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主任瞄准了一块鸡胸肉,连着肥厚的鸡皮,看着就油水多。
快准稳的夹到嘴里,啪嗒啪嗒的嚼了几口,才松口道:“大有啊,不是我想抻着这小子,我早前听说那个姑娘人家是坐产招赘,我兄弟就建国这一滴血脉,要是后继无人,我无颜见我那兄弟啊!”
陈三见这个郑主任确实对郑建国有些真情实感,这才开了口,“其实也不能算是招赘,就是晓渔她爹没有儿子,想要有人给他养老送终,以后有了孩子,也不都是一定要姓陈。”
郑建国精神一振,“大伯,你听听,晓渔堂叔都这么说了,您就别操心那么多了。”
郑主任又夹起鸡头,正在与鸡嘴对嘴嘬鸡舌,只听「出溜」一声,炖的烂烂的鸡头里面精髓都被吸出来了,这才满足地道:“那给人家姑娘爹养老送终,可不是要到岛上去讨生活?你会撒网打渔啊?你这里的工作,房子,都不要了?”
郑建国一挥手,“嗐,我有一膀子力气在,撒个网还不跟玩儿似的,大伯您就放心好了,我听说建设要结婚,要是我去岛上跟晓渔住,我那房子就先给建设堂弟住着,等我奉养了晓渔爹,再回来住。”
陈三也一脸紧张的时不时瞟向郑主任,这会儿郑建国那点憨厚,也变成了可靠,要是有这么个实心眼的后生愿意照顾晓渔一家,那再好不过了,他们一直担心晓渔哪怕找到愿意入赘的,也不是啥好的,安广柱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晓茶多水灵的姑娘,还不到二十就去了。
郑主任抿一口酒,这才舒服的叹口气,“那行,那到下星期一星期二给你两天假,你带建国小子去岛上拜访拜访。”
说着又转向郑建国,“去的时候衣裳穿好一点,不要空手去,手里钱票还有多少?要不要让你伯娘给你准备点东西拎过去?”
郑建国摆摆手,“不用不用,到时候我就穿厂服去,没有比那个更齐整的了,我工资都没花完,还剩下有两三百,回头我去供销社买点糕点罐头啥的带过去。”
听听,人家工资都是存下的,这夯货工资是没花完剩下的,郑主任心里暗恨,也不知道交给他保管,帮他紧一紧,说不定能存更多呢!
陈三松了口气,又有些迷糊,星期制才在工人间全国推广,岛上与世隔绝,上哪里知道星期一是什么时候?
忙问陈大有,“星期一是什么时候?能跟我一起回不?”
他还想着能不能借机在陈大有家混一晚两晚,最好能混到孩子放假,跟孙子孙女亲近亲近。
陈大有摆摆手,“今天才星期三,到下星期一还有五天呢,你就甭等我了。”
说着偷看一眼郑主任,叹口气道:“唉,说起来现在日子比过去好多了,过去一年也攒不到钱坐船回去一次,如今赶上好时候,能糊口,还能有工作,更多的,我是不敢想了。”
郑主任立刻会意,皱眉道:“听说你堂客没有正式工作?”
陈大有来了精神,“可不是吗,家里五个孩子,就靠我扫大街拉扯大,我那堂客如今也就在火柴厂接些零散活做做,也不是天天有活。”
“唔——”郑主任沉吟,“说起来,粮油店门口人来人往,还缺个看自行车的。”
这年头街道是个最不显的肥差,公厕的肥料,街道两边的树木,每个街道的代销点,电话,自行车看守点,都是有油水又不显眼的活。
陈大有婆娘在灶上对付了一口,竖起耳朵听客人交谈,听到这里喜不自胜。
陈三挠挠头,一点也不知道他舍出去的房子给亲家,让他失去了什么。
吃过饭陈三又去儿子家门口转了转,陈福生丈母娘见陈三已经身无长物,连个笑脸也不给了,左等右等,眼看着再不走,下午回去的船要走了,只得一步三回头,看看自己曾经辛苦置办如今进门都难的宅子,往回走了。
陈福生丈母娘见这回是真的走了,这才放心的招呼隔壁家半大小子去喊外孙回来,她有儿子,只不过儿子家日子紧巴巴,还不如到闺女家先住着,女婿没啥依仗,她既可以贴补亲孙子,还不用受气。
最近听说街道要设立个自行车停放点,正准备运作运作,把这个工作给自家儿媳妇安排上去,哪有心思招呼陈三,万一来了就不想走,她跟老头子在闺女家铁定待不下去。
第81章 时间的荒野81
随着天气渐渐变热,陈石头身上也松快了一点,晓渔在家没事,又去部队报道,她心里有成算,之前晓茶的事情,部队帮她许多,她要知恩图报。
刚好天气变热,周边其他驻地纷纷派人前来学习,晓渔又开始了早出晚归,培训别人下海的工作。
这可苦了陈石头,早上起来就见着锅里只有余温的早饭,衣裳也早就挂在院子里,沥干了水。
眼看着晓渔无所顾忌,总爱往海里跑,回来也不跟陈石头打照面,陈石头不敢多说什么,横竖刘晓川说要娶她。
这一日见晓渔散着发辫回来,就知道她又下水了,陈石头嘟囔道:“好久没见刘晓川了,你总下水,是不是把人吓退了?”
经历了安广柱,贺余年,陈石头心里总是忐忑,百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没有抓在手心里,总归还不确定。
晓渔翻翻白眼,没有搭理陈石头,她当然知道刘晓川出任务去了,谁让陈石头找人家要房子当聘礼呢!
她不耐烦解释,只麻利的把衣服收起来,煮了一锅蔬菜粥,权当晚饭。
陈石头见晓渔端过来的粥,垂着脑袋小声嘀咕,“又吃粥,整天吃的清汤寡水,这心里都水汪汪的难受。”
晓渔无奈,翻出玉米面,舀了半碗,加了点水,很快搅拌好,贴在锅边上,再往灶里加两把柴火,玉米面贴饼子就熟了。
一个竹匾放到陈石头面前,里面玉米饼还冒热气,“快吃吧!”
陈石头忙伸手去拿,被烫的「嘶嘶哈哈」也不松手,还催促晓渔道:“我说,你明天去驻地上工,打听一下刘晓川干什么去了,问问他怎么个说法。”
晓渔正端着碗埋头喝粥,陈石头提高声线,“听见没有?”
「咚」的一声,晓渔放下碗,“要去你去,我去算什么?上赶着求人娶我,人可是还没退伍呢,你是想让我违反他们纪律被抓起来?到时候你确定自己一个人能过日子?”
陈石头忙埋头喝粥,不说话。
等两人匆匆吃完一顿饭,晓渔收起碗筷,往灶房去洗碗,饭煮好盛出来,她就趁着余热在锅里焐着热水了,只要不是特别冷,她都是在外面洗好了回来,只要焐点热水给陈石头洗漱。
陈石头见晓渔还没有不理他,又开始提要求,“晓渔,你去把孩子接回来吧,我想晓茶,有孩子在这,家里还能有点声音,热闹些。”
晓渔咬咬牙,差点就把瓦盆子摔在陈石头脸上,咬牙切齿的还是忍住了,“孩子接回来你会照看?当初晓茶是阿娘照看,我是阿爷带大的,你会做什么?”
陈石头抖抖嘴唇,“这不还有你么!”
“我在家带孩子,你出去挣钱吗?孩子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哪样都要钱,你能吗?”
晓渔知道陈石头那里有一箱子谷玉珠的遗物,只要愿意拿出来,别说养一个孩子,三五个孩子都不在话下,可惜她算准了陈石头不肯。
陈石头不敢说话,老老实实泡脚,等擦干净脚上的水,才奓着胆子道:“刘晓川说娶了你,把孩子当自己的,挣钱养你们的哇!”
“那要问问你自己,找人家要了什么,为什么人家至今不提来娶你闺女的事情。”晓渔懒得跟他解释更多。
“我那是怕他不诚心,试探试探他,还等他跟我还价呢!”
陈石头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嘀咕,“谁知道他那么实诚,早知道不要那么多了。”
在他看来,物价还是当年离开陆地时候的模样,那时候陆地的房子,三间带院子的瓦房也就要五六百块钱,地段差些,房子破败些的,甚至二三百就能买到,如今外面的世界他如何能知道。
晓渔将洗脚水泼到院子角落,放下盆,不再去管陈石头,径自睡下了,她在心中盘算,刘晓川回来的日期。
第二天早上照旧去驻地,走到训练场外,一串脚步声就从身后传来,晓渔期待的向后看,就看到一张冰块脸,懒洋洋的打招呼,“早啊,张营长。”
张廉抿抿唇,没有回应。晓渔也不在意,脚下不停顿的往训练场走。
“怎么不去食堂吃早饭?”眼看着要进训练场,张廉突然开口道。
晓渔诧异的看一眼张廉,从她再次出来上工,都在给陈石头准备早饭的时候顺便吃了点。
那种明明家里有早饭,为了省自家的,饿着肚子到公家吃食堂的事情,晓渔做不出来,她以为大家乐见,没想到向来最冷漠,话最少的张廉居然是第一个问的。
“唔,在家吃过了。”晓渔含糊的说道。
张廉看着晓渔走进训练场,攥紧了拳头,他很想让晓渔拒绝刘晓川,可是每次话到嘴边,又不知如何说出口,尤其是面对晓渔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明明是最敞亮的姑娘,他那些话说出来,只会显得他阴暗自私。
今天没有下水,练得是体力,平时在陆地上战斗消耗的体力,只有在海里的一小半,不打磨体格耐力,再好的水性也能丢命。
晓渔作为他们的指导员,自然要跟着一起练,好在晓渔打小练就的底子,身形瘦小结实,动起来灵活多变,一般人还真不是她的对手。
好不容易等到中午休息的时候,晓渔作为女孩儿,不好跟那些大头兵凑在一起,只找了个角落,打了饭菜匆匆吃下去,等到她去水井边洗饭盒的时候,战士们都三三两两的散了。
张廉这才又找到机会跟晓渔说话。
“晓渔姑娘,我有事跟你说。”
晓渔暗道,终于来了。她早就发现这几天张廉时不时瞪她,欲言又止的模样,还莫名其妙的跟她搭话,晓渔都替他憋得慌,这会儿终于要不吐不快了吗?
“你说,我听着呢!”晓渔就着饭盒里的水,喝了一口,咕噜噜的漱口。
张廉运了运气,终于说道:“晓渔姑娘,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之前我误解了你,现在跟你道歉,对不住。”
晓渔点点头,她当然是个好姑娘,这还用说?
嘴里的漱口水仍旧在咕噜,没有答话的打算,等着张廉的下文。
“可是,你不知道,晓川有多难。”张廉挪开眼神,不去看晓渔透亮的眼睛,“他亲爹在他娘怀着晓川的时候就有了后媳妇儿,有自己的孩子,根本想不起来他。
打小将他养大的养父母年老体弱,需要他按月寄钱回去,他养父母还有个小儿子,还没成家,也要靠着晓川的津贴,如果再加上你跟陈叔,还有将来只要他亲爹开口,他不能拒绝,娶了你还不能继续留在部队,那他肩上的担子实在太重了。”
晓渔点点头,「唾」一口吐出嘴里的水,三两下涮了涮手里的饭盒,盖上盖子收进装饭盒的布袋子里。
第82章 时间的荒野82
“我不知道刘晓川的担子具体有多重,我只知道这件事是他自己起的头,你与其劝我,不如去劝他,如果他要改变主意,我没有意见。”晓渔摊摊手,大步走了。
张廉等晓渔背对着他走了,才敢盯着晓渔的背影看,直到看不见人影,才垂下头,心里盘算着刘晓川回来的日子。
晓渔得了这月的钱票,跟陈学江打了招呼,又去了供销社的船上,找陈海换了些孩子吃的用的东西。
陈海也不拘什么票,反正他门路广,拿回去跟人换换,兜兜转转,多费些功夫,总能换到晓渔需要的东西,有些晓渔想不到的,他也能换来给晓渔,终归不会让晓渔吃亏就是了。
这回是一些柔软的布料,陈海特地让自家堂客给做好了孩子的衣裳鞋袜再拿过来,给晓渔减少些负担。
晓渔抓一把钱票递过去,“够不够?不够我这还有。”
陈海理了理,“够了,孩子奶粉应该不多了,下回我留意看看有没有奶粉换一袋来。”
晓渔点点头,将手中东西一股脑塞进背篓里,想着等会儿去村长那里直接放在院门口就行。
陈海看四下无人,拉着晓渔走到一边,悄声问道:“晓渔,你还记得上次我给你找的吴道婆吗?”
晓渔点头,“记得,她当天做完法事就回去了。”
陈海挠挠头,“事情不太妙,吴道婆有些来钱的门路,革新会的人就喜欢盯着她,隔三差五去搜刮一番,尤其是一个叫蒋东方的小队长,为人阴狠,手段毒辣。”
晓渔点点头,脸上不显,估计蒋东方的骨头都在海底被鳌虾当巢穴了。嘴上问道,“怎么了吗?”
“最近一段时间,蒋东方的一小队就没回家过,他们家属都到革新会去找了几回了,往常虽然那些人也会夜不归宿,但是最多三五天总会露个脸,从没像这次这么久,大家都猜测他们是不是得罪什么人,被人套了麻袋悄悄弄死,扔在哪个河沟桥洞里了。”
晓渔侧耳倾听,点了点头,唔,的确被弄死了,可不是扔在河沟桥洞里,而是茫茫大海里。
陈海叹了口气,“这原本对大多数人来说是好事,可是坏就坏在那个跟着吴道婆的老道士。”
晓渔认真想了想,那天来了好几个老道士,她顾着晓茶与阿嬷出殡,没仔细看过。
陈海时刻注意周围是否有人过来,低声道:“革新会找时常被找麻烦的那几帮人盘问,吴道婆带着的那个老道士说他最后见过蒋东方一行人就是在咱们岛上,还说跟你与几个当兵的打了一架,最后蒋东方带人划船走了。”
晓渔捏捏发梢,“嗯,是有这么回事儿,他们要闹事,还出言侮辱我阿娘,推了我阿爹,我就跟他们打了一架,不过我一个弱女子,他们好几个大汉,没占到多大・便宜。”
陈海叹了口气,刮一下晓渔的鼻子,“你啊,就仗着艺高人胆大。”
那几个人手上可是沾染不少人血的,晓渔这初生小牛犊子占了便宜不够,还嫌没占太大的便宜,简直让陈海不知说什么好。
“反正他们现在内部乱的很,这事儿放在以前是大事儿,眼下他们自顾不暇,有的人猜测那些人是被老道士害了,也有的说是葬身海里了,总之我留意着,若是有人来岛上找你麻烦,你别强出头,外面乱的很,不是你一己之力能抵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