱的红烧排骨,一道是牧关爱吃的辣子鸡。两人她倒是谁也不偏颇。
放学后的时间,两人大都是形影不离。她学菜这事自然也瞒不了秦薄星,只不过秦薄星也没想到他还能先于牧关一步尝到牧愿这手艺。
秦薄星就笑了,从来没有哪一刻他的心是这么的畅快。
“阿公知道了,准得骂你是个白眼狼!”
女生似是想了一会儿才道:“那我们偷偷的,不给阿公知道。”
秦薄星胸腔涨得疼,心里那阵感觉满得要溢出来,低低地道,“好,我们不给阿公知道。”
两人的电话没什么实质性内容却谁也没想着要挂断电话。东拉西扯了一番,客厅里的动静大了点,秦薄星揉了揉紧拢的眉宇,才无奈地结束了通话。
牧愿想着那头的动静,皱了皱眉,耳畔传来了许久的嘟嘟声。握着电话呆愣半晌,回神后她才给李木子打电话,告诉她秦薄星家里有事,国庆的补课安排要取消了。女生有些遗憾但也能理解,牧愿就拜托她转告严锋和杨缙了。
那方帕子被牧愿放到牧关给她做的百宝箱里,那里面还放着一枚草戒和一本日记。
秦薄星挂断了电话,靠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客厅里的声音高高低低。残阳半沉,橙黄的夕霾映照男生脸庞,面上神情斑驳破碎。
门突地被大力推开,唐曦有些尖利的声音随之而来,“你们自己问问他,我有没有亏待过他!”
她声音气怒未平还夹带着一些委屈。
“他一个孩子能说什么,说你们做父母的苛待了他。他敢说这个话吗?前脚他话说完,后脚我们两个老不死的一走,你们还不用着孝道的名义把他的脊梁骨戳折了?!”秦奶奶话里夹枪带棒,连自己的儿子都没放过。
老太太家里也是知识分子出身,为人讲理,说话处事都会留三分,很少抹别人面子,更不会拿话打人的脸。可今天她话里话外一点没收着,连自己的儿子都没饶过。
“你真是脑子坏掉了!你中学读书时,我们是这样对你的?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完了就扔下一大把钞票就算管你死活了?谁家这样照顾孩子的?更何况初三还是要命的关头,有多少父母这会儿生怕嘘寒问暖得不够,想方设法尽最大心去关怀孩子,可你倒好……”老太太伸手指了指秦阳,像是气狠了,还停下歇了口气。
杵在一旁的一直没吭声的老爷子连忙将水杯打开递了过去,嘴里还道:“你别急,坐下慢慢说,反正儿子在这儿也不会跑。”
秦老爷子这话一出来,唐曦眼前阵阵发黑,扶住门框才算是稳住身形。
秦阳嘴里则是发苦,他怎么也没想到父母会来个突击,事先连个招呼都没打就过来了。秦阳去机场接人时,那会儿已经中午了。老两口吃不惯飞机餐,还没吃中饭。他只能把人往市一中附近的公寓楼里带,让唐曦准备午饭。这套房子是前些年市里房价还没起来的时候为了家里孩子升学备好的。
老太太多精明的一人儿,往屋里一坐,打眼一瞧,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夫妻俩为了给女儿陪读,直接就住在这儿了,嘴里一问,才知道直接把儿子给丢镇上了,逢双休才回来一趟。老太太险些没气个仰倒。
老太太坐下喝了几口水平复了一下情绪,撩起眼皮淡淡地看了秦阳一眼,“你既然生意忙,没有时间照顾孩子,就让我们来照顾,正好成全了我们祖孙的天伦之乐。”
唐曦张了张嘴,想拒绝,但一看到老太太那双没有一点笑意的眼,唇舌发干,要出口的话也咽了下去。
老太太不是在跟她商量。
秦阳颓丧地耷拉着肩膀,坐在沙发的一角,双手捂着脸。从唐曦和老太太发生争吵后,他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
闻言,他放下手,视线半垂落着,没敢抬眼看老太太,声音干涩得厉害,“您能帮忙照顾,我们求之不得。就是您二老这么大岁数了,实在是我没做好,让您二老跟在后面为我操心受累。”
老太太摆手,视线往这对夫妻身上转了一圈,冷笑了一声,“我照顾我孙子,这是我做奶奶的本分,和你没什么相干的。”
老太太这话着实厉害,暗指他们做父母的没尽到父母的义务,秦阳脸色一白,眼睛反射性地就朝秦薄星的卧室看去。
少年身高腿长窝在狭小的座椅里,眉眼尽显冷漠。看着那张初具成熟的面孔,秦阳恍然,这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悄悄长大了。
——
放假的时间总是匆匆,眨眼即过。
刚收假回来的学生,还没有拾掇好似野马奔腾放飞的一颗心,教室里充斥着节后的欢快的情绪。
牧愿刚放好书包,严锋李木子就打闹着进来,她挑挑眉笑道:“今天刚好又一起啊?”
李木子扭捏地瞪了她一眼,语作威胁,“我包里还带了零食,你要不要了?”
牧愿忙在嘴边做了一个拉上拉链的动作。
一见她这么识趣,李木子夸道:“等会儿包里的零食全给你。”
牧愿笑着点头。
严锋放好书包,坐在前排就看着他们闹。
等她们这边消停后,严锋回过头来问牧愿,“秦哥国庆出什么事了?”
牧愿本在拿晨读的笔记,闻言动作顿了顿,抬眼看向严锋,“他家里来客人了,国庆出不来。”
她解释完觉得严锋神色有些不对,“怎么了?”
严锋犹犹豫豫,李木子直接一个巴掌拍了过去,“你跟我们还吞吞吐吐的!”
那一巴掌不轻,严锋面容扭曲,他边揉着肩膀边道:“我不还得花点时间组织下语言啊。”
他凑近了后桌,看着牧愿,有些为难,“事先说明,我也只是听说,这事啊,也弄不清真假。”
李木子见他婆婆妈妈个没完,翻了个白眼,又伸出一只手作势要打他。严锋吓得竹筒倒豆子,“听说项越过生日那天,俞清也过去,咱秦哥不是和项越关系好嘛……”剩下的话他没说尽,但在场的人都懂。
牧愿上回和伍一雯那帮人动起手来,事后学生中都传遍了。严锋他们后来也知道了,随后那些有关秦薄星和俞清的前情过往她就都知道了。
当然传言里总有些真真假假的事,这些都是传话过程中,人们或是无意或是有意增添了细枝末节,有些事就是这样变了味的。
可牧愿不知道这些,她以为这些不说全部都是真的,可也八九不离十了。
而她终于想起那通电话里熟悉的声音是谁了。
牧愿心里一沉。
李木子连忙给严锋使眼色。严锋觑了觑牧愿,见她脸上的笑都敛了去,一时也不敢再多说。他哂笑了一声,忙打着哈哈。
这时,杨缙刚来,看着三方围谈的架势,不知道情况还开玩笑道:“你们几个趁我不在,这都聊上了?是不是在说假后感想?”
他刚把书包放好,突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对牧愿道:“我在楼下碰见了英语老师,他叫你去办公室一趟。”
牧愿问:“现在?”马上快打预备铃了。
杨缙点了点头,还补了一句,“面色有些严肃,看着不是什么好事。”
牧愿沉着心冷着脸下楼的,这里到底几分是因着英语老师,又因着几分是为了秦薄星,她自己都闹不清。这理不清的情绪裹缠在一堆像一块绞缠在一起的毛线团,让人燥意顿起。
牧愿眉间打的结待路过五班门口,拧巴的愈发的厉害。
向桃原先靠在栏杆附近看着下面,余光瞥见牧愿,稍显局促地动了动身体,像是掩饰什么。
待她遮掩住所有的心思后,刚想直面牧愿时,牧愿却连视线都不带偏转就从她身边走过,就像她们从来只是个陌生人,从无交集过。
她看着牧愿冷漠的背影,很多过去不由自主地浮上心头,最后只定格为桥上两个无忧无虑的女孩背影。
楼下那个男生还在打扫场地,向桃却再没了窥探的心情了,她还不知道心上空空的那一片情绪叫做怅惘。
姚珃正扫着地,不经意抬头就看到了牧愿,于是一只手半拢成圆就对另一头扫地的秦薄星喊了一声。
“阿星,这边。“
秦薄星抬眼看过来,怔了怔,然后将手里的扫帚交给了旁边同被罚扫的男生。那男生还不知所然,手里就被塞了一把扫帚,而人早已跑了。
他刚想叫住人,就听到另一个男生长叹了一声气:“别喊了,没看到人往他对象那边去了。咱虽然也是单身,但也别碍着人成双成对,不然小心挨雷劈。“
026
“干什么去?”秦薄星跑到近前,低头看着小姑娘。预备铃刚打,校园走廊顿时一片空荡。
而刚充当报信鸟的姚珃早拉着项越滚到一边儿去了,离得两人远远的。
牧愿步子没停,也没看他,眉目冷俏,只说:“管得着吗。”
冷不防地被呛了一下,秦薄星摸了摸鼻子,看着人加快步子进了初三教学楼。
一直注意这边的项越嘴里啧啧地道:“你瞅瞅阿星那脸上的笑,什么时候见过他这样了!”说完还一脸酸倒牙的样子。
“那你上回还叫俞清。”姚珃正在花丛中找垃圾,冷哼了一句。
“唉,你怎么还记着这事?我都知道错了,您就别揪着不放了。”项越被念得头疼,赶忙转移话题,“我怎么瞧着两人的气氛不怎么好啊,女生没说几句就走了。”
姚珃抬头看过去。
这时,六班班主任正好下来巡视,朝这边吼道:“嗳,那边两个,花丛那块儿不是你俩罚扫的地界儿,这儿才是。”
等姚珃他们匆匆跑过来,初三六班班主任还狐疑地打量他们两眼,“是不是跟我这儿磨洋工呢,想着把这早读的时间混过去是不是?!”说完脸一板,眼一瞪。
好歹是自己班主任再加之成绩不错,姚珃还敢贫嘴,他笑道:“您怎么逮着我们就批,怎么没见您说秦薄星啊?”他刚还见着班主任面带笑意态度和蔼地和阿星说了几句话呢。
六班班主任回头望了一眼秦薄星离开的背影,“我干什么要说他。人家刚过来就是要提醒你们扫错了地方。转眼你就到我面前拖他下水,小心我回头就告诉他。”
最后一句也是班主任开玩笑,他知道姚珃他们这几个关系好得穿一条裤子。
等六班班主任走了,项越才把嘴里的“艹”吐出来,“阿星这厮黑得很,咱到这边来打扫还不是为了他。”
他狠狠地扫了一会儿地,似是想不明白,“嗳,不是。你们老班是不是忘记了阿星也是过来罚扫的,怎么对他的态度和对我们的态度不一样呢?”
“你知道好学生滤镜吗?”见项越点头,姚珃才拍了拍他的肩膀眼露同情地道:“‘我们’里不包括我,只有你。”
明白过来的项越又“艹”了一声,他摸了一把脸恶狠狠地对姚珃道:“我们绝交十分钟。”
姚珃哈哈大笑。
——
楼道里都是朗朗的读书声,牧愿进办公室的时候,其他老师都去巡班了,只有英语老师一个在。
“你的英语月考卷子不见了,你交了吗?”英语老师一看见人直接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这次月考,各个班学生都是打乱了的。英语老师也不监考九班。
牧愿面色有些惊疑,盯着英语老师看了一秒,才像似确认他话里信息的真实,半晌才点了点头,“我交了。”
“这不是什么小测验,也会计入年终评测里。我记得你们班下午还有两节副课,到时候你来办公室一趟。我重新印一套给你。为了公平性,你到时候就在办公室写。”英语老师静静地审视了几秒眼前女生,半晌才松了眉淡淡地说着补救方法。
牧愿有些诧异,面上很直白地就流露出来。
英语老师看见了也没表示什么,只管说清了自己的目的,说完挥手就让人离开。他还是初三一班的班主任,还要过去看早读。
牧愿出来看着不远处的晴空,竟发现今天天气不错。下楼后,教学楼周围常用来充当罚扫的地界已经没人了。
回班时,温宏已经过来了。她喊了一声报告,温宏沉沉地看了她一眼,竟也没说什么就让她进来了。
课后,李木子也觉得奇怪,嘀咕了几句,“今天老班居然没为难你,突然想开了?”
牧愿笑笑不答话,她想或许是英语老师提前打了招呼说明了情况,不过想到试卷的事她面色又是一暗。
“杨思宇回神了,赶紧收作业了。”四组的小组长将他们组的英语报收好往杨思宇课桌上一拍。
“啊——”男生仓促回神,有些慌乱,“你放这儿就好了。”
牧愿听到动静视线往那一瞥,心里动了动。
——
数学课一下课,班主任就对堂下喊道:“秦薄星,姚珃你们跟我去办公室一趟。”说完他就抱着教参和一把大三角尺离开了。
其他同学都见怪不怪的收回了目光。
姚珃长叹了一口气,“这是又要叫我们过去当苦力啊。”
秦薄星皱了皱眉,没吱声。
没过一会儿,操场上大扩音器外放的广播操前奏响起。整栋教学楼开始活了起来,人声脚步声夹杂在一起,嘈杂又喧闹。
秦薄星将手里的笔啪得一声丢在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