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人找我。”顾小春说，“除了我爸给我要钱的时候打一打，没有人会打给我。”
“我在来的路上，看见街上有一家烧烤店生意火爆，就顺便买了些烤肉和海鲜。”
“谢谢你，应该我请你才对！”顾小春说，“连着吃了你两顿饭了，我都不好意思了！”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陈永昌说，“都是出来打工的，都不容易，我刚来这里的时候也一样，兜里就揣着一百块出来打工，后来身上没有钱，就睡马路边的长椅上，好面子，也不跟父母要，没钱买饭吃，饿得前胸贴后背，都硬扛着。还好，最难的日子都过去了。”
“都让你看穿了？”顾小春眼神落寞下来，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幽幽地道，“我现在也一样，就差睡马路了。”
“困难都是暂时的，熬过黑夜就是黎明。”陈永昌用十分诚恳的语气说，“如果你有什么难处，可以跟我说，能帮得上忙的，我一定会帮忙。”
顾小春穿的衣服很土，都是从乡下带来的，穿了几年了，没有破洞就没舍得扔。不是她不会打扮，而是因为她为了省钱。
陈永昌一定是从那些蛛丝马迹中，发现了她的窘迫。
陈永昌借送手机的由头，带了晚饭给她吃，一定是因为可怜她。顾小春一向要强，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真是无地自容。
陈永昌把手里打包来的晚饭递给她，说：“我今晚还要加班，到点了，就不陪你一起吃了！你说过的，等你有空了，一定要请我吃饭哦！”
第21章 ：相亲
不等顾小春回答，陈永昌径直走向货车，他打开车门，微笑着冲她摆摆手，驱车离开了。
顾小春打开那些打包好的饭菜，饭菜的香味儿扑鼻，勾起人的食欲。
打包袋里有烤肉、辣炒蛤蜊、大虾、辣炒猪肝，还有一份凉拌海蜇和米饭，这些菜，一定花了他几天的工钱吧，他是一个好人。
顾小春把饭菜搁在桌上，给只剩下一半电量的手机充上电，然后掏出那张被她揉搓得皱巴巴的纸条，把纸条上那串数字存在了手机通讯录里，打上了他的名字——陈永昌。
顾小春正吃着晚饭，听见手机铃声忽然想起，她扫了一眼上面跳跃着的数字，知道是父亲顾玉全打来的。
她按了接听键，说：“爸。”
电话那端传来顾玉全满是责备的声音：“你们已经快半年没有寄钱回家了，我也问过你弟弟了，你们也没有给你弟弟寄钱，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嘛！”
“爸，我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了，工厂没有发工资，你为什么老是因为这个给我打电话呢？是我不想让他们发工资的吗？”顾小春顿时没了胃口，丢下筷子，道，“爸，你到底想要我们怎么样？”
“村里李霞，人家也是在外头打工，寄的钱都给家里盖了小楼了，你再看看你们！一点都不争气，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李霞是做什么的，村里人不知道吗？你是不是希望我们姐妹两个像她一样，出去卖才开心呀？如果你希望这样，不要紧，我这就出去卖！”
顾小春只是说气话，但是没想到，父亲竟然一声不吭，难道真的希望女儿用堕落去换钱？
父亲的一声不吭彻底激怒了顾小春，她道：“爸，既然你这样说，我们不如好好算一算账，我和顾小霜十六岁离开家，我们每个月分别给你寄一千块钱，现在我二十一岁了，小霜十九岁，我们寄了多少钱给你？
老家盖一栋平房多少钱，五六万就够了吧？
我们姐妹俩寄的钱，少说也有十万了吧？
就算盖小楼的钱不够，盖平房总够了吧？
我们给你寄了钱，你不盖新房，是你自己的选择，你怎么能因为没有新房住而怨我们呢？
旧房子掉土那么厉害，下雨的时候，你不怕它塌了吗？
我们每次回家，都提前跟你打招呼了，可是我们每次回去，都会见到同一个场景，屋子里的衣服扔得到处都是，像个垃圾场一样，没地方落脚！爸你不出去干活，就不能收拾收拾家吗？”
这时候，出租房的门被人敲了两下，随后「咯吱」一声，被人推开了，顾小春下意识地转过头，望向门口，是妹妹顾小霜来了。
顾玉全的话依然在电话里响着：“我怎么不出去干活？家里的田不都是我种的！你弟弟上学不花钱啊！钱还不都是供他上学用了！
行了行了，别说了，没有好工作，就回来相亲吧，到了结婚年纪了，再不相亲结婚，以后就嫁不出去了！你同学有的孩子都生俩了，小春，你听懂爸说的话了吗？”
“我不会那么早结婚的！”顾小春斩钉截铁地说。
“二十一了还早？”顾玉全道，“你过了二十二再不结婚，就嫁不出去了，你嫁不出去就罢了，别人还会乱传，说你不是身体有毛病就是心理有毛病，你也知道村里人喜欢东家长西家短的编排人，我可不想听那些闲言碎语！”
“爸你到底还让不让人吃饭？挂了吧！”顾小春没好气地摁了挂机键，将手机扔在了床上。
第22章 ：相亲
顾小霜在床边坐了下来，道：“姐姐，是爸爸打来的？”
“嗯。”顾小春重新拿起筷子，对顾小霜说，“他要我回去相亲结婚，我不会回去的！你吃饭了吗？没吃的话一起吃点！”
顾小霜摆摆手，说：“不了，姐，我吃了！”
“怎么突然想起来找我？”顾小春夹了一口菜，送进嘴里，说，“我还没有稳定下来，等我找到好的工作，一定通知你，让你也过来。”
“很难吧！”顾小霜垂头丧气地说，“没有文凭，在大城市里落脚，真的很难，一个不小心，还会被坏人骗！就像上一次，我们就差一点落在坏人手里。
姐，你离开公司都快一个月了，也没有找到好的工作，这样颠沛流离的日子，不知道要到何时才会结束，这里根本就不属于我们，姐，我想回家了！”
“你来这里，是想跟我说这些的？”顾小春说，“总有一天，我会在这座城市立足的！小霜，你也不要放弃呀，等姐找到了好的工作，就带你过去……”
顾小霜打断了顾小春的话，说：“姐，你能不能面对现实？我们这样低学历的人，能找什么好工作？除了工厂还是工厂，说难听一点，就是工厂里的一颗螺丝钉，螺丝钉旧了坏了，换一枚新的上去就可以了，我们不是不可以替代的，我们只是千万颗螺丝钉里的一颗，你还指望螺丝钉可以出人头地，不可能的！”
“你想回去了。”顾小春抬起头，望着她说，“回去相亲结婚？”
顾小霜沉默半晌，道：“爸也跟我打过电话了，他想让我回去相亲结婚。”
“跟人结婚是一辈子的事情！”顾小春说，“你对待婚姻，就这么草率？”
“村里人不都是这样的吗？”顾小霜说，“姐你还指望可以像电视里那样，把爱情当做人生的全部，邂逅白马王子，然后步入婚姻殿堂，现实中哪有那么美好？电视里演的都是假的，都是骗人的！”
“即便爱情对于我们来说就是奢侈品，我也不希望你那么草率的去对待婚姻。”
顾小春剥了一只虾，递给了顾小霜，“来这座海滨城市那么久了，我们都没舍得买过一次海鲜尝一尝，小霜，你尝尝。”
顾小霜诧异地望着顾小春递给她的虾，接过来，说：“姐，我没记错的话，你离开工厂的时候，身上就揣了一二百块钱，除去租房子的钱，你身上所剩的钱，根本就不够这顿饭钱吧？你哪儿来的钱买海鲜？”
“是朋友送的！”顾小春说，“昨天，我发高烧，晕倒在街头，他收留了我，给我买感冒药，这些菜，是他买给我的。”
“外面骗子很多的，你不要被人骗了！”顾小霜说，“还是老家的男人好，知根知底。”
“妹妹你想多了，我们只是一面之缘，他人很好，仅此而已。”
顾小霜摇摇头，说：“姐，他一定是对你有意思，不然干嘛对你那么好？你不会是为了他不想回家相亲的吧？”
第23章 ：回城
“跟他没关系……”顾小春摇摇头，苦涩一笑，又剥了一只虾给递给妹妹，接着说，“从我离开村庄的那一天起，我就发誓，不会再回去生活，我不会像母亲一样，一辈子为别人活着。
咱爸和奶奶想要儿子，她就一个接一个的为他们生。她死了，奶奶穿着大红袄去接她，临死也没换来奶奶的一滴眼泪。人这一生，太短了，为别人挣扎折磨，不如为自己活一次。”
“人不能太自私！”顾小霜说，“爸希望我们留在他的身边，等他老了不能动了，我们还能在他身边尽孝，你嫁那么远，以后想见你一面都难，我们是亲人，要多为彼此着想。”
“从我下学起就为他着想，替他赚钱，替他养儿子，我工作了那么多年，至今身上没有一分钱存款，如果这样还算自私的话，那他不如杀了我，喝我的血吃我的肉。”
顾小春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颤抖，“我身无分文倒在大街上的时候，亲人在哪里？我没有饭吃，饿得饥肠辘辘的时候亲人在哪里？
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他除了打电话要钱，有说过一句让我暖心的话吗？我不想再听这些，小霜，你若心里还有我这个姐姐，就别学父亲逼我！”
“姐，我不知道你这些天，过得那么艰难……”顾小霜说，“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跟你说有用吗？”顾小春眼圈通红，她道，“工厂没有发工资，你身上有没有钱我不清楚吗？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我。”
“奶奶活着的时候，常常教我们要孝顺父亲，他一辈子不容易。”顾小霜说，“不管你怎么样，我选择留在乡下，有一个人在他身边尽孝也好。”
“那真是难为你了！”顾小春说，“我只是不想为了父亲，而彻底毁掉自己的人生。谁说远了就不能尽孝了？就算嫁在村里，也不能总住在娘家吧？还不是逢年过节才回娘家一次。”
“人各有志，姐你想要继续闯荡我不拦着你，你也知道我小时候就想早一点嫁人，咱家的老房子，我实在不想住。
我只希望，等我走了以后，姐你好好照顾自己，你一个人留在这座人生地不熟的城市里，也挺不容易。家里的事情有我，你就放心吧！”顾小霜哭着抱住顾小春，二人抱头痛哭。
顾小霜说：“车间班长说了，下个礼拜就发工资了，等发完工资我就辞职，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
“我有手有脚，饿不死的，你不用担心我！”顾小春说。
“姐，到时候领了工资，我把你的那份工资给你拿过来。”
“不用！”顾小春拒绝了，她说，“你都带回去给爸吧，我还可以挣。”
“时间不早了，姐，我回宿舍了！”顾小霜用手背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水。
顾小春拉住了顾小霜的胳膊，说：“今晚就睡在我这里吧，这里比较偏僻，走夜路不安全。”
“嗯，那好吧。”顾小霜点点头，留了下来。
一个礼拜后，顾小霜辞职离开了这座她打工多年，却没有舍得掏钱好好逛一逛的城市。
顾小春把顾小霜送到车站，帮她把行礼搬上了车，与她挥手道别。
“姐，你要好好的！”顾小霜说完，忍不住眼泪掉了下来。
“小霜，回去把家里好好收拾收拾，到家后，记得给我打个电话报个平安！”顾小春用力地挥着手，与妹妹道别。
“我知道了！姐，你回去吧！”顾小霜也挥挥手，冲顾小春喊道。
列车发出两声长鸣，呼啸着离去了。
那辆列车，承载着梦碎而归的顾小霜，那个自小就立下誓言，想要早早嫁人的顾小霜。
她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未来丈夫的身上，她以为，只要结婚，就可以过上安定幸福的日子。
顾小霜风尘仆仆地回了家乡。她倒了几次车，终于坐上了那辆从镇上跑到乡村的那辆公交车，快到村子的时候，顾小霜望着车窗外，窗外都是田地，映入眼帘的，皆是绿油油的农作物，这样熟悉的乡土气息，让她感觉既熟悉又踏实。
她结束了流浪的生活，开始崭新的生活了。
顾小霜有些期待，那个跟她相亲的人，到底长什么样，家里条件如何，是个怎样的人呢？
顾玉全站在村子十字路口，等候公交车的到来。
顾小霜隔着车窗玻璃，看见了父亲的身影，父亲来接她了。
车子在十字路口停了下来，父亲推着自行车，帮顾小霜拉行李，他说：“你姐真是犟，不回来，一点都不听话！”
第24章 ：因果
“我姐，可能有喜欢的人了。”顾小霜说，“爸你别担心她，她不会嫁不出去的！”
“外头的人，能相信吗？不知根不知底的，万一被人骗了怎么办呀？你看看这些年，村里也来过不少外地的媳妇，隔着几千里地，她们怎么来的？还不是被人骗来的！”顾玉全愤愤然道，“不行，我晚上得训训她，让她赶紧回来相亲！不能相信外头那些陌生人的哄骗！”
“爸，我姐自己有主意！”顾小霜说，“她聪明着呢，哪那么容易被骗，您就别瞎操心了！再者说了，我就是这么随口一说，我姐自己也没承认呀！”
“哦，先不管你姐，咱先把你的事儿定下来，媒婆昨天说的那个，我觉得就挺好，到时候你去见一见。”
“不着急爸！”顾小霜说，“那人什么条件呀？”
“这家庭条件不错，今年二十二了，邻村的，独生子，家里去年才盖了新房，做电焊工，一个月能挣好几千呢！”顾玉全得意地说，“爸给你找的这亲家不错吧，本来先紧着你姐，结果你姐还不乐意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