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兆海找到正主也不与旁人多啰嗦,“我们革新会有一队人失踪了,听说最后一次露面就是在你们岛上,还被你打了一顿,我们要带你回去审查。”
郑建国忙跳出来伸胳膊拦住晓渔,“这可使不得,一队人失踪,晓渔就一个小姑娘,细胳膊细腿的,又一直待在岛上,哪里知道几个大男人的下落?”
李兆海懒得多废话,直奔晓渔,嘴上下令道:“带走!”
身后七八个人立刻上前去抓晓渔,晓渔也不多话,她心中郁结,正好发泄,劈手夺过陈石头不离身的黄铜烟袋杆抡起就朝着来人面门脑袋砸去,怼的极其准确,一砸一个包,郑建国也不多话,拎着李兆海的衣襟,几乎把他提起来了,“你要带走我对象?”
李兆海这时候才醒悟过来,遇上硬茬了,刚进来的时候见陈石头他们都唯唯诺诺,以为抓一个丫头,手到擒来,眼下双脚离地,脸憋成酱紫色,“有,有话好说!”
郑主任吓的简直要昏过去,郑建国这个夯货,要把天捅个窟窿啊?
“你这混账还不快放开李会长,你疯了!”扑上去就拍打郑建国绷的紧实的手臂。
晓渔三两下敲的众人「哀哀」叫唤,这才开口,“明告诉你,我傍晚有重要的事情要办,不然也不是不能跟你们走一趟。还有,你说的那队人,没在我这里,我跟他们打了一架,他们就驾船走了,你要找,恐怕要到海上或者陆地上找。”
李兆海这会儿将将从束缚中挣脱出来,以为此行无果,突然听到晓渔这样说,又燃起几分希望。
“多谢晓渔姑娘体量,我们也是难做,那么多人一下子失踪了,咱们接到家属报案,总要例行询问,问到了你这里,也是照规矩带你回去,不知道晓渔姑娘办事需要几天?咱们约个时候,我们到时再来。”
晓渔想了想张廉说的话,给了个答案,“大约十五天,到时候你们再来吧!”
李兆海揉了揉脖子,小心的点点头,疼的「嘶嘶」吸冷气,“那成,那我们就回了。”
李兆海一招手,众人忙揉着脑袋,跟着头也不回的走了。
陈石头吓的躲在陈大有身后,两人都不敢发出声音,生怕引起他们注意,要带他们走,他可不敢保证如今晓渔还会护着他,要是晓茶在就好了。
郑主任已经不复方才的热情,“一个两个都是牛犊子,老虎的胡须也敢撩拨,以后你的事情与我无关,咱们划清界限。”
说着就看向陈大有,“我要走了,你走不走?”
郑建国看向晓渔,“我不走,我要留下,那些人万一再来欺负晓渔,我可不答应。”
郑主任脸色难看,咬牙切齿道:“我没问你。”
陈大有忙点点头,比起升职谋利那些小九九,还是命要紧,忙跟着郑主任追着革新会的人跑出去了。
屋子里方才还鸡飞狗跳,这下只剩下他们三个,晓渔长舒了口气,准备继续去收拾东西。
“晓渔!”陈石头心疼的摩挲着烟袋杆。
晓渔头也不回,不耐烦道:“干什么?”
陈石头拖沓着腿脚,跟在晓渔身后,“建国是来提亲的,他要留在这,今天就留。”
陈石头追着晓渔进卧房,眼看着要追上了,晓渔猛地停下脚步转身,陈石头差点撞上去,他这一年来实实在在的老了,老态龙钟,几乎行将就木,身体佝偻,站在晓渔面前,晓渔甚至有居高临下的感觉。
“你不是提了许多的要求将我许给刘晓川了吗?你有几个女儿,还是你自己配给什么建国?”
陈石头越发畏缩,“那刘晓川一去不回头,约莫是被我提的条件吓回去了,晓渔,你别念着他了,他答应的好好的,却一走了之,不是个好的,你看看建国小伙子人不错,又相中了你。”
“闭嘴!”晓渔厉声呵斥,伸手推了陈石头一个踉跄。
“晓渔姑娘!”郑建国上前扶住差点跌倒的陈石头,不赞同地道:“你怎么能推你阿爹?”
“跟你有什么关系?”晓渔凄厉地道,“你们都盼着我嫁,你给我听好了。”晓渔凑近陈石头。
“刘晓川为了去凑你说的聘礼,跑去出危险任务,被炸死了。”
晓渔几乎要呕出血来,“他死的时候脑袋上血肉模糊,胳膊都给炸飞了,腿也叫巨石碾碎了,他不是一去不回头,他想回也回不来了,你满意了吗?满意吗?”
陈石头被尖锐的质问刺的耳朵嗡嗡作响,下意识往后躲,郑建国忙捂着陈石头的脑袋,“还有你——”
晓渔不等他开口,“你就见我一次就相中,怎么不问问我有没有相中你?我告诉你们,我要去刘晓川的家乡,我要跟他举办冥婚,我要守着他一辈子,我要做他没做完的所有事,你们别做梦了。”
陈石头将将升起的希望又被打入深渊,几乎绝望了,“晓渔,晓渔,是我不对,可你万万不能啊,不能搭上你的一辈子,你不能这么冲动啊!”
“哈——”晓渔直起身,仰头冷笑,将眼泪逼回去,才又冷冷的看着陈石头,“阿爹,打小阿爷就告诉我,你是个没用的,不能成为家里的顶梁柱,我要顶立门户,护着你跟阿姐,我也确实这么做了,可是最后我得到了什么?
阿姐死了,晓川哥死了,就为你那虚无缥缈的下辈子,咱们全家这辈子都没有什么好结果,还要搭上无辜人的性命,如今我想明白了,这辈子都活不明白的人,下辈子又能得什么好?
我这一生原本就捏在你手里,如今不过换个我喜欢的人搭上,有什么不同?至于阿娘!”
第88章 时间的背后88
晓渔矮下・身去,凑到陈石头脸前,低声阴沉地一字一句道:“其实你心里也明白,阿娘从头到尾都瞧不上你,别说下辈子与你门当户对,下下辈子,八辈子,生生世世,她也是那天上的云,你就是海边的烂泥,还是别做梦了。”
说着不再留恋,快速收拾了几身换洗衣裳和钱票饭盒,这饭盒还是刘晓川当初见她没器具吃饭,送给她的。
晓渔眼神柔和的摩挲了一下铝制的饭盒,快速打了个包袱捆在身上。
走到门口,经过陈石头的身边,顿了顿脚步,“阿爹,我走了!回来之后,我就会是晓川哥的未亡人,家里有米有菜,杂物房还有干货,你自己看着吃吧!”
说着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陈家。
身后的房子越发破旧,屋顶的野草在海风中来回摆动,这座屋子,曾经承载的欢笑与泪水,仿佛就在耳边,有她与阿姐的笑声,有阿姐被惹恼了,孩童一般的哭喊声,最后都被越来越大的海浪声掩盖,宛如沙滩上乌龟爬过的印记,轻易的被浪花卷走,此生不会再见。
跑到码头的时候,张廉还没到,晓渔也不急,学着刘晓川往日的模样,松柏一般站的笔直,默默地等着,眼睛盯着远处的海面出神。
直到一阵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晓渔才初醒般扭头看过去,这一眼,就再挪不开,为了防止日头晒到,晓川哥的骨灰盒上蒙上了一块对折几次的布,张廉背着个包裹,看起来不小,应该有晓川哥所有的遗物。
晓渔默不吭声,张廉也只看她一眼,等船准备发动,径自上了船。
晓渔紧紧跟在他身后,等张廉落座,晓渔才在他旁边坐下,中间只隔了一个空椅子。
她怕张廉的眼神,不敢靠太近,又不想离刘晓川太远,只得屏住呼吸,忐忑的在他身边不远处落座,仔细观察一番,见张廉只看她一眼,没多说什么。
不一会儿,船启动了,晓渔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紧接着就是仔细的盯着被盖住的盒子,她好想抱一抱。
张廉虽然懒得跟晓渔说话,但是他接了团长的命令,还是认真的完成任务,凭着军官证,买了两张卧铺火车票,他们要坐直达沪市的火车,再从沪市坐车去江苏,刘晓川的老家在江苏常熟,靠近沪市,比到江苏省会金陵再到常熟要近许多。
火车上鱼龙混杂,晓渔如老母鸡一般张开手臂护着张廉手上的盒子,不让任何人挤着碰着。
实在被人撞一个踉跄,眼看就要跌往这边,张廉冷言道:“离我远……”
“哦好!”晓渔不等他说完,就急切的回复道。只要能让她跟着,说什么都行。
每次张廉给她一个眼神,她就自觉离得远些,被别人骂骂咧咧的推搡着,也不吭声。
挤压的密不透风的车厢门,愣是叫晓渔隔出一个真空地带,张廉头一回如此轻松的上火车。
等到了卧铺车厢,人少了许多,晓渔才松口气,用衣袖胡乱擦擦额头的汗水。
张廉端端正正的将黑色的匣子放在卧铺上,掀起遮盖,打开包袱,上面还有刘晓川生前的军装和帽子,叠的整整齐齐,叫车上众人一看就明白怎么回事,大家都用怜悯的眼光看向晓渔。
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女人带着个孩子,孩子看起来很有礼貌,女人伸手递过来一把花生,“妹子,吃吧!”
见晓渔疑惑的眼神,忙笑着解释道:“俺男人也在部队,俺带娃去看看他,拿着吃。”说完不由分说的塞进晓渔的手里。
各种善意的,陌生的目光投来,晓渔却浑不在意旁人,也学着张廉的样子端端正正的坐在对面床铺上,各怀心事,相顾无言。
入夜,晓渔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腿,“张营长,要不,你先睡一会儿,我守着?”
张廉摇摇头,“你睡你的。”
说着就侧身和衣躺下,也不搭理晓渔,他出发之前在驻地食堂吃了晚饭,眼下一点也不饿,刚好入睡。
晓渔坐着等了好久,等其他铺都传来均匀的呼吸甚至有鼾声,张廉起伏的胸口也变得平和有规律,才蹑手蹑脚的走过去,越过张廉,轻轻的抚摸放在里面的盒子,还有上面的衣物。
触手生温,仿佛回到从前。
摸到旁边皮壳笔记本,晓渔犹豫一番,仔细看熟睡的张廉没有反应,这才悄悄的拿起笔记本。
卧铺里灯已经关了,晓渔将笔记本紧紧抱在怀里,她记得上车时候列车员介绍过厕所和餐车的位置,轻手轻脚的闪身出去了。
张廉等人走了,才睁开眼睛,半晌没动,摸了摸刘晓川的衣物,轻轻的拍了拍,心中难受:好兄弟,你也不忍心她这样吧!
晓渔打开笔记本,前面都是记录的训练心得,到了最后,才有一张没写完的申请书,映入眼帘的标题就是四个端正的大字,退伍申请!
接下来只写了一笔横,不知道因为什么停顿了,晓渔眼睛有些模糊,再看向后面,泪珠不受控制的掉下来,「啪」的滴在笔记本上,只见上面详细的写着,存折:壹仟贰百元,零钱:叁拾肆元伍角,下月津贴陆拾元,补助贰拾贰元……
零零总总,最后写的房款大约壹仟伍佰元,几乎叫晓渔崩溃,晓渔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一个看起来年纪略大些的年轻姑娘,穿着滑溜的细布衣裳,一个补丁也没有,过来上厕所,见着晓渔的模样,无声的塞了一个干净的手绢在她手里。
快要到下半夜,张廉才听到晓渔回来的脚步声,放置笔记本的动作,和窸窸窣窣躺下的声音。
第二天,张廉早早起来,若无其事的洗漱,眼神朝晓渔示意一下东西,自己要出去,晓渔忙不迭点点头。
张廉出去洗漱一番,跑到餐车里打了几个煮鸡蛋,肉包子,糯米饼回来,放到小方桌上,“吃吧!”
晓渔也不推辞,她昨晚就饿了,忙接过来,顾不得烫,低声道谢。
等她吃完了,居然有一个年轻的女乘务员过来招呼晓渔,“姑娘,车上有洗漱的地方,我带你去。”
晓渔手忙脚乱拿出毛巾跟着去了,乘务员还好心的借了一把新的牙刷给晓渔,教她挤牙膏刷牙。
第89章 时间的背后89
摇摇晃晃的坐了一天两夜,第三天上午,火车终于到站了。
晓渔起身跟着张廉艰难的挤下火车,晓渔紧紧跟在张廉后面,偶尔被人挤开,张廉身形高大,远远就能看见他宽阔的后背,也能很快追上去。
快要下火车的时候,一个半大孩子急匆匆的从晓渔身边跑过去,手里的大包裹「歘」的撞到晓渔身上,晓渔没有防备,身子一歪,幸好被边上一个男的扶住,“小心一点!”男人说道。
晓渔也不抱怨,捂着包裹站好,急匆匆地道:“多谢!”就朝着张廉的方向奔去。
张廉有意放慢了脚步,等着那有些熟悉的快节奏的小步伐。
晓渔好不容易赶上了,喉咙都要冒烟了,她也不敢拿水喝,生怕被丢下。
火车站人声鼎沸,有人久别重逢,有人依依惜别,还有的捧着搪瓷缸子边吃边等火车,吃的热气腾腾。
突然「轰」一声震天响,仿佛地动山摇,晓渔被热浪打的一个踉跄扑到在张廉背后,张廉反应更快,张开手臂将晓渔与盒子压在身体下面就卧倒!
仿佛被掐住脖子又突然放开,火车站像泼了一瓢冷水的油锅,瞬间炸开!
“这是爆炸声!”张廉狠狠的咒骂一句。
晓渔敏感的神经被挑动,抢在张廉前面爬过去抱住盒子,这才回神看向身后。
爆炸的地方是火车头附近,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十个人,还有断臂残肢,那个在火车上给她一把花生,带孩子的女人歪在地上,紧闭着眼睛,那个有礼貌的孩子被护在身下,没完全挡住的半边脸鲜血淋漓,正在嚎啕大哭,摇晃着毫无知觉的母亲。
晓渔只觉地狱也不过如此。
张廉一把拉起晓渔,随手拽过一个奔跑的工作人员,快速给对方看了一眼他的证件,“你照顾好她,我会侦查,要去帮忙!”
对方也就是个普通工作人员,听了他的话,忙不迭点头。
晓渔抿紧双唇,咬牙将手中盒子交给那人,“你照看好这个盒子。”说着转向张廉,“我力气大,我要跟你一起去救人。”
张廉来不及想太多,很快带着晓渔逆行而上,人流很快四散逃开,晓渔跑到爆炸中心,易燃物还在燃烧,医生还没有来,嚎哭惨叫呼痛呻吟声交替,晓渔学着张廉的样子,将伤的不算严重的还有被压住卡住的解救出来。
路过一片小火堆,晓渔顿住,耸动鼻翼,仔细嗅了嗅,顺着味道,找到一处焦黑的地方,焦黑呈现圆圈状,中间最严重,晓渔随手在旁边找了个被烧黑的棍子拨了拨中心点,很快听到一阵碎玻璃碰撞的声音,晓渔忙蹲下身仔细检查,伸出带着细细疤痕薄茧的手,捏起一块掌心大小的碎玻璃,又仔细嗅了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