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华这几天有些焦躁，她问了徐嫂子等人，大家都说老毛子喜欢在四五月份青黄不接的时候来撒传单，可是不确定哪天来啊！
“小郭！”余工下班的时候叫住郭华，“跟我到实验室来。”
郭华怏怏的跟着余工进了实验室，就看见桌子上摆放了四五个电台，有个里面还传出滴滴滴的微弱信号，伴随着滋啦滋啦的杂音。
“你年前就在实验室鼓捣的发射台，是想搞老毛子的飞机吧？”
“叫您发现了！”郭华挠挠头，嘿嘿一笑。
余工指指桌上的电台，“老毛子一直在监听我们的无线电波段，所以我们这里重要的事情从不发电报，同样的，我们也能监听他们的无线电波段，今天我监听到他们一架飞机调试，与基地雷达基站取得了联系，我们已经追踪到他们雷达基站发出的导航信号，只要知道这个信号，就能知道他们的航线，不过为了和平，再有，我们空军建设才刚刚起步，所以我们不能乱动，你有什么打算？”
第136章 时间的背后136
郭华顿时来了精神，殷勤的捧上余工的茶杯，“绝对不动热武器，也不动雷达信号波段，更不用咱们伪装雷达基站，发射假信号干扰飞机，余工您相信我不？”
余工接过茶杯，装模作样的抿了一口，没有防备的被里头的冷茶冰的龇牙咧嘴，“你都捣鼓几个月了，我就想看看你的能耐能到哪一步，你说我支不支持你？”
“得嘞！”郭华立正站好，“绝对不让您失望！”
在一个阳光明媚万物生发的午后，藏了一个漫长冬天的人们都走出家门，拿着农具，下田准备春耕，就连两个娃娃的徐嫂子，也背着小蛋蛋，扛着锄头下田啦！
听说今年五零一军团研究出大型旋耕机，只等她们把土里的石子儿杂草之类的清理一下，就不用人力拉着牛了，据说收割的时候还有比房子还大的收割机，这边收割那边谷子和草就分开了，只要拉回去晒就行，这么大一片农场，两三天就能收完，大家都难掩好奇心，迫不及待的想去看看啦！
到了田里，军工厂的人已经开着旋耕机在那等着了，还有武装部的大吉普车在警戒。
大蛋蛋经过一个新年，又长了一岁，徐嫂子前天还骂骂咧咧，嫌孩子长的快，裤子又短了，又从徐工磨破肩膀的深蓝色劳保服上剪下两截袖子接在大蛋蛋的裤子上。
郭华在余工的支持下，用卡车将早准备好的半圆弧形铁疙瘩拉到野外，白杨河前头不远处。
她与余工测算了一番，老毛子瞄准的是农场的大众撒纸片，撒完了之后必然经过这里，若是有幸叫她命中了，那么老毛子的铁鸟将落在不远处煤山与雪山之间的荒地上，上头解放前是玉石矿，现在不给开采了，都是碎石。
余工亲自开着他的配车，老红旗，电台就放在车后座上。又根据风速，对方雷达发出的导航信号要求的高度，测算出最佳发射角度。
郭华格外兴奋，从炸死李胜至今，也有五年了，一直是她被人追着跑，追上就是个死的那种追，这一路上枕戈待旦，攀墙头，打架杀人，坐火车，进戈壁，睡沙坑，脸上手上不是冻疮就是晒伤，还有羊肉导致的燎泡和五谷轮回艰难，甚至恶心的老鼠油，总有一股子童子尿骚味的裸露钢丝床，都叫她算在了老毛子头上。
她拿出早准备好的钢箭，与普通的不同，上面还焊了两个像翅膀一样的极薄铁片，可以辅助飞行，大幅度提高射程，安装在半圆弧形发射器，人站在上面改变重心就可以轻易调整角度，还能百倍增加动力，解决后挫力的问题。
郭华掏出兜里的糖块塞给大蛋蛋，“蛋蛋，去，把这个分给孩子们，叫他们注意隐蔽，千万不可以乱跑，阿姨给你们看放炮。”
大蛋蛋早就知道郭阿姨的口袋就是个无底洞，里面有数不尽的好吃的，只要郭阿姨掏口袋，他们就是坚决执行党的命令的小战士。
不一会儿就听余工从远处隐藏在草丛里的红旗车窗探出头道，“来了。”
果然，话音刚落没多久，就听见远处半空中轰隆隆的飞机发动机轰鸣声。
郭华双眸一亮，腰上帮着钢箭，嘴里咬着一根，手里还拿着两根，爬上不倒翁一般的半圆弧铁疙瘩上面，快速调整角度。
老毛子轻车熟路，经过人最多的农场田地上空时呼啦啦的纸片雪花一样洋洋洒洒的飞下来，不远处跟着飞机来的武装部吉普车上也有人熟稔的拿着报纸卷的喇叭跟着喊，“不许私藏，反，动传单，尽快上交……”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一串响尾箭一支追着一支直穿云霄，与空气摩擦产生热能立刻就将裹在箭身上蘸了石油的布头点燃，一路燃烧过去既消耗了空气中的氧气又减少了空气阻力，还没有接触到飞机，郭华已经眼疾手快的根据箭道偏差再次调整角度补发射几箭，全部宛如破空利器，追着飞机身底而去。
老毛子完成任务，手中的伏特加才咬开盖子仰起头，还没来得及喝一口，就感觉什么东西快速击打在飞机底部，紧接着就是「轰」的一声巨响，众人只觉得脚下土地都晃动了，都以为是雪山神女发怒了！
武装部的喇叭也不喊了，车也停了，农田里捡传单回去揩屁股引火给娃练字的老百姓也纷纷仰头看，一群隐蔽起来的孩子们倒是早有准备，捂着耳朵张着嘴，一脸崇拜。
那叫人恨的牙痒痒又无可奈何的铁鸟，就这么，在半空中炸了！
浓烟滚滚，火光冲天，紧接着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头栽进空旷的碎石荒地上。
张廉站在吉普车顶上张望，只见一个英姿飒爽的姑娘，一头卷曲的乱发结成一个发髻盘在头顶上，穿着宽大的劳工裤，贴身的土棉布衫，裤脚绑起，腰上还绑着几根钢箭，那小腰身，真是细的可以一手掌握。
只见那姑娘站在半棵树高的半圆铁球上，转身冲欢呼的孩子们挥挥手，嘴里还咬着一根钢箭。
郭华肾上腺素飙升，气血翻涌，狠狠唾了一口，“干，他娘的！”
张廉下意识捂住砰砰乱跳的心口，一个名字就要从他的胸膛跳出来，钻到喉咙眼了，撑得他一个字也说不出！
那个名字几乎刻进骨子里了，张廉喉咙哽咽，眼眶泛红，微启薄唇，喃喃低语：
晓渔！
农场的百姓们像打了胜仗一样欢呼起来，尤其是有家人从军，死在冲突中的烈士家属们，像是郭华为他们报了仇一样，要将她奉为英雄。
郭华眼看着众人要冲过来，跳下铁疙瘩就要跑。
张廉见状拉下已经将破报纸做的喇叭捏扁，也忘了开车的司机，自己跳上去，一脚油门冲到郭华跟前，冷冷道：“上车！”
郭华原本只想找个芦苇荡躲躲，没想到一把隐藏在记忆深处熟悉又冰冷的嗓音突然响起，她抬头看去，居然是张廉，穿着一身工装，剃个板寸，带着个蛤蟆镜，单手握着大吉普的方向盘，从天而降落到她面前，她毫不犹豫的拉开车门跳了上去，将将关上车门，甚至还没等车停稳，车子就立刻快速飞出去了。
第137章 时间的背后137
余工此时只急着安排人手将发射台拉回去研究，武装部还要去清缴飞机上的物资，这可是在半空炸的，一不是他们打的，二不是他们改信号波段引的。
有几个大胆的老百姓跑过去捡了落在地上的苏国罐头，钢盔就跑。
还有个胆子大的老爷们抱着两只皮靴，靴子里还有两只血淋淋的人脚。
张廉将车开到一处没有人烟的地方才踩了刹车。
郭华稳住身形，还没有从方才的胜利中平复过来，爽朗笑道：“这没想到，我一个鱼娘，你一个海军，居然能在干旱缺水的大西北碰上了，咱俩做一对小鱼干儿得了。”
张廉提了提嘴角，明明是想笑，又笑不出来，他一言不发开了车门下车，绕过车头到了副驾驶，一把拉开车门，冰冷的声音有点颤抖，“你下来一下。”
郭华一脸纳闷的下了车，两脚刚落地，她就落入一个有点机油味混合着火硝味还有铁腥味的胸膛。
张廉哆哆嗦嗦的一把将晓渔揽到怀里，踏踏实实的触摸到了这个人，这才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真好，你没死！”
张廉的下巴搭在晓渔的头顶上，不停的念叨，“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想起过去自己对晓渔的态度，还有珊瑚岛事件之后他心中的悔恨愧疚，思念晓渔时候的日夜煎熬，此时终于有了机会，张廉语无伦次地道，“对不起，对不起，晓，晓渔！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郭华也有些眼热，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听到别人叫她一声晓渔，见着张廉，她仿佛见到了琼州岛的亲人们，仿佛那点乡愁立刻散了，仿佛家就近在咫尺，伸手可摘了。
“是啊！”郭华在张廉的胸膛蹭了蹭，“我还活着，我们都活着！”
她一直在关注琼州岛的消息，海军的消息，甚至海上国际关系和战争问题，南越战争开始的时候，西南驻地措手不及，有太多太多的名字因为牺牲而登载上报纸，她只要得到报纸，就会仔细的读那些名字，生怕有熟悉的，认识的人名字在上面，每读一个，就代表一条鲜活的，年轻的生命，消失在世间。
“只可惜，我再也不能当晓渔了。”郭华惋惜道。
“是！”张廉微微松开怀中的人儿，眼神紧紧盯着她的脸颊，“郭华同志，郭工，你好！”
“你知道我在这？”郭华高兴的问道。
“你之前在克孜勒苏，我进不去，不过陈乐乐的照片都是我托人拍了寄过来，请后勤高主任带给你的。”张廉微微笑道，“你被调到这里的事情我是最近刚刚听说，正准备来基地找你，就在路上遇见你了。”
郭华听了忙从衣裳口袋里小心的掏出陈乐乐的照片，“这是你拍的？”
她以为是山狐回去之后跟上级请示，上头人拍了送来的，她还绯腹上头怎么这么大方了，原来另有其人。
张廉也看到了她手中的照片上，胖乎乎正噘着嘴跟在哥哥姐姐后面跑的小乐乐，脸上也不自觉的挂上笑容，“是啊，我是无意中看到她才知道你有可能活着的消息，等我找到北海的时候，你因为暴露已经走了，我找到克尔苏，又不能靠近你，就一直留在边疆，时常托后勤的人给你送些东西。”
郭华脸颊有些红，“现在看到我好好的在这里，你可以放心了，什么时候回去？”
张廉也红了耳尖，低头不去看郭华的眼睛，没想到低下头，绑着箭套的小腰就映入眼帘，他动了动手指，又想起马明阳说的，一手可握。
“我，我现在在五零一军工厂，做的是改良研发军工农用器械，我不走了。”
“这样啊！”郭华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有点酸楚又有点回甘，琼州岛，她魂牵梦萦却回不去的地方，能回去的人又不愿意去的地方，“太可惜了，我做不成晓渔，你居然也不做剑鱼了。”
张廉反复搓磨着手指，眼神飘忽不定的在郭华的腰身上乱飘，他不敢往上看。当然了，这几年郭华可不仅仅是长高了，她还发育了呢！
“晓渔，我还要这样叫你一回。”张廉鼓起勇气抬头看向郭华的脸，“晓渔，你嫁给我吧，我就在这里的军工厂守着你，你在哪，我就在哪，琼州岛刻在我心里，你在我这里就像在琼州一样，永远是大海上无忧无虑的晓渔，无论你在这世上要换多少个名字，我这里你永远都可以是晓渔。”
郭华刚听到张廉的告白，宛如被雷劈了，她心中的冰块脸，最叫她紧张的人，居然在求娶她？
等听到后面，她就忍不住眼眶红了，心头一热，这些年四海飘零，整日担惊受怕，工作上吃尽了苦头，她真的好想回家。
可是她早就回不去了，现在这个人，这个人从天而降，为了她丢下南海的职务，在这只有风沙的大西北，一身火硝铁锈味，连一碗米饭都吃不到的地方，扎根下来。
郭华揉揉眼睛，转身上车，“快点送我回基地去，还要工作呢！”
张廉也不知道她这是答应了还是拒绝了，见她坐在车里一脸伤怀，难道是想起刘晓川给她的伤害？
好在张廉早有心理准备，横竖他已经在这里落脚了，以后只要有时间就去基地磨着她。
对了，还要叫首都的人多寄些擦脸的雪花膏来，不知道她喜不喜欢口红，今天看见她干裂的嘴唇，脸上还有晒伤没好的痕迹，他过去时常见父亲送东西讨好母亲，多送些总没错。
张廉坐上车，心烦意乱的发动车子，眼神时不时飘向郭华，却只看见郭华嘴角微微带着笑意，看着窗外的侧脸。
农场离基地很近，几分钟后，张廉一脚踩下刹车，“所以，你答应吗？”
郭华看他一眼又赶紧转开头，似是而非地道：“我连正儿八经的户籍都没有，不行。”
张廉从怀里摸出边角被磨的有些破旧的信封递过去，“打开看看。”
信封上面还有他的体温，仿佛烫手一般，郭华小心翼翼的打开，就见里面是她的介绍信，捏造的有模有样，郭华，女，今年23岁，哟，还是首都人。
“咱们这民政局还在区委，太远了，不想去。”郭华将信封丢回去，打开车门匆匆跑了。
余工正带人围着发射台转，见郭华匆匆回来了，忙抓住她问：“快说说，这个角度的原理是什么。”
郭华伸手轻轻挠挠头皮，到了这里之后气候干燥，她头皮痒的很，挠的重了又脱发，只能轻轻的。
第138章 时间的背后138
“什么原理？”
“这个位置这个角度，我刚才测量了一下，是66度，为什么只能是这个角度？有什么原理？上半部分我看明白了，下面的不明白。”
余工对这个发射台非常感兴趣，能在他堆积成山的工作中单独抽出时间琢磨这个。
“我也不知道原理，这是天工开物里面有记载的。”
“天工开物是明朝宋应星的书，一共六十回，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绝对没有教如何造发射台的。”
余工是郭华见过的人中真正的天才，几乎没有他不知道的书，数学题会，物理化学可以给工程师做老师，隔三差五还能收到母校首都石油工业学院的聘书，邀请他回去当讲师。
郭华认真地解释道：“那您肯定知道，宋应星是汇聚了明朝之前所有的工农科技编纂成的天工开物，而他参考的资料之一，也是叫天工开物的书籍，作者不详，不过足足有三百回，记载了从磨豆腐，榨油，到盖房子，挖河道，造桥，农用具再到作战武器，星象，天气甚至巫蛊等多方面技术，几乎涵盖了三百六十行，算得上是丛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