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出头，宁愿做一只缩头乌龟，忍气吞声。
他认为，只要忍，事情总归会过去。
因为没有老婆，他一直是被人嘲笑的对象，他直不起腰来，说话也不硬气。他一直都是笑脸迎人，从不会生气也不敢生气的。
从田里干活回来的顾母得知顾小春所做的一切，说：“小春做得对呀，这件事情本来应该由你去做的，玉全呐，你就是太软弱了，我要强了一辈子，怎么生了你这样窝囊的一个儿子呀！”
顾玉全不想听母亲唠叨，丢下碗筷进屋了。
顾母对着三个孩子道：“就应该像你姐姐这样，咱们才能没人敢欺负！”
顾小春微微仰头，眼神中尽是倔强，她一字一顿地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文绉绉的，奶奶听不懂。”张银花给顾小春夹了一筷子炒豆芽，接着说，“快吃，小春多吃一点！”
第10章 ：家道中落
顾玉全把所有的存折翻出来，数了数，家里所有的积蓄，也不到一万块，因为这三个孩子，他已经多年没有出去干过活了，就指着地里那点粮食的收入，根本挣不了几个钱。
邻村刘柱说要给他介绍个云南媳妇，先给五千定金，给了再见人。
顾玉全把这事跟顾母说了，顾母不同意，觉得刘柱不靠谱。
顾玉全不听母亲的劝阻，把五千块钱给了刘柱，刘柱领着顾玉全去见了一个女的，那女的虽然比不上程晓莲漂亮，但也还算顺眼。
刘柱问顾玉全相中没有，顾玉全点头如捣蒜，说相中了，就这个吧！
刘柱让顾玉全拿一万块钱，算是彩礼钱，这女人就归他了。
顾玉全之前给了刘柱五千，哪里还有一万块，他便道：“你看，我之前不是给了你五千块，现在哪里还有一万块，我手里只有五千块这么多了，能不能便宜点？”
“五千块那是定金！”刘柱白了顾玉全一眼，道，“因为都是一个镇上的，才要你一万，别人都两万的，已经跟你少要了五千了！你以为这么年轻的那么好找呢？定金可不退的啊，你要就要，不要可就卖给别人了！”
顾玉全忙说：“别呀，我找人借一借，借一借！”
正当顾玉全忙着借钱的时候，他碰巧遇见同村的光棍李老汉，满面春风地去看媳妇，顾玉全好事儿，跟着李老汉一同前往，才知道自己被刘柱骗了，李老汉看的女人，跟顾玉全看的，是同一个！刘柱用那女的当道具，哄了好几个光棍掏定金了。
李老汉听顾玉全说清来龙去脉，两个人一起去找刘柱要钱，刘柱好言相劝，推诿一番，说过几天就把钱还给他们。
顾玉全和李老汉哪里肯信，他们当晚就住在了刘柱家里，谁曾想刘柱当晚趁上茅房的时候，就翻墙逃跑了，也顺道领走了那个云南媳妇。
自此，刘柱杳无音信，几年都没敢回老家。顾玉全给出去的那五千块钱自然也打了水漂。
后来他们才知道，那个云南媳妇，是刘柱从外面谈的女朋友，俩人都在外头登记结婚了，唱双簧骗钱呢！
顾母埋怨了顾玉全一阵子，顾玉全知道自己被骗了，任凭顾母数落，不吭一声。
顾母后来借钱，托人给顾玉全找了一个四川媳妇，娶进门后，每天大门紧锁，生怕人跑了。
顾玉全觉得母亲大题小做，他对那女人挺好的，好吃好喝伺候着，她干嘛跑呀？
他不信邪，趁顾母不在，拿钱给女人去赶集，就这么地，花了两万多娶回家的女人，出去赶了个集，一去不复返。
全村上下集体出动，帮顾家找这个四川女人，也没有找到，人就这么没了。
经过这么两次折腾，顾家就更没有家底了，除了那几亩地，可真算得上是一贫如洗了。
十年前，顾家的房子还算是好的。现在呢，邻居们都翻盖了房子，家家都比顾玉全家气派，顾玉全的房子老了，每天夜里掉土，还有飞虫来回窜，经常把胆小的顾小霜吓得大呼小叫，顾玉全没好气地说：“叫什么叫，没见过虫子呀，真是大惊小怪的，烦都烦死了！”
第11章 ：弃学
顾小霜扑进姐姐怀里，说：“如果我们快一点长大该多好啊，我希望早一点嫁出去，这日子太难过了，为什么别人家里干干净净的，我们家里永远那么多的虫子飞来飞去，晚上屋顶还掉土……”
“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顾小春只有这样安慰妹妹，因为她自己也很迷茫，这样穷苦的日子，好像一眼看不到未来。
后来，顾玉全又收留了一个脑子有点问题的离婚女人，她不发病的时候还好，一发病就喜欢打人。
女人在顾家呆了两个月，这两个月来，是顾小春过得最舒心的日子。
自从这个女人来了以后，顾玉全就变得勤快起来，他每天早上起来炒菜做饭，家里伙食就好了一些。
顾玉全很宠这个傻女人，做饭洗衣服全包了，真是放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傻女人最后却出逃了，起因是因为一次发病，她用砖头拍了顾彦早的脑袋，顾彦早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拍得不轻，他倒在地上半天起不来，后脑勺还渗了血。
顾母张银花不干了，她指着傻女人骂了一个下午没有停，把她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个遍，顾玉全一直护着傻女人，拦了好几次拦不下来，只好由她去。
傻女人被顾母骂着骂着就哭了，她清醒过来，第二天一声不吭就跑了，还卷走了家里仅剩的几千块钱。
从此以后，顾玉全就再也没有往家里带过女人了。
不是他不愿意找，是连脑子不清楚的女人也不愿意跟他过。
顾玉全觉得他这一生过得这么难，连个老婆都没有，都是因为这三个孩子的拖累，每次喝完酒他都会埋怨。
顾小春和顾小霜读初中的时候，顾母就对顾玉全说：“别人家女孩都开始挣钱了，不挣钱的也放牛放羊呢，女孩子家，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浪费家里的钱，况且咱家里现在也没钱。
读再多的书，到头来还不是嫁到别人家里去生孩子，十几岁了，也该为家里分担分担负担了！”
顾玉全很赞同顾母的话，就把顾小春和顾小霜叫到一起，说了这一决定，顾小春坚决反对，她说：“我若是学习不好也就罢了，我在班里前三名，你干嘛不让我读？”
“邻居家小红去年就不读了，一年给家里寄好几千呢！一个女孩子家，读那么多的书有什么用？这个事情就这么定了！非下学不可！”顾玉全态度十分强硬。
顾母也说：“小春呀，女娃娃呐，读那么多书没有用，能当吃还是能当喝啊，到最后还不是得嫁到别人家里去生儿育女，不如早一点下学，挣点钱，穿点好的吃点好的，也给家里减轻点负担呀！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呢？！”
顾小春反驳道：“奶奶既然你这么说，为什么弟弟可以读？女孩子怎么了？女孩子哪里比男孩子差了？”
“你还是小了，等你长大就明白了，一个家，还是靠男人来支撑，女人，做好自己的本分，在家生儿育女做饭洗衣，孝顺公婆，这一辈子就算完满了！”
“奶奶，我一直以为你最疼我的，我现在算是看明白了！”顾小春道，“你根本就不疼我，你心里只有顾彦早一个孙子，你从来没有把我和妹妹当家人，我们上学浪费你的钱了是吧？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还给你的！”
第12章 ：心寒
“小春，你怎么跟奶奶说话呢！”顾玉全扯着嗓子教训道。
顾小春瞥了顾玉全一眼，扭头便走了。
“这孩子！”顾玉全指着顾小春道，“从小就犟，一点都不听话！早知道，小学就不该让她念！”
“认点字也好，比睁眼瞎强！”顾母道，“一个字不认识，出门要被人骗的。现在学那些，也够用了！”
顾玉全彻底断了她们姐妹的学杂费，任凭顾小春怎么哭怎么求，他都无动于衷。
顾小霜就没有那么犟了，她老早就把自己的东西全都收拾回来了，去田野里放牛。
村里人对顾小春指指戳戳，说她像她爸一样懒，妹妹都在家里放牛帮家里干活，她跑去学校享清闲。
顾小春一个人跑到田里去捡麦穗，卖了麦穗也不够学费，她不得不含泪离开了校园。
她初中没毕业就进了村里的地毯厂上班，说是地毯厂，实际上也就是一家个体户，里头做工的女孩子不过几十口人，一天的工资最多几十块，织得慢的，一天也就几块钱而已。
村里几乎所有不上学了的女孩子，都在这里做工。
一是因为离家近，二是因为村里实在没有多少可以供女人赚钱的项目。
同一个生产间里，有七八个女工，其中有一个小女工特别的显眼。
因为她只有七八岁，别的孩子都还在上学，而她则在这里学织地毯。
这里的女孩子，很多只有小学文化水平，像她这样小学都没读的几乎没有。
顾小春见过她的父亲，对她态度很不好，嘴里骂着把她赶来的，她每天都在哭，一直哭到吃中午饭，生产间里的女孩子们都在笑话她，称她为傻英子。
顾小春看在眼里，觉得心寒。
一个叫小娥的女孩最过分，她从地上抓了一把线头，仰首挺胸地走过去，一只手摁着英子的头，一只手把线头均匀地洒在了英子的头顶，全屋的人看着像只红公鸡一样滑稽的英子，哄堂大笑起来。
英子咧着嘴大哭起来，她的眼睛是肿的，自从来到这里，她从来没有笑过。
顾小春上前，推了小娥一把，说：“你以为你比她高贵得了多少，你嘲笑她没有学上，七八岁就在这里做工，你不也一样初中没念就在这里做工，一百步笑八十步罢了，你觉得她的父母不够疼爱她，勒令她在这里赚钱，你的父母爱你，为什么不供你上大学呢？”
小娥哑口无言，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扬起巴掌，想要打顾小春，却被顾小春紧紧攥住了手腕，被她甩开了，顾小春道：“很多人都能看清别人，唯独看不清自己，都是可怜人，省省力气，过好自己的日子吧！”
小娥却记了仇，跟自己的父母说顾小春欺负她。小娥的父母找到地毯厂的老板娘，送了点礼，说了许多顾小春的坏话，搅黄了顾小春的工作。
顾小春被辞退后，遭到顾玉全的呵斥，他责怪她不该多管闲事，为了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英子，丢掉了工作。
第13章 ：借钱
顾小春不以为然，她说：“我要离开这里，这辈子都不想回来！”
顾玉全觉得顾小春只是说气话，并没有放在心上。
不久后，顾小春跟着去城里打工的同乡，一起去了城里。
顾小春进了一家工厂里做工，加上加班费一个月挣一千来块钱。
她每个月往家里寄一千，只留一二百自己花，吃住全都在厂子里，尽量不花钱。
顾玉全一看女儿一个月往家里寄那么多钱，想把二女儿顾小霜也赶紧送进城。
因此，他专门给顾小春打了一通电话，希望她能请假回来，把顾小霜带走。
顾小春在电话里说：“爸，不是我不让她来，是因为小霜还不够十六周岁，不够十六周岁工厂是不敢收的，雇佣童工是非法的，这里是城里，不是乡下。”
顾玉全有些闷闷不乐，他道：“那等两年，等两年你把妹妹也带出去，出去长长见识！”
“我知道了爸！”顾小春说，“电话费挺贵的，挂了吧。”
顾小霜在家里放了两年牛，顾玉全特意数着日子，待她到了十六周岁，就把她也送到了城里去打工。
他现在只要每个月到日子数钱就行了，不但顾彦早的学费解决了，他的吃喝也紧接着上了一个档次。
顾母张银花生怕顾小春和顾小霜在外头时间长了，长了心眼，自己留私房钱，便勤打电话，诉说顾玉全这些年因为养育他们多么多么不容易，家里多么多么缺钱，反复叮嘱这对小姐妹好好孝顺父亲，一定要按时寄钱。
每次女儿们往家里汇款，都是村长在喇叭里喊顾玉全的名字，让他去村长办公室拿汇款单。
这下子，全村都知道顾玉全有两个有出息的女儿，每个月寄不少钱回家。
顾玉全的腰杆都直了起来，村里就有些有心人，看见他一顿吹捧，接着就问他借钱，他这人性格软，又不善于拒绝人，就把钱给借出去了，借的时候他也后悔，但是又不好意思说「不」。
待到儿子读书要学费的时候，他抠抠搜搜半天拿不出钱来，又想推卸责任，便说：“你姐姐好几个月没往家里寄钱了，我哪儿有钱啊？”
顾彦早不信，他道：“我怎么听见村子喇叭里喊你名字了，我俩姐姐每个月寄两千多，你都拿去干什么花了？”
“那是你听错了，你姐确实没寄钱，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大姐，从小就不听话，现在你二姐也听她的，几个月没寄钱了！”顾玉全一本正经的，说得像真的一样。
“爸，你若这么说，我就打电话问问我姐！”顾彦早说着起身，就要去小卖店打公用电话。
顾玉全连忙上前，一把拽住了顾彦早，他叹了口气说：“寄了寄了，你姐寄了！都怪我，村里有人跟我借钱，我一时不好意思拒绝，就把钱给借出去了！”
“爸，你全借出去了啊？”顾彦早说，“你借给谁了啊？”
“陈大胜，还有村头的你表叔……”
“人家哪个不比你有钱啊？爸，你怎么能把家底全借出去呢？”顾彦早的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几个分贝。
“人家又不是不还，借都借了，你就别叨叨了！”顾玉全反驳道。
第14章 ：瘫痪
“哪有你这样当爹的啊！”顾彦早把手里的书一丢，气不打一处来，“我姐辛辛苦苦赚钱，省吃俭用寄回家，是为了我们家能过得好一点，不是让你出去充冤大头的！你总得留一点学费给我吧？不上了，这学我不上了！”
顾母张银花端了饭菜过来，问明缘由，训斥了顾玉全一顿，然后对顾彦早说：“我去帮你把钱要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