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之鱼娘——鹿鸣春
时间:2022-01-20 16:20:35

  “叔,我最近也没有去山里找树割树皮熬油漆,来不及给船做保养,对不住。”
  陈三没想到此行顺利,能收回船已经很满足了。况且,晓渔这孩子是他看着长大了,不容易。
  见着这么多钱,陈三惊的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你挣钱不容易,还要照顾你爹和孩子,钱你自己留着,等我把船拉回去,回头我自己上山找漆树熬油。”
  晓渔见陈三执意不肯收,心里更愧疚,“既然这样,要不叔你等几天,我去割树皮,我脚程快。”
  两人说着就往外走。
  晓渔家离海边最近,很快就在一处礁石夹角里找到停泊的船,一根绳子牵着,在海上随着海浪飘飘荡荡,偶尔撞在岩石上,发出「嘭」的声音,听得陈三心惊肉跳。
  晓渔快速攀爬上去,解开绳子,跳到海水里,拉着绳子就要绕过礁石,将船拉上岸,“叔,你不用下来,我给你送回去,我很快。”
  陈三越发不好意思,不过见晓渔动作干脆利索,已经将船往另一边的沙滩拉,忙跑到沙滩那边,等晓渔上岸,帮着一起拉船。
  两人费了一番功夫,才把船拉到陈三之前放船的地方,晓渔眼瞅着船身上与船底长期浸泡在海水里截然不同的两个色,心里越发愧疚。
  陈三婆娘见船早早要回来了,心里很是高兴,前些日子在陆地讨生活的儿子回来拿干货,听说了船的事情,还把他们老两口说了一通,明知道晓渔最近糟心事多,可耐不住孩子的指责,还是按捺住忐忑,去讨船了。
  陈三婆娘高兴的拿了些自家出的高粱米给晓渔,“晓渔,这些拿回去跟你阿爹吃,婶儿知道这是是你叔做的不对,你别多心,日后有事还来跟婶儿说。”
  眼看着晓渔从小到大就没穿过草鞋以外的鞋子,又补充道:“最近婶儿糊了好些鞋样,回头给你纳一双千层底,穿着抱脚耐磨,走路还舒服。”
  晓渔越发沉默的低下头,抱着陈三婆娘给的一小袋高粱米,讷讷地道:“谢谢婶儿,那我回去了,婶儿!”
  送走了垂头丧气的晓渔,陈三婆娘揉揉眼睛,长叹一口气,“唉,这孩子。”
  陈三也看着晓渔的背影,沉默半晌,才悠悠地道:“晓茶一走,这孩子精气神都没了。”
  陈三婆娘看着拉回来的船,“这事总归是咱们做的不地道。”
  趁火打劫,尤其是对一个一贯照顾自己家的半大孩子,真不地道。
  晓渔抱着几斤高粱米回家,陈石头已经起来了,坐在堂屋门口屋檐下,见着晓渔,嚅嗫一番,没有说什么。
  晓渔搓搓脸,“阿爹,船叫我还给解放叔了,这是婶儿给的高粱米,我去做饭,吃过饭我去山里找漆树皮回来熬油漆,解放叔的船叫咱糟践的不成样子,要给他送点油漆。”
  陈石头点点头,有饭吃,还有什么可说的?
 
 
第76章 时间的荒野
  晓渔就着高粱米煮了点饭,又到门口菜园子里摘了一个番瓜,油盐炒炒,端出来,放在石磨上,“阿爹吃饭!”
  说着就开始摆放筷子,不放不在意,放了才发现拿出来了三双筷子。可是,坐下吃饭的只有两个人了。
  陈石头见晓茶愣住的手,也发现了问题,两人皆是沉默。
  晓渔不作声,低着头将筷子收走一双,进了灶房把饭盛出来。
  这回倒是没错,只有两碗饭,可是坐下吃饭的时候,见着对面空落落的,晓渔心中又有些哽咽。
  在沉默中勉强吃过饭,晓渔背着竹篓,里面放着割树皮专用的镰刀,晓渔顿了顿脚步,“阿爹,我出去了,衣裳等我回来洗。”
  晓渔背着竹篓,沿着山路往上走,春暖花开,草丛里的蛇虫鼠蚁又开始活跃。
  晓渔用镰刀随意的抽打面前经历一个冬季的枯草。果然,没走几步,就惊动一条菜花蛇,晓渔眼疾手快的甩出手中镰刀,只听刀刃入骨的声音,蛇脑袋应声被削掉,要是往日,晓茶又有一顿美味蛇羹吃了,如今晓渔看也不看,捡起镰刀,在蛇脑袋上补上一刀,将沾着血肉的刀身随意的在草上蹭了蹭,继续往前走。
  经过一片盛开的高雪伦,晓渔也懒得去摘,这些花要是裹上面糊,在油锅里煎一下,也是一道美味佳肴。
  到了山里,晓渔很快找到今天的目标,很有规律的一层一层,旋转楼梯一样割下树皮,还能确保树不死,割完一棵,换另一棵,绝不紧着一只羊薅羊毛。
  眼见竹篓里堆满了,晓渔才擦擦额头的汗,背着竹篓往家走。
  原本沿着山边走出来的小路到家是最近的直线距离,可是今天晓渔偏不经意的拐了个弯。
  她在村子里晃悠一番,很多房子没人住,已经荒芜,有的甚至坍塌成一堆石堆。
  晓渔想起小时候阿爷跟她说外面的世界时,教过她的一首诗,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道逢乡里人,家中有阿谁,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
  如今这石堆里大约也有野兔打洞,野鸡飞上房梁,也不为怪了。
  走到村长家附近,晓渔有些踟蹰,放慢了脚步,在村长家房子附近徘徊,竖着耳朵倾听里面的动静。
  转念一想,那天看到那孩子,也就比猫大点,哭声都跟小奶猫似的,站在这里又能听到什么呢?
  晓渔自嘲的笑笑,转身要回家,突然听到说话声由远及近,从村长家院子里传出来。
  晓渔一个闪身,躲到旁边的玉米杆垛子后面,探头看向村长家门口。
  一个眼熟的身影从村长家出来,一把带着笑意温和的声音道:“阿婆,不用送了,先给孩子用,回头我再给她送些来,褯子多了放着,我明天还这个时候过来给洗。”
  牛阿婆苍老的声音响起,“多亏你,谁也没想到沤屁股这么严重,你有心了。”
  刘晓川笑,“我大弟小时候就有过,我已经托人帮我从陆地上买松花粉了,今天您先用蓖麻油给她抹一抹,明天粉到了,我想法子给拿过来。”
  牛阿婆忙点头答应,“那就多谢你了,刘同志。”
  刘晓川摆摆手,“阿婆您回吧,我这就走了。”
  看着老人关门,刘晓川才慢悠悠的往外走。到了玉米杆垛子旁边,刘晓川停住脚步,“出来吧,晓渔!”
  晓渔挠挠头,磨磨蹭蹭的背着竹篓站出来,挪到刘晓川跟前,她觉得自己藏的很好!
  刘晓川见她背着沉重的竹篓,里面都是冒油的树皮,伸手接过来背在自己身上,顺手摸摸晓渔后脑勺,“不放心孩子,就去看一看,躲在这里做什么?”
  晓渔丧气的歪着头,看向一边,她没有不放心孩子,她也不想看。
  刘晓川见晓渔一副嘴硬的样子,叹了口气,继续揉揉她毛茸茸的脑袋,仿佛上瘾了。
  “放心吧,孩子能吃能睡,生下来只有三斤多,喝奶的力气都没有,牛阿婆照顾的很用心,这十来天下来,孩子长了不少,快有五斤了,能站住了,这两天褯子洗不过来,孩子有点沤屁股,我给她找了松花粉,用上就好了。”
  晓渔知道,一般说孩子能站住了,就是能养得活,不会夭折的意思,她心底里松了口气,脚步轻快的往家走。
  她对那孩子心情很是复杂,还没有想好要用什么态度来对待,总之让她现在就把孩子接回来抚养,她做不到。
  刘晓川见眼前的女孩儿一言不发,大步往前走,忙追上去,与她并肩。
  “我昨天跟你说的事情,你想好了吗?”
  晓渔一言不发。
  “我让人打听了,陈叔要的那种房子有的,大约一千五到两千,能买到很好的房子了,我手头有一千二百多,你放心,最近多接点特殊任务,领了津贴补助,很快就能去买下,到时候我就去你家娶你,房子要写你的名字,等我去买的时候,你记得把你的户口本拿给我。
  对了,你们都是集体户口,要去村长家写,明天我跟村长说,让他顺便把孩子的户口也登记在你名下。”
  晓渔别开头。
  “你说那孩子叫什么名字好?要不然跟我姓吧,以后我给她当爹。”
  “孩子当然跟我阿姐姓陈。”晓渔不答应。
  刘晓川咧嘴笑,“你说的对,那就登记在你名下,姓陈,回头咱们给她想个名字吧,陈宝珠,陈宝贝,陈小乖,你看呢?”
  晓渔仍旧垂着头,嘴硬道:“我阿娘名讳里从玉带珠,孩子不能这么叫!”
  刘晓川笑容更大,“你说的对,咱们再想想,明天再商量商量,反正你是她阿娘,我做她阿爹,咱们有商有量。”
  晓渔忍不住抖了抖嘴角,“谁要跟你有商有量!”
  刘晓川不许晓渔退缩,上前想要拉住她的手,又顾忌自己如今还没有退下来,仍然要守着纪律,抬起的手臂又嗖的放下,嘴上却不放松道:“当然是你了,我都想好以后退伍转业要做什么了,到时候得了工资都给你,咱们奉养陈叔百年,以后家里家外全听你的,你想下水就下水,想抓鱼就抓鱼,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或者去学校重新上学,如何都可以!”
 
 
第77章 时间的荒野
  晓渔终究还是经不住刘晓川的歪缠,“我这里有钱,你买房子需不需要……”
  “不用不用!”刘晓川不等晓渔说完就忙摆摆手,“陈叔说了,房子当聘礼,写你的名字,聘礼是什么?聘礼是我娶媳妇的决心与诚意,代表我的能耐,老爷们的聘礼怎么能找未来媳妇要?必须自己赚,这是规矩。”
  晓渔不说话,刘晓川又觉得自己说话太果断了,一点也没有往日的圆滑,好不容易哄晓渔探出一点头来,这不会又被吓回去了吧?
  “你放心,我有积蓄,很快就能解决,你自己的钱就留在手里当私房钱,将来给自己花,其他的就别管这么多,就等着我来娶你就好了,到时候我多带些人,风风光光的把你娶回去,绝不让你操心一丝一毫,你就等着做我媳妇儿!”
  刘晓川还是没忍住,悄悄的拉着晓渔一根小手指,说到「等着做我媳妇儿」的时候,耳尖都红了,拉着晓渔的小指,不由自主的轻轻晃了晃,带着一丝撒娇,一丝讨好。
  晓渔只觉得指间一麻,多年劳作,手上早已有了老茧,刚出锅的煮鸡蛋都敢伸手去捏,不想今天指腹突然变得敏感如斯,仿佛有一股电流从指间一点一点的蔓延到胳膊,游走到心脏,让全身都酥麻了。
  晓渔好奇心战胜羞怯,悄悄的用食指和拇指去捏刘晓川的大手。
  两人十指紧握的时候,晓渔好奇的捏了捏每一个关节。与接触最多的晓茶的手不同,男人的手掌温热干燥又宽厚,关节处有明显的凸出。
  刘晓川心中热血翻涌,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朵根,不由得放慢了脚步,此时两人都不想说话,无声胜有声。
  晓渔觉得眼眶热热的,胸口仿佛有一股热流往上顶,哽的她说不出话来。
  春日午后的阳光照在两人身上,暖洋洋的,又有阵阵海风吹动两人的春衫,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一高一矮并肩的两人,显得岁月格外的好。
  在这个被时间遗忘的荒野上,他们也遗忘了时间,忘了外面的世界,天上人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再长的路,终有走到的时候,况且对刘晓川来说,今天这条路格外的短。
  能看见晓渔家房子的时候,刘晓川就放慢了脚步,晓渔上前要解他的背篓,刘晓川伸手去制止,两人手又重叠在一起,都愣住不动。
  晓渔最先反应过来,“背篓给我,我要回去了。”
  刘晓川解下背篓,“这两天我就要去出任务,回来我再来找你,你等我。”
  晓渔莫名的不敢回答,只伸手去扯背篓。不想刘晓川用更大的力气拉住,晓渔居然没有扯动。
  “晓渔,你等着我!”刘晓川低下头,只看到晓渔小扇子一样的睫毛颤抖着垂下去。
  晓渔不耐烦的拉着背篓,“知道了,等等等,都说了,阿爹答应,我就没意见。”
  这次刘晓川乖觉的放了手,他从拉住晓渔的手,咧开的嘴就没合上,相识多日,早摸清了晓渔的性子,知道要顺毛捋,不能惹晓渔炸,别人可能只是炸毛,晓渔炸的时候,都是刺!他可是誓要把晓渔捧在手心里的,炸刺,扎手的很。
  第二天,晓渔手脚麻利的在院子里架起大锅熬油漆,陈石头夹着烟袋杆坐在廊檐下看着,自留地他已经不去了,长长的山路就让他望而却步,反正吃的不多,总能糊口。
  日子仿佛又有了盼头,晓渔恢复了早起收拾家务,煮饭洗衣,侍弄菜园子,和后山草跟庄稼一样高的山地。
  油漆熬好的时候,晓渔装起来,拿去找陈三。
  陈三正在收拾渔网,他体力不行,没力气去割树皮熬油,只三五天出去撒几网,挣点油盐火柴钱。
  晓渔捧着油罐,走进陈三家院门,“解放叔在家吗?”
  陈三婆娘正站在鸡舍旁边用簸箕扬粮食,听到声音忙端着走出来,“晓渔来了?”
  上了年纪,日子过得寂寞,难得有年轻孩子来,陈三婆娘很是高兴,顺手在菜园子里拔一个水萝卜,就着水缸,用水瓢舀水冲洗一番塞给晓渔,“尝尝婶儿种的水萝卜。”
  春天万物生长,这水萝卜也格外水灵,尤其眼下刚长到蛋黄大,正是鲜甜却不辣的时候,拍一拍撒点糖,就是有名的胭脂萝卜。
  晓渔一把塞嘴里,咬断萝卜缨,随手丢到鸡舍,给鸡吃,“好吃!谢谢婶儿!”
  陈三婆娘笑着露出有些黑黄的牙齿,海边湿气重,男女都喜欢抽竹筒水烟,还有的喜欢嚼槟榔,牙齿没几个好的。
  “喜欢回头多摘些带回去。”
  晓渔递上油罐子,“不用,我跟阿爹吃不多少,家里菜园子也种了,您跟解放叔留着吃吧!”
  “这是啥?”陈三婆娘问。
  “这是我去后山找的漆树皮熬的清油漆,解放叔的船叫我折腾的不像话,这个给解放叔翻新翻新船。”
  “这怎么好!”陈三婆娘忙摆手,这一罐子油漆在外面买都要不少钱,岛上人不知道,她可是有耳闻的,他儿子想给门窗刷些清油漆防潮防蛀,在陆地上跑断腿也没买到,后来回来还跟陈三提了一嘴,让给想想法子,这轻易就得了晓渔一陶罐,她有些不敢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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