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此时,也没有交情。他的心里话,我是听呢?还是走呢?
“到年纪了,该退休就退休。霸占着位置,都不给年轻人机会?让她带几个徒弟出来,一个都没有带出来,把持着手上一点技术,把人都给我逼走了。”
钱总拖了下黑色的老板椅,欠欠身子,换了个舒适的姿势。
“对了,白晓语,你有事吗?”钱总终于领悟到办公室里,还有我这么一个大大的外人。
“哦,飞兰说这些文件让我一早拿来给您签字。您审核过后,我去贴展板上。”
“嗯,你去把王翠喊来,展板有问题,上头来检查,一眼就看出来了。”
我小心翼翼的走出办公室,又异常谨慎的敲起王翠办公室的大门。
“王工,钱总找您。”我笑着看向屋里的人。
温可人挑衅的眼神,对我上下打量,瞧不起人又戏谑。
“他找我干什么?”王翠和我没有多大交集,很正常的和我谈话。
“我不清楚,您过去看看吧?”我礼貌的笑笑,跟在王翠身后。
“王工,你看看你弄的展板,我跟你说过要求对不对?你怎么到现在都没有改?模板做出来了,钱也花了,可不符合要求,不是白忙活吗?”钱总当着我的面,拿着笔在一张设计图上,重重地敲着。
“哎呀,那又不是我的工作。工会有人干吧?为什么都喊我干?我又没有担什么职位?
做那么多的事情,又吃亏又不讨好。你之前跟我沟通,我都说了,这块儿有问题。是你没有交代清楚,这会儿钱花了,又来怪我,我难道是专属背锅侠?”王翠态度恶劣的和钱总互怼,看的我目瞪口呆。
对素来谦卑有礼的我而言,领导即便错了,我也不会当着第三个人的面,怼的领导下不来台阶。
王翠此时的行为,很有大姐大的范儿。可是,她这样,真的好吗?
果然,钱总的脾气一下子就被挑上了头。他几乎暴跳如雷,使劲儿捶打着桌子,大声嚷嚷道:“还能安排你做事吗?做任何事你都有理?错了也有理?”
第44章 很烦她
“我说我有理了吗?你是领导你说了算,可你也不能搞一言堂吧?”王翠涨红着脸,针尖对麦芒的毫不客气。
“王工王工,你先别说了。钱总昨晚一直在开会,到现在还没有休息。这样,我给你把方案圈出来,你速速去改。咱们争取快点把事情干了,办好为主要原则。”牟格拦住喋喋不休的王翠。
而我胆怯的偷瞄怒火中烧的钱总,身子不由自主的缩成一团。
今天特别赶早来上班,就是为了干好那半个文员的工作。想不到,事还没开始干,反而看了一场腥风血雨的戏。
“钱总,那我?”我拿着公文的手,缓缓地伸过去。
“你去拿给王翠看看,就说我说的,让她检查下,看放在哪个展板上。”
钱总打了一个呵欠,我才仔细看他,真的不能再真的满是倦色的面容。
牟格冲我点点头,我再次来到王翠眼前。
“王工,钱总说文件给您检查。看您能不能帮忙弄个电子版,做个PPT。”我小心谨慎,对待阎王一样的诚惶诚恐。
“给我看什么?他不是了不起吗?他是领导他说了算,我算个屁呀?”王翠嚷嚷的满屋都是飘来的眼睛,我低声下气道:“王工,领导的事我也不懂,您看您帮我看看,让我完成工作,我也好去干我的本职工作。”
“这些年,哪件事不是我亲自干?可哪件事是我的本职工作范围内的事?”王翠不依不饶的发牢骚,我真是头都大成箩筐了。
“王工,您是有才华的人,能者多劳,换别人也不会呀!”
我忽然想起温可人拍马屁的话,赶紧换了个字眼,同样的意思吹捧。
谁知道,温可人拍的是甜蜜蜜的马屁,我刚开始,就一掌拍马蹄子上了。
“什么叫能者多劳?又没给我多发一分钱?明明每件事都安排的有对应的人,为什么不让他们干?我凭什么要多干这么多活?”
“王工,您消消气,钱总挺重用您。不然,也不会把重要的事情都请您干。”
我心里头直骂娘,忽然又有点醒悟,半个文员,怕是来挨揍的吧?要钱没钱,要权没权。
“他重用我?你没听见他刚刚说我,对我多鄙视呀?”王工是有多少牢骚啊?每个台阶都不肯下,一字一句怼的我哑口无言。
我索性站着不说话了,她一个人噼里啪啦的对着空气一通骂,直到后面又有人进来,跟她说话,我才找着机会,趁她不注意溜了。
“牟格,怎么办?王工不看文件,我怎么跟钱总交待?”
牟格已经回到自己办公室,我仰头看看钱总办公室,门已经关闭。
“你进来。”牟格招手,他像电视剧里的情报人员似的,特别探头在门外看了一下,悄悄锁了办公室的门。
这是要干什么?搞地下工作?
“你别管了,下午把这些文件都装在文件袋里,放到展板上挂好。你看清楚,这有清单,你把文件分类别装。”
“王工脾气好大,我不敢和她说话。”我心有余悸,拍打着心口小声笑道。
“别理她,钱总很烦她。我听说过了,她想返聘,可是钱总觉得她脾气大,又不听安排。
企业要的是人才,能帮领导完成工作的人才。她干一点事都要跟领导拍板,任谁也心塞。”
牟格冲我的眼神里,似乎杂夹了些什么,但我沉浸在王工的狂风暴雨里,没有去细细体会。
拿着文件,我暗暗地想着,我是不是应该和王工一样,努力学好专业知识,拼一身本领,好有叫板的能力。
上了这么多年班,我对单位的人来龙去脉一无所知。王翠的飞扬跋扈和温可人其实有得一拼,他们是凭什么可以为所欲为?
我跟谷梦打听,她笑道:“你居然连他们的发家史都不知道?你上班都在想什么?”
温可人的父母都是公司退休职工,父亲搞了一辈子销售,母亲干了一辈子会计,家里穷的只剩下钱呢!
四十好几的温可人,老公在外企工作,一个月好几万的收入。两口子没个孩子,成天除了吃喝玩乐就是购物。
温家有几个财大气粗的亲戚,又有点权贵朋友,为人嚣张跋扈靠的就是这些人脉。
至于王翠,任何事只要她参与,那必须听她的。
“你等等我,我去倒杯水来,再给你讲王翠的故事。”我听的正认真,谷梦猛地起身,端起茶杯咚咚咚地跑了。
看着她的背影,我的心情好多了。
谷梦自从和我一起工作后,性格渐渐开朗,以前一天到晚也不说句话。
现在,只要我不打断她,她像个水斑鸠,叽叽咕咕可以讲一天。
本来是闲聊,她居然还当说书一样,泡一壶茶,讲一方故事。
这样也好,说明我也是一个对他人有用的人。我用自身的魅力,影响了一个老实寡言的女人。
“快点,快点坐下。”倒了水来的谷梦,忙不迭的催我坐好。
八卦继续从她嘴里流淌,“单位组织接力赛跑,本来很多人参加。大家都要比赛了,队形也站好了。王翠来了,腰一挺,眼一眯,非说队伍排的不好。
愣是把人从高到矮,从胖到瘦的比了个遍。搞的大家心情都不好,而且跑步怎么接棒,非得按照她的点来接。”
谷梦讲的气愤填膺,明明平淡无奇的讲述,我愣是被谷梦夸张的表情给逗笑了。
“不过就是场接力赛跑,至于那么膈应吗?”
我笑道,职场上的活动,主要目的就是放松心情,减减工作压力。重在参与而已,而已。
“可不?我这人无所长,一不会跳舞,二不会弹奏乐器。可是跑跑步还行啊?那是我唯一可以参加的活动。
都让王翠给搅和的,只要是她负责组织,大家都不参加了。搞的我也没了项目,讨厌死了。”
谷梦嘟起薄薄的唇歪向一边脸,滑稽又可爱。
我似乎明白了大家为什么讨厌王翠呢!
这个人太一根筋,太拧巴。自我中心严重,不肯和人商量,所以背离了群众。
我托着腮,细细的反省自己,身上有没有王翠、温可人同款的让人讨厌的品性。
第45章 把我说的狗屁不是
「啪啪」两声清脆的声音响起,我和谷梦弹簧一样的蹦起来,直奔窗户。
对面马路上,一根树枝被突如其来的一阵大风刮断了腰身。
“哎呀!你快看,那个骑电动车的人吓的都冲上台阶了。”我顺着谷梦手指的方向望去,只看见一个电动车影子「咻」一下进了路边绿化带。
然而,我的余光却搜索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我的闺蜜飞兰,打扮的妖娆,笔挺的身姿,傲人曲线的身材,穿着性感的黑色超短裙。饱满丰盈的心口,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温润柔嫩。
她有些躲避的站在大树底下,若不仔细看,还发现不了茂密的树冠下藏着个花枝招展的性感美人。
不来上班,躲那里干什么?我正要大声喊她,又想起钱总说的公共场合大声喧哗,没素质。我转身跑到桌前,拿起手机,熟练的拨了她的电话。
我看见她从精巧的随身小包里,掏出了手机。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地停在台阶边,飞兰左右看了看,拉开车门,弯腰钻了进去。
车子绝尘而去,扬起一地落叶,飘飘洒洒。
车牌号显示,钱总的车。
我把手机捂在心口,七上八下。
“喂,晓语,什么事?”
飞兰的声音从我心口里传出,我深吸一口气,把手机放到耳边,还刻意离了谷梦几步远。
“飞兰,我没事,没看见你来上班,问问你是不是不舒服了。”
“没有,我有事外出了。对了,你把展板赶紧弄好,明天有大领导来调研,万万不可出漏子。如果有不懂的地方,你可以打电话问我,也可以去问问新来的技术员牟格。”
“哦,好的。”我放下手机,也放下了忐忑,原来飞兰是和钱总公干去了。
我差点把事情想歪了,我的嘴角不自觉地咧开傻笑。
“谷梦,我去弄展板了。你若有事,就去会议室找我。”嘱咐了谷梦工作上的事,我开开心心的哼着小曲,去干我未完成的工作。
会议室很安静,新买的宽大的幕布,庄严肃穆的挺立在会议室正前方。
我不止一次幻想过,趁着领导不在,我可以用投影仪来看一场免费的电影。
我很喜欢看电影,但我不爱在家看,因为电视机放的电影效果不好,我喜欢享受视觉盛宴。和陆明浩结婚以后,去电影院的次数屈指可数。
为了存钱买房子,活生生地把我从一个曾经衣食无忧的算是个富家小姐的生活姿态,打造成了日日盘算着如何省一分钱过日子的黄脸婆大妈。
我打开文件袋,里面一张张写满密密麻麻专业术语的白底黑字的A4纸,看的我脑浆都快崩裂了。
我摩挲平整草稿纸,把文件上面那些特别重要的口号、标语都抄了下来。
牟格提醒过我,重要的标题一定要牢牢记在心中,作为文员,肯定会给领导写材料,打印文件。
自动给文件校正,是不需要领导特别讲明的,有些工作要靠自觉、主动,不要事事都让人提醒。
牟格的到来,给了我工作上莫大的帮助,也许,他真的是我前世最好的学生,今世,换成我当学生,他当老师,特来报恩。
我有个特点,做任何事只要我做,就心无旁骛的专注、专一。
正当我奋笔疾书,王翠像鬼魂一样的飘到我身边。若不是她穿着的淡绿色裙子,先入了我眼帘,她的神出鬼没一定会把我吓的魂魄分离。
我不喜欢别人,不敲门的打扰我。但是,王翠,既是前辈,又是名义上的领导,我不得不堆砌职业微笑,轻言细语的打招呼。谁让我的本职工作是个一线工人呢!
“白晓语,你今天都在忙什么?”王翠试探性地打听。眼神里隐隐地对我有敌意,让我很不舒服。
“没忙什么,就是领导安排的展板的事,先没有干完,现在继续干呗!”
“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其实这些事这么多年都是我干的,你看看,这些还有那些。”
王翠用手画了几个大大的圈圈,像一个决策者一样,高高在上。
我一脸的假笑,让我想起温可人惯有的伪装。今日此时,我竟然也成了温可人同款。
“王工,您很能干,全单位的人都知道。”我拍着马屁,希望她听了舒心赶紧离开。
“知道又怎样?就一点事不如领导意愿,立马把我说的狗屁不是。你看看,就这个地方,他说我弄的不对,换个位置不就好了,至于动那么大肝火?”
王翠的牢骚,让我接不上话,因为动肝火的好像是她,难道她忘了,我当时也在场?
“哎哟,你当时也在,你知道的呀?”王翠终于记忆里想起我,也是她和钱总互掐时的见证人。
“是的,其实也没什么,钱总熬夜工作,心情烦躁,都彼此理解吧!”
这时,我倒是体会出领导也不容易。可能只要是人,都会不容易吧?毕竟,没有谁的魅力能大过人民币,让世人都喜欢。
“哼,我理解他?谁理解我?过河拆桥,典型的过河拆桥。所有事都是我干,到了我竟然没落好。”
王翠走了两步,我以为她要出去,心里一喜,暗暗思忖,只要她出去了,我一定去把门反锁。
可她走了两步,又转了回来,“钱总是不是安排你在干这些事?”
“噢!”我机械地点点头,明摆着的事实,还问?
“你一个一线工人,哪里有时间干这些事?”
她走两步,坐一下,坐一坐,又站起来走一走。让我想起小时候,黑白电视的年代。
我和小伙伴们坐电视机前,看着里面大花脸的唱京剧的爷爷,抬着脚,慢条斯理的踏下,端着胳膊,咿咿呀呀的唱着我们不懂的京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