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语气平淡,牧愿却知道她说的并不夸张。李木子家里只有她一个孩子,她不知道世上还有这样的父母,有些人的人生是这样。没有相似的经历,一旦遭遇到这些糟糕的人,是会梦魇缠身的。
“她处境看似可怜,可当时谁也不喜欢跟她玩。可能是因为她那个难缠的母亲,还有可能是她那样不招人喜欢的性子。”李木子举起手掌,张开五指,下午的阳光就从树叶的罅隙里漏了出来,温暖热烈。
牧愿一直安静地听着她说,在李木子缓慢平和的话语里她试图寻找自己的心情,却发现,也没过多长时间,再次看到向桃遭遇类似的场面,她却心境平静的没有一丝起伏。
那些曾经为这个人起伏过的情绪再也找不回来了。这就是她和向桃这段友情的结局。
两人在小花园消磨了一段时间,随后跑去了操场看打球。
李木子说:“难得有这么个堂堂正正的偷懒机会,那些男生肯定不会错过这个好时机的。走,我们过去看一看。”
两个女生各怀着自己的小心思去了操场。牧愿辛苦地挤进了围观的人群里,结果打量一圈发现篮球场上没有自己要找的人。
李木子看到了严锋,脸上笑的花痴。牧愿一时倒也不好撇下她就走,于是也陪着她看了一会儿。
家长会之于秦薄星的印象无非是人多,吵闹。
小学那会儿每每开家长会,一来二去知道些情况的班主任也不会再找秦薄星,反正小孩每次第一,看着德智体美育都不错,家长会上也没有什么可以说的问题。
那这个家长会对于小孩来说只是形式的,家长来不来也不是那么紧要了。那个班主任人也不错,每逢家长会,直接把人领办公室,给他准备点吃的、漫画书,帮他打发开家长会的时间。家长会一结束,家长们领着自家孩子回家,秦薄星则自己一个人背着书包回家。
到了初中,小周就更护着他了。家长会家长缺席的事情,小周全给揽下来了,再加上秦薄星的名头,学校对此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然而这次家长会,秦奶奶自荐,她要作为秦薄星家长出席。事先她还向秦阳打过招呼,这么多年对于此类活动从未参与过的秦阳自然一口应承。
秦薄星在校门口接到了奶奶,将人安顿好,刚从教室出来便遇见了俞清。
他侧身让人过去,女生却定定地看着他。一看到她这副誓不罢休的样子,他头痛难耐。凑在这节骨眼上,秦薄星避无可避,让无可让。为了避免引起教室里的家长的注意,他只能当先大踏步地离开教学楼。
“你要干什么?”到了教学楼的树荫下,秦薄星站定,蹙眉看着眼前的女生。
俞清瞥到他眉眼间难掩的厌烦,下巴微扬冷着脸看着秦薄星,“我想跟你说说话不行吗?”
语气却与高傲的姿态截然相反,示弱明显。
秦薄星却没有一颗怜香惜玉的心,“我想知道什么样的回复能让你死心,麻烦你告诉我。”
大半时间他都不算一个好脾气的人,可能是厌恶父亲和稀泥的优柔,他处理事情手段和秦阳截然相反。怎么利落怎么来,快刀斩乱麻,对谁都好。他也未曾料到一向高傲的俞清经过前面几次明显的拒绝还会来找他。
“我以同学的身份找你说话,这点情面都不给?”秦薄星话音落下,俞清脸色就已泛白,但她咬牙还是说出这番以前她绝不会说的、姿态之低的话。
俞清追求秦薄星一向是若即若离,姿态把持十足。
秦薄星摆了摆手,语气冷静,话语铿锵有力,“俞清你玩的手段对我都没用。不用在我身上浪费这个时间精力。我实话跟你说了吧,你由内而外全跟我的喜好反着来的,懂?”
最后一个字落下,他眉梢一挑。
说完他转身离开,伍一雯伸手拦住了人。
她一直站在不远处听他们说话,秦薄星因为是面向着她这个方向,伍一雯来的时候他就看见了。
“话说清楚再走,跟我去实验楼。”伍一雯眼里含着怒气,甩下这一句,走到俞清跟前,拉着人率先离开。
她似是笃定秦薄星一定会去。
秦薄星会去。
他想一次性解决,哪怕他对这两人的耐心已经到了极致。他还是强忍住心里漫上来的厌烦,去了实验楼。
一到四楼,沿着走廊伍一雯她们还要往更深处走去。秦薄星懒散地环视了一圈周围,面色冷漠了很多。
“伍一雯,有事说事。”秦薄星走到一个窗口附近,止住了脚步,看着窗外风景,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秦薄星,你欺人太甚。”伍一雯见他态度这般恶劣,怒气好似比他还大。
“那您想怎么着?”秦薄星扭头笑问了一句,眼里却含着冰霜。
伍一雯一愣,有些狐疑。俞清也是一慌,两人对视一眼,做贼心虚的举动直白地揭示了两人的不怀好意。
“我他妈不点头,你是不是就要来找人搞老子?”秦薄星回转身靠着墙边,面朝着她们,手往左起的第一间教室指了指。
四楼靠近楼梯的那间教室是个杂物间,没有锁。以前他抽烟那会儿爱往四楼跑的原因,就是一旦遇到老师突袭,他还能往那里避一避。
躲在里头的人,估计也听到他们的对话,可能是鉴于伍一雯还没发话,竟是没有一个人出来。
伍一雯怒道:“秦薄星你嚣张什么啊,不就是仗着你那张脸吗,一个男人说话至于这么脏啊?”
秦薄星真是气笑了,也真是笑出声了。也是,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儿都有。
“你找人来阴我,你玩得这么脏还嫌我说得脏?!妈的,伍一雯我今天才算知道你的脸比羊潜山的景观湖还大。你问问你身边那个,她不就是因为老子这张脸才闹出这些事来的?!你搞搞清楚,扒着我不放的是你们。”秦薄星眉眼讥诮,那些嘲弄之意如有实质地从他的视线里一一投射到伍一雯俞清身上。
男生皮相本就好,发起火来,骨子里的傲劲儿全被激了起来,眉眼俊逸得惊人。
“你……你……”伍一雯气得涨红了一张脸。
“别你我了,我见过裹小脚的就没见过裹小脑的。”秦薄星走到两人面前,伍一雯带着俞清往后退了两步,“怎么,还怕我动手打你们?”
他问的讽刺。
“我倒也没什么不打女人的规矩,但就你们这点事还不是太离谱,我也不至于为这个动手。只不过,”秦薄星看向躲在伍一雯身后一直不吭声的女生,伸手指了指伍一雯,“她怕我我能理解,可你不是喜欢我吗,你怎么还怕我动手?你喜欢的是鬼是人都搞不清楚,你就敢提喜欢?”
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都没弄清楚,张嘴闭嘴就敢提喜欢,可笑之极。
俞清的脸惨白至极,垂着眼一直不敢对上他。
“那你的喜欢太要命了,我可不敢要。”秦薄星这一句嘲弄值拉满,算是为俞清这场包裹着喜欢的外皮实为求而不得生出的闹剧拉下了句点。
然后他又转向了伍一雯,“伍一雯,我劝你想清楚,今天你人多势众,动起手来我讨不了便宜。可来日方长,你能喊人动我,我也能叫人弄你!”
图穷匕见的时候,再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也没什么意思。同学之间的情分早在她们叫人堵他的时候就没了。秦薄星也直接摆出了自己的底线。
至于这番话算是威胁还是警告完全凭个人领会了。
30
可伍一雯却觉得这是威胁。她是受不了气的性子,可她的脾气不好和秦薄星的脾气不好还真不是一个路数的,
秦薄星发脾气总还有个站得住脚的由头,算是师出有名。伍一雯脾气上来纯粹是按着自己的喜好来,不问对错也不讲道理。
这不,秦薄星这番话听在她耳里那还得了,要不是俞清紧抱住她的胳膊,她还真冲上去了。
“说你蠢你还喘上了!”见状,秦薄星摇摇头,他看着俞清道:“你心思多,等下可以和她分析分析利害关系。”
说完他转身要走,走了几步停下,回头看她们,“哦,对不起,我忘了问了,我能走了吗?”
俞清正小声地劝着伍一雯,两人在争执着。闻言,两人俱是抬头,俞清仓促点头连话都来不及说了,死命拉着伍一雯。
秦薄星耸耸肩,利落地走人,将闹剧甩在身后。
等人走了,那躲在储物教室的几个人才出来,一看到他们,伍一雯才似反应过来,质问道:“你们刚才怎么不出来?”
她刚才只顾着和俞清吵,失了时机叫他们出来堵人。
那四个小混混笑了笑,一个杀马特造型的人说:“我们全按照你当初的说的做的。”
伍一雯叫他们过来除了搭上点人情,事后还要按人数给钱。既然是跟钱扯上关系那就是生意了,生意自然是按生意走,他们犯不着为了别人的事尽心尽力,毕竟他们也是要担风险的。
那说话的人似笑非笑,社会气极重。伍一雯不敢惹。那人看她不吱声了,带着人离开时还招呼了几句,“下次还有这样的好事还来找咱兄弟几个啊,对了,那钱下回旱冰场上给我。”
秦薄星刚走出实验楼大门,就见姚珃带着项越从远处跑来。
“我在校门口接我妈的时候,就看到了伍一雯和茅九他们,后来我又看见你跟着伍一雯一起去了实验楼。”姚珃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他察觉了不对劲,又去三班找项越,就耽搁了点时间,为了防止出现意外,这路上他两人都是跑过来的。
“阿星,没什么事儿吧?”项越焦急地问了一句。
秦薄星捶了一下项越胸口,又一把挽住了姚珃的肩膀,“谢了兄弟们。”
项越揉着胸口,不服,嘟囔道:“凭什么我两不一样待遇啊!”
“就凭你眼神有毒!”秦薄星话里意有所指地道。
项越瞅瞅身后的实验楼,神情犹豫。秦薄星一瞥就知道了他的尿性。他挽着姚珃就走,嘴里对姚珃说:“我们赶紧走,不要耽误别人的事了。”
“哎哎……等等我。”项越咬咬牙跟上了他们。
他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秦薄星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将事情简略的说了一遍,虽是简略但关键点一概不漏。听完了来龙去脉,项越才反应过来秦薄星那笑里意味。
姚珃听完,摸着下巴中肯地评了一句,“俞清身边那几个朋友,好像就伍一雯脑子简单点。”
完了这唯一一位智商有些堪忧情商也不怎么够的就被项越看上了。真是不得不叹一句项越这眼光还真有毒。
他扫了一眼项越,项越直接恼羞成怒,“看什么看?”
“没,我就想着以后凡事得跟你对着来,日子一长我可能就成为人生赢家了。”
我靠,这个埋汰太狠了!项越不能忍,直接朝姚珃身上扑了过去。秦薄星置身事外,也不拉架,站在一旁就看着他们闹。
突然他想起什么,“有事,我先走一步。”
“哎……”项越朝秦薄星的背影挥手,他被姚珃掐着脖子还想向秦薄星呼救,结果这人却撂手先走了。
等秦薄星身影消失在小道的尽头,姚珃才收回了手,语气有些正经,“这事你怎么想的?”
项越正揉着脖子,平常大咧的人,今天反应意外地快,他一下就知道姚珃提的是什么事。
姚珃看着他装死不说话,就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怎么就这点出息?”
项越冷哼一声,“事不关己,你说得倒是轻巧。我知道伍一雯这事做的不对,可喜欢一个人不是说放下就放下的。”
“她要是人品过得去,哪怕她瞧不上你,我也不会拦着你不让你去喜欢,可人傻给别人当枪使就算了,完了还心眼坏。今天阿星是没什么事,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他才不去计较。可要是换成别人,今天这事能这么轻巧就揭过?阿星能放过她,别人能放过她吗?我就想问一句,到那个时候你要怎么办?帮还是不帮?”
几个人当中,秦薄星是心里明白,但嘴上懒得说。项越是有些事上看不透,而姚珃属于有些事看得明白也愿意把这些道理掰扯开说给项越听。
项越愣住了,他没想到那么长远。他以为秦薄星刚才不提就算是在这事表了态了。兄弟不追究,他不用为难,自然皆大欢喜。可经姚珃这一说破,一时之间,他沉默了,反射性将要出口的肯定回答悄无声息地消散在唇齿间。
他突然失去了勇气,因为他窥到了后面潜藏的祸端。
年纪太轻,什么东西拿起来张嘴就敢说,就敢表态。因为都不知道那些轻飘飘字符里蕴藏的重量汇聚的含义代表的责任。这些一一落地后,那些不经历过深思熟虑的脱口而出的“喜欢”就显得格外脆弱易碎以及浅薄。
秦薄星在篮球场上找到了人。
牧愿眼是看着场上,心思却飘忽没了踪影,以至于秦薄星站在她身旁连和她说了几句话,她也没个反应。
他无奈低头细瞧了一阵,顺着小姑娘的视线看着热闹的场上,倏尔低笑了一声,才看出来小姑娘一直走着神呢,别说,不细看,可真被那貌似专注的视线唬住人。
“发什么呆呢?”他摸了一把小姑娘的头。
牧愿一惊,皱起了眉头往一旁看过去,刚要斥责几句,就撞见那双点漆的笑眼里。
她愣住了,喃喃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周围里三圈外三圈都是人。叫好声,私语声喧嚣不绝于耳。牧愿走神的时候自动屏蔽,外界所有的嘈杂都被隔绝,也就没听见秦薄星的声音了。
“刚到。”
牧愿跟李木子说了一声,两人离开了篮球场。校道上没什么人,她跟着人走了一阵,瞧着方向不对,问道:“干什么去?”
他们这个方向再顺着往外走就出了校门了。
秦薄星哼笑了一声不说话。他今天穿了一件黑白条纹的卫衣,下身着一条黑色牛仔裤,衣着简单却让人移不开眼。看在这个份上,他不说,牧愿也不再问。跟着走就是了。
那是一家刚装修过的门店,里面放了几台机子。牧愿不太懂,但余光注意到墙面上贴了很多照片。秦薄星跟老板交谈了几句,付过钱之后,带着牧愿走到机子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