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明天过节,也要杀的,今天明天都一样,唔,你别管了。”小雪充大佬。
“什么节?”晓渔眨巴眨巴眼睛,她就知道过年和鬼节要去上山祭拜,鬼节那天她特意调休去过山上了,这都挨不着吧!
“中秋节啊,马上八月十五了。”小雪不以为然,“明天早上给你带月饼吃。”
晓渔沉默下来,她之前得了陈海的月饼,还惦记着积攒四块月饼票,好好跟家里人一起过中秋呢,看来是赶不上了,好在她存了三块月饼票不知道阿爹有没有去翻出来拿去换掉,万一没找着,票过期了就可惜了,那是她用好些大黄鱼换的。
当晚晓渔就吃上了炖的香酥软烂的红烧肉,三层五花,肥瘦相间,肉皮用冰糖炖的接近透明,汤汁混合着大料响起,粘稠肥美,米饭混着汤汁,晓渔跟小雪两人头挨着头,吃了两大碗,打嗝的时候都一股子肉味。
拌着汤汁吃米饭吃的饱饱的,红烧肉倒还剩下一些,晓渔盖上饭盒盖子,“这些送给贺排长吃去。”
小雪也习惯了晓渔送东西过去,“你去送,我去食堂还碗筷。”
其实是惦记食堂护士工作餐,今天杀猪,她们肯定也有肉。
“行,吃太饱了,我得顺便走走消消食。”晓渔摸摸肚子,真是甜蜜的负担。
溜达到贺余年的病房门口,只听里面有人在说话,晓渔在考虑要不要敲门进去,听声音貌似那天被她骂的瘪犊子,万一这瘪犊子趁着她眼睛看不清楚跑不快,揍她一顿,她又辨不清对方是谁,白挨一顿揍,似乎不划算。
就在这空挡,那瘪犊子又开口了,“说什么家里要秋收,这不是借口是什么,排长,那女人就是见你腿伤了想找借口拖延退婚,你还帮她说话。”
贺余年迟迟没有说话,最后忍不住咳嗽起来,紧接着就是对方的惊呼和拍背声,最后慢慢平静下来。
晓渔觉得听人是非不是好行为,可是脚下似乎生根了,拔不动,熊熊八卦烈火在胸口燃烧。
贺余年沙哑着嗓子道:“不会的,我们时常有书信往来,你不知道,她早就想嫁过来了,是她爹妈想留她多干些活,挣些工分养活她兄弟,才一直拖着,她也有难处。”
瘪犊子实在忍不下去了,开口嘲讽道:“现在是婚姻自由的新民主时代,而且你们还是军婚,只要她跟大队说一声,她爹妈算个球,一毛钱不用她花,就能过来,车票都送到生产队了,无非是她心里没有你,你这人,非要等那女人在老家重新找个男人嫁了,你才能信。”
晓渔快速在心里描补出事情全貌,第一次发现她有说书潜质,居然逻辑通顺,一点毛病也无。可惜这个木愣愣的黑脸同志也太让人怒其不争了。
“我看啊,到时候人家及两滴眼泪,说两句身不由己,咱们贺排长马上就能说出一堆对方也是无奈的理由来。”晓渔推门进去。
那瘪犊子听到晓渔的声音不由自主的脑子一缩,随即看到进来的小姑娘双眼无神,才想起来对方看不见,立刻炸着胆子充当同盟军抖擞起来,“你看,晓渔姑娘都这么说了,肯定是了,我看排长你还是拍电报给你爹妈退亲,把该要的钱要回来,咱有汇款单,她吃了多少就吐多少出来,有钱还怕找不到媳妇?”
晓渔重重的将饭盒拍在桌子上,“就是,天下好姑娘多呢!”
说着打开饭盒,“喏,给你加餐,这可是红烧肉,一点不剩都吃完啊!”
贺余年原本就不是个话多的,只点了点头,木木地道:“谢谢晓渔姑娘,以后不必如此。”
每次晓渔给他东西,他都是这句话,晓渔都会背了。可惜,她是不会听的,因为这又不要花她的钱。
总之这些日子,贺余年都是靠每天晚上训练结束后的战友轮流来带他解决一下个人问题,洗洗涮涮,剩下的都是随意糊弄,幸好还有晓渔不时投喂,吃的好,身体恢复还不错,就是睡的不太好,心事太多。
陈石头家最近气氛不是很好,安广柱打探了很多次,想要知道更多岛外的消息,可惜供销社没有报纸卖,他也不敢问的太多。
这些日子他一直心不在焉,他渴望,渴望能回到故土,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如果户口政策跟着松动,允许自由行走就好了。
那日旧报纸上的消息让他夜夜辗转难眠,离开岛上的方式他都刺探到了,要么跟着供销社的船,要么驻地的补给船,可惜他现在在岛上真正的户籍都没有,更别说开介绍信。
陈石头也有些心事,这些日子晓茶吃的很少,吃什么都不香,海里的一闻就吐,看样子跟当年晓茶娘怀晓茶的时候一个状态,可惜岛上懂接生的产婆早就死了,小安一个毛头小伙,估计晓茶怀孕他都没看出来呢,这些天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魂不守舍的。
思来想去,陈石头还是只能想到晓渔,营地有人,就会有医生,有医生就能帮晓茶。
等陈石头找到驻地的时候,晓渔已经能正常生活了,医生检查她眼睑仍然有些发红,坚持让她不要出去吹风,每天滴眼药水,晓渔都快成小雪的助手了。
陈石头找到驻地,只见到了刘晓川,“刘同志,麻烦你把晓渔叫出来,家里有事。”
见刘晓川拧着眉头,陈石头忙补充道:“我们就站在这说几句话也行。”
想起家里晓茶的情况,生怕谷玉珠的情况在晓茶身上重演,不禁有些焦急,提高了声音,“我自己的闺女,说句话总可以吧!”
刘晓川无奈,“不是不可以,是晓渔姑娘最近不在这里,在医院。”
陈石头眉毛一挑,这倒是歪打正着,“啥!医院,烧饭哪还是照顾病人哪?我能去找她吗?”
第40章 时间的荒野
刘晓川匪夷所思的看了他一眼,原来他居然不知道晓渔在营地都是做什么的,随即想想。
也是,第一次见他,就是晓渔下水惹他生气,正在揍晓渔。
“可以是可以。”刘晓川这会儿反而为难,不知道如何解释晓渔受伤的事,万一陈石头不许晓渔下水,带她回去,队里损失大。
“算了,我这会儿有点忙,你等一下,我喊个人带你到医院找她去吧!”
陈石头到了医院就看见晓渔正在帮一个穿一身白衣裳的女娃子推着满是药水针剂的车,心道,果然是在医院帮忙,看起来跟医生关系还不错,还是个女医生,可惜看起来还未婚,不知道能不能看女人怀孕后的毛病。
“晓渔。”
晓渔眼神有些迷茫,循着声音看过去,“阿爹?”
随即想起小雪还要去给贺余年换药,忙继续推着车往前走,“阿爹,你怎么来了?”
陈石头不想惹旁边穿制服的医生不高兴,干笑两声,“没事,就来看看你,你先忙手上的事儿,忙完咱再说说话。”
晓渔点点头,跟着小雪推着车子走了。
陈石头无聊的站在走廊里,又不敢乱走,只能在不算长的走廊里踱步,走到病房门口,又听到有几分熟悉的声音,陈石头夹着烟袋杆就在这间病房门口佯装踱步,听了个大概。
总结三点,贺排长受伤了,要退伍。
贺排长受伤,未婚妻嫌弃他了,要退婚。
最重要的是,贺排长单身,即将退伍也不再受纪律约束,陈石头咧嘴笑,唔,晓渔有着落了。
晓渔跟着小雪去帮了个忙,顺便要了些最近小雪给她吃着,被她悄悄省下来的营养品,麦乳精,牛奶粉,豆奶粉,牛轧饼干,桃酥,肉干,零零总总装了一兜,探出头在走廊另一头寻到陈石头的身影。
“阿爹阿爹,这边。”晓渔压低了嗓子叫道。
陷入沉思的陈石头被叫醒,这才想起来自己今天的目的,忙跑到晓渔的房间。
“官家的待遇就是不一样,居然还让你一个帮工单独住这么大一间房。”
晓渔干笑笑,“阿爹,这是上头发的,我这份留着你带回去给晓茶吃,补补身体。”
“说到晓茶,她最近刚好没什么胃口,我想着你能不能托人说说情,带晓茶来这里检查检查身体。”
“晓茶怎么了?”晓渔紧张的放下打包的东西,快速站起身,“这里的医生大多数只会看头疼脑热和外伤,要不我托人带晓茶到陆地医院去看看,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陈石头被问的头大,忙摆摆手,“你一个未出嫁的女儿家就别问了,你就给我请个医生,我去问问就行,不算严重,就是想让她多吃些饭,不要挑食。”
晓渔这才舒了口气,陈石头又问,“对了,我在隔壁看到贺排长,他是什么伤?好了会有啥不方便吗?”
晓渔放心的收拾手上的东西,随意地道:“听说是腿伤了,好了以后走路会有点瘸,不是要命的伤。”
“啊,这样啊!”陈石头心中觉得可惜,一个瘸子带回家说不定还是个累赘,他沉吟片刻,“就治不好了吗?”
“唔!”晓渔停顿了下,“倒是听说可以治好,不过要到首都请有名的医生开刀,说是要把错位的骨头打上钢板和钢钉矫正,等过两三个月,骨头长好了再开刀把钢板和钢钉拿出来,就能向个正常人一样跑跳了。”
陈石头点点头,“就不能想法子送到首都去?”
晓渔皱眉,“不是部队不想,是没有那么多经费和医生,而且之前也有这样的伤患,人家都退伍回家了,单贺排长优待,说不过去,不过要是贺排长自己有钱去治疗,能恢复正常也说不定。”
之前张廉帮刘晓川打听过,刘晓川已经告诉她了,贺余年的腿,要治好,起码要两千多块钱,最好准备三千块钱,不算手术费,只来回车费,护理,照看的人,还有在首都吃住,都是天大的难题,光转四五趟火车就能折腾下去半条命。
况且,长伤口是需要天天吃营养品的,但看晓渔这些天吃的,就不是一般人耗费的起的。
三千块,对于最多见过几十块钱的晓渔来说,是天文数字,一辈子也没有那么多。
就算她现在有工资,那也要好几年不吃不喝,问题是她才干两个月,说不定什么时候营地就不需要她了,她又得回去打渔,燃烧生命养家糊口了。
晓渔已经想好了,贺余年退伍的时候队里大约会给五百块钱,刘晓川作为他的直属上级,肯定会拉几个人凑钱给他,自己再把最近领到的工资放进去,加上刘晓川等人凑的,能给他七八百块钱,这些钱都能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陈石头眼睛一转,“晓茶的事情还是我自己去想法子吧,我请陈老海帮我带她上岸去看看。”
晓渔自然赞同,“成,也能放心些,我在床头衣服口袋里还藏了些钱,你回去先找出来用,如果不够,赶紧来告诉我,我再想法子。”
陈石头这才放心的拎着包裹走了,出了病房门,晓渔紧跟在后面,“晓茶打小就跟着我,连个头疼脑热都没有,咋的吃不下饭呢,你们两个人照顾一个人,多上上心,她爱吃米粉,爱吃甜的,爱吃果子,我给你带回去的这些,你看她有没有喜欢的,找医生问问有结果了赶紧来告诉我……”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晓茶没大事,我记着呢,有事我再来找你。”
陈石头好不容易打发了晓渔,看着她回屋,这才脚步一转,拐到隔壁去了。
贺余年最近愈发沉默,他十几岁离家当兵,至今经历数不清的任务,与危险相伴是家常便饭,他早有觉悟,从不惧怕。
这些年家里最小的弟弟妹妹都成婚了,他还孤身一人,上次回家探亲顺利订婚他就一直很开心,多艰苦的训练都干劲十足,可是这一回他是真的累了,颓废又迷茫。
第41章 时间的荒野
一直来往密切的未婚妻忽然疏远,家里爹娘听说他受伤了,没人照顾,特地跑到隔壁大队把火车票要了,晚上冒着大雨往县城火车站赶,没想到天黑路滑,爹娘年纪大了,爹更是摔断了腿,为此弟弟特地写信来,通篇都是家里的不容易,还暗暗指责他事多。
难道不是因为当年弟弟妹妹小,家里揭不开锅,有他应征入伍,每月寄钱回去,才能养活他们,还给他们盖房子娶亲的吗?
陈石头进门的时候朝贺余年打了个点了点头,态度也端了起来,敲了敲烟袋锅,想点火,又想起这里是医院,两人相继沉默了一会儿,陈石头才慢悠悠开口道:“听说你伤了腿,以后会留下残疾,还不能继续留在部队了。”
陈石头用的是陈述句,贺余年本就是个话少的,自然不认为需要为陈石头解惑。
没得到预想的寒暄,陈石头有点不甘心,“我托人打听了,其实只要有够多的钱,到首都去手术,就能恢复正常。”
贺余年灰暗的眼睛瞬间一亮,他直起上身,“叔,您听谁说的?”
陈石头摆摆手,“这你就甭管了,我打听到了,大约要三千多块钱,你有吗?”
贺余年眼睛里的火苗「嗤」的熄灭了,这些年他所有的津贴都花销在家人身上,也就订婚之后才存了一点,别说三千,三百他拿出来都吃力。
陈石头观察他的反应,心里暗暗欢喜,只要晓渔雪中送炭,让他留在岛上还不是应当应分的么!
一想到以后,晓茶晓渔都有着落,每人再生几个小子,他可以当个老太爷了,死后子孙一堆,是极大的福气,到了那边,找到谷玉珠,一起投个好胎,到时门当户对,他们肯定可以白头偕老。
“我这有条路子,你看你要不要走!”陈石头是个没多少耐心的人。
贺余年抬眼望向他,“说说看。”
陈石头咳嗽了一声,吐了口痰,用草鞋踏了踏,“你也知道,我陈石头没有儿子,咱们潮汕人的风俗,死了没儿子摔盆,到那边也投不到好胎,我还有个闺女,你也见过,叫晓渔,眼下我就一个要求,你给我当半个儿,我出钱送你去。”
“呵!”贺余年仰着头看着已经看了无数遍的屋顶,家人都已经不需要他,何况只给人做半个儿,“好!”
陈石头满意的点点头,“你等着,我这几天就给你消息。”刚要走,又想起晓茶,“对了,你有熟悉的医生吗?给我介绍个,最好是啥都会的老大夫。”
贺余年点点头,“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