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歌。”顿了顿,贺晚来的喉结完成一个漂亮的翻滚,他直勾勾盯着蒲岐,“你有给别人听过吗?”
蒲岐不明所以,实话实说:“有。”
贺晚来没追问那人是谁。
因为蒲岐紧接着又加了句:“但我只把这首歌当做礼物送给了你。”
贺晚来想听的无非是“只”这个字。
能代表着特殊身份和独特分量。
所以,他非常满意,回的一声普普通通的“噢”都浸满了甜蜜。
最后,竟还和蒲岐道了声晚安。
整得她受宠若惊,在门口翻烧饼似的,这面转完转那边,踌躇许久才想起应该要关门睡觉了。
蒲岐向着窗台走近,远处万家灯火已灭,万籁俱寂。
头上一轮孤月高高悬着。
这月亮见证太多,也很会来事儿。金色的光洒在女孩脸上,却为她渲染开胭脂的颜色。
它在暴露她的心动。
——
空山裹脚布似的臭长雨季终于翻篇,清晨的霞光色彩绚丽辉煌,穿透晴朗的玻璃,活泼地盈满整个房间。
贺晚来难得的一夜无梦,睡得格外安稳。
醒来睁眼,翻看枕头旁的手机,竟然循环播放了一整晚。再看时间,他贺晚来居然破天荒起迟了!
赶紧从床上弹起来,飞速换好校服,三两步地火箭冲刺下楼。
蒲岐和贺奶奶已经坐在客厅餐桌前吃早餐。
看见贺晚来火急火燎的样子,蒲岐没忍住发出一声笑。
贺奶奶眼角弯弯的,很有闲心,也跟着取笑贺晚来,哪壶不开提哪壶:“你今天起得可比蒲岐都晚噢!”
“奶奶你怎么不叫我?”
贺晚来抱怨了一声,脚下不敢耽搁,一刻不停留,滑也似的冲进卫生间洗漱。
出来的时候,额前碎发被打湿,软塌塌地贴着肌肤。脸上也挂着水珠,沿下颚线一颗颗地往下滴。
很有青春影片里,俊朗男主角少年意气蓬勃的感觉。
蒲岐愣了片刻神,然后视线就被贺奶奶挡住。
她拦着贺晚来,往他手里塞了两个包子。那是她早上刚做的,肉多,鲜美又热乎。
贺晚来手忙脚乱,着急地叫嚷着:“奶奶,我来不及了。”
蒲岐悠闲地举着包子细嚼慢咽,和贺晚来形成鲜明对比。她幸灾乐祸的,悄声说了句“活该”。
贺晚来正巧瞥见,瞅蒲岐那嘴型就知道她在说他坏话,腾出一只手上的包子,上前一大步,往她嘴里塞,算作是小小报复。
“我吃不了那么多,便宜你。”
他风风火火地出门了,留下蒲岐捂着嘴,委屈大叫:“喂!很烫的!”
少年咧着牙,明亮的笑只有迎面的朝阳看得到。
——
十多分钟后,蒲岐吃完早饭,帮着贺奶奶收拾好厨房。她肚子很撑,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地走了一圈当作消食。
无所事事,十分无趣。
贺奶奶观察蒲岐蔫蔫的神情,笑着问她:“很闷吧?”
蒲岐摸摸鼻子,淡哂,回说:“有一点。”
贺奶奶朝大门外探了探,太阳光把地面照得亮堂堂。
“今天天气好,你去转转吧。顺便帮我带点菜回来,好吗?”
看见贺奶奶锤腿,蒲岐关心地问道:“腿还是很疼么?”
“人老了,就是不中用啊!”叹一声气,再温柔一笑,贺奶奶摸了摸自己的腰包,从里面掏出几张纸钞递给蒲岐,“来,把菜钱拿着。”
蒲岐拒收,她说:“奶奶,我有钱。”
“唉!怎么能用你一小娃娃的!”贺奶奶的眼鼓得圆溜溜,继续据理力争,“而且,你是客人,没有让客人破费的道理。”
“不破费。我买我自己喜欢吃的,给自己花钱不破费。”蒲岐一边说一边叮叮咚咚跑上楼拿钱夹。
贺奶奶看着蒲岐的背影笑得慈爱。她很喜欢蒲岐,打心眼里。
于是不住地感叹道:“真是个孝顺娃娃。”
孝顺的人总是招人爱的。她儿子是,她孙也是。蒲岐也会是。
——
来了这么些天,蒲岐还没把空山走完。
其实空山也就巴掌点地,只是贺家住得比较偏,每次到镇上主街道要走很久,就衬得它面积大了。
蒲岐一边沿街找菜市场,一边进到各类小店里闲逛。
突然,路过一水果店,蒲岐感觉自己看到了喻原州。
再瞥过去一眼,想要确认,就和他的视线在空中撞了个正着。
“蒲岐?”喻原州的语气听来充满了惊讶。
蒲岐很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后悔,抱怨自己第一眼觉得像的时候就该立马绕道走人,这下倒霉被看见。
喻原州并未在意蒲岐难看的脸色,他迎上来问她:“你怎么在这儿?”
“那你又怎么没去上课?”蒲岐反将一军。
她垂下头来,瞥喻原州手上拎的东西。
有苹果,香烛,还有……
几大叠冥纸。
蒲岐愣了愣,抬眼看喻原州,表情一时间复杂变换。
喻原州倒是很随性淡然,他耸了耸肩:“如你所见,我有点事儿。”
蒲岐很聪明,她联想到贺晚来那天讲的故事,一下就通透了。
“你是去看你妈妈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喻原州的瞳孔摇了摇:“你怎么知道?”
蒲岐说:“我猜的。”
喻原州不信,他想了想,然后以肯定的语气说道:“是贺晚来告诉你的吧。”
蒲岐点点头,怕喻原州多想,回到学校去又做对贺晚来不好的事,她赶紧找补:“他觉得对你家很愧疚。他也很难受。”
这话显然喻原州不爱听。
他冲蒲岐扬手告别:“我先去忙了。”
蒲岐原本还想问喻原州要一个人去么,想想算了,太过于多管闲事。她抿着唇,轻声回了个“嗯”。
喻原州往前走了几步之后,回转头来问蒲岐要不要陪他一起去扫墓。
结果没料到这么短时间,她就一晃不见了。
一步之遥的地方,齐玫攥着书包带看他。她的眼睛水汪汪,特别亮,压抑着激动问说:“我真的可以去?”
“我本来是对蒲岐说的。”
喻原州转过身去,冷漠地戳破了齐玫刚吹起的闪着彩色光的泡泡。
只是齐玫并不介意,她习惯了喻原州对她的坏态度。
齐玫小跑着追上前,她觉得喻原州刚才并没说不让她去,就意味着他答应了。
她应该高兴才对。
——
喻原州妈妈的墓在贺桥附近。
刚开始几年,清明节或者忌日的时候,喻爸还会和喻原州一起来扫墓。
后来,他另娶妻,又有了个小儿子,便不怎么管喻原州,这墓更是没来看过了。
喻原州把买来的苹果放在墓前,用打火机点亮香烛,然后再燃完所有的纸钱。
齐玫一直在旁边看着,她也不敢轻易上前帮忙,怕喻原州生气。
喻原州也没待多长时间,便说要回去了。
齐玫问他回哪儿。
学校还是家?
喻原州没说话。
齐玫便笑了,心里其实有了答案:“你要去找蒲岐吗?”
眼前的人仍旧贯彻沉默是金。
齐玫咬住唇,艰难发声:“喻原州,你喜欢蒲岐吗?”
一秒,两秒过去。
喻原州终于开了口:“我不知道。就只是觉得她长得漂亮,性格也和其他女生很不一样。然后就忍不住地想看她,想了解她。”
这是喜欢吗?他说不上来。没人教他喜欢到底应该是什么感觉。眼前喜欢他的这个人,他没有丝毫的想法,所以他不知道喜欢应该是什么样。
齐玫长叹出一口气。
在追逐喻原州的那些漫长时光里,她一直都很累,可谁叫她死脑筋,空有一腔强大毅力。
她捂着裤兜里的手机,深呼吸,再呼吸,最后下好决心。
“我这里有蒲岐的东西。”齐玫直视着喻原州的眼睛,“如果你想要,就做我一周的男朋友。”
喻原州虽然觉得齐玫这提议有够可笑,但不可否认潘多拉盒的魔力还是很强大的。
他勾了勾嘴角,问:“什么东西?”
“答应了就告诉你。”
齐玫的手悄悄攥紧。她在赌,堵注是喻原州对蒲岐有想法的程度。
可是这个赌,无论赢或输,她的失败都是昭然可见的。
那也是,赢了该开心呀。
她看到喻原州歪头摸了摸鼻子。
他好像接受了这个提议,问说:“真的就一周?”
齐玫眉眼弯弯,笑得很漂亮。她狠狠点头,眼神坚定:“一周够了。”
“那不包括周六日的,我得双休。”
齐玫嘴角僵住,笑容苦涩。
这人对她还真的是苛刻。
第26章 [VIP] 第二十六场雨
喻原州不想回学校, 他带齐玫去网吧街。
凭着他的身份以及和老板的熟络,不需要看身份证他也能进去玩。
自然,他带的人也能一起。
但齐玫有些踌躇, 她站在门口, 看着警示牌上写着:未成年学生禁止入内
齐玫低头看了看自己,说:“我还穿着校服,会不会太明显了?”
其实这不过是喻原州一句话就解决的事儿,但他笑了笑, 反而轻松起来:“那好, 你回学校去吧。”
齐玫想劝他一起,结果换了个角度眼神就瞥到了蒲岐。
她想说,这人真的阴魂不散。
急于宣示主权, 昭告天下。齐玫上前一步,挽住喻原州胳膊,被剜了一眼后, 厚脸皮地挽得更紧些。
喻原州不自觉皱起眉来,手臂摆弄两下, 要挣脱。
“你干什么?”他问。
语气还是压了些不悦的,大庭广众下为的不让齐玫太过难堪。
而齐玫保持动作不变, 铁了心当狗皮膏药。她提醒他:“你已经是我男朋友了!”
这话音量满高, 成功让蒲岐注意到了他们。
她在街的对面, 起先只是看到有人穿校服逛悠不去上课有点惊异, 不过并没有关注的兴趣。
可那女生似乎一直在看自己, 还故意把话说得大声,让她不由得盯着看仔细了些。再观她身旁的人, 衣服还很眼熟。
嗐!
当真不是冤家不聚头!蒲岐没忍住吐了个槽。
只是她清楚,非要追究起来, 还得怪这空山镇太小。
“男朋友一定得被挽着吗?”
“不让挽就是渣男。”
“噢。那你就当我渣男好了。”
这什么幼稚的对话,蒲岐当听了个乐子,摇摇头,转身拐进身后的服装店。
她想着来这儿这么些天承蒙贺奶奶悉心照顾,这眼看离别在即,她得送点东西表达感谢。
为人礼仪,她在贺奶奶心中的好形象,得贯穿始终。
老人家穿的衣服大多都很老气,花色图样也同质化严重。这一眼扫过去,蒲岐只感觉脑袋发涨,都不适合她的审美。
老板娘见她没主意,主动过来介绍了几款说是卖得最火的,老年人都抢着要。还说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买到就是赚到。
“……”
蒲岐深感这广告词当真是各行各业通用。
半信半疑间,正斟酌着,听得店门口的帘子发出哗啦一声响,自动的“欢迎光临”声再次响起。
是那两位讲乐子的跟着来了。
——
蒲岐的视线在喻原州和齐玫扭在一块的胳膊上停留了一秒,而后漫不经心地移开。
到底还是让挽着了。她觉得有些好笑。因为这两人一看就是故意为之,虽然各自怀揣的心思不同,但都是想做给她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