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有点像给大人炫耀自己宝物的小朋友,不知道在大人眼中,那不过是一堆石头。
……
精明的老板娘见蒲岐始终做不了决定,又有新的顾客来不能冷落,便放任蒲岐自个儿挑选,赶到这边来做介绍。
“你们是要给谁选衣服啊?我这都是新款,卖得可火了。这好些呀刚到就都卖断货了。都是大城市里进的,在商城得卖老贵……”
王婆卖瓜,可没人想搭理她夸张的推销。
齐玫反而还说:“都好难看。”
蒲岐愣了愣,在看见老板娘铁青的脸色、唧唧歪歪的嘴型后,没忍住轻轻地“噗”了一声。
“这都是老太婆穿的。”齐玫将所有衣服打量了个遍,口中嫌弃的意味很明显。
喻原州的心没在齐玫这儿,眼睛也没在。他有些敷衍地应付她:“我看都挺漂亮的。你挑一件,我买给你。”
“我不要。一件都不喜欢。”齐玫追随着喻原州的目光,笑脸面具终于卸下来。
本来,在听见喻原州突然说要给她买衣服好换下这身校服时,齐玫还挺受宠若惊的。
可察觉到他领她来的是蒲岐刚进的店,好心情倏地就像烟花尾巴一样消散开。
齐玫不敢耍脾气说换一家店,何况喻原州反常地任由她挽着,她要珍惜这如镜花水月的时刻。
她只能狠狠地瞪蒲岐一眼又一眼。
蒲岐深感背后有针剑射向她,同时又嫌喻原州和齐玫聒噪,打扰自己挑衣服,便说了声“借过”,从他们身后窄敝的空间挤出去,换到旁边的一家店内。
然而几秒之后,那俩跟屁虫再次出现在她眼前。
“这家适合你。”喻原州对齐玫说。
齐玫点头,脸上绽开笑容。
“你帮我选。”声音嗲得能让人卸下十斤鸡皮疙瘩。
喻原州随手就近指了一套:“这个吧,你穿肯定好看。”
齐玫眼睛被蜜蒙蔽,她将那件打折区过了两季的鹅黄毛线连衣裙取下来抱在怀里,对老板说:“我能去试一下吗?”
老板为她打开试衣间的门,并按亮小灯照明。
齐玫刚进去,又退出来。她不放心,对喻原州喊道:“你别先走了噢。”
喻原州没回答,只是冲她招了招手,让她赶紧去试。
齐玫咬咬唇,还想说些什么但忍住了,她瞥了蒲岐一眼,这才走进试衣间,反手关上门。
——
这家店面向的顾客是年轻女性,服装都是青春风,和蒲岐要买的相违背。她转了一圈,便要离开。
喻原州离门口近,抢先一步过去挡着,他故意不让蒲岐走。
蒲岐抬眼望着他,克制着语气:“麻烦让一下。”
喻原州嘴角吊着笑,整个一副纨绔样。他脚抬起又原地放下,对蒲岐说:“我让了。”
“那麻烦再让一下。”蒲岐压着火。
喻原州故技重施。
蒲岐气得要死,换上小恶魔属性,往喻原州伤疤上撒盐。她装作一脸天真地问他:“你墓扫完了?”
喻原州微微一愣,笑容有几分尴尬:“扫完了。”
蒲岐又问:“这么快啊?”
她说的话虽然不难听也不狠毒,但却是直击人痛处的,杀伤力有。
蒲岐观察喻原州表情,阴阴沉沉,乌云密布。她也反思,自己是不是说得有点过分了。
她想起之前在学校说要和喻原州好好相处,但明显她对他的敌意一点没改。
蒲岐叹了一口气,对喻原州说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的。”
喻原州有被震惊到,他说:“你还会道歉啊?”
“……”
蒲岐整个无语,她知书达礼,知错就改,市三好学生竟惨遭这等质疑。
她回喻原州道:“你怎么不问我还会说话?”
喻原州笑笑,又说:“你是不是还会写歌?”
蒲岐心下虽然奇怪喻原州怎会知道这事,但她没问,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你写的歌是不是……”
喻原州话还没说完,齐玫出来了。
她小跑到他跟前,迫不及待想得到评价:“原州,你看好看吗?”
“好看好看。就买这件吧。”
喻原州只淡淡瞥了一眼,便去找老板付钱。
齐玫来到全身镜前,认真看了一圈,觉得喻原州的眼光真是不错。
她心情好,整个人被快乐笼罩,说话也带上甜腻的味道:“那我就穿这件喽。”
喻原州回:“随你。”
老板接过喻原州的钱,找好零,又翻出袋子帮齐玫把校服装好。
等喻原州回头来看蒲岐,她早走了。
两人从门店出来,齐玫又挽上喻原州,被他松开。
他恢复不耐:“好了,别黏着了,这么大太阳,不热啊?”
齐玫额头已经有细密的汗浸出,但她摇头:“我不热。”
喻原州说:“但我热。”
都说情人之间不会怕热。
他们到底是超短期合同制情人,享受不了真情侣的定律。
齐玫抬手默默擦掉额头的汗,然后冲喻原州笑道:“那好,我不黏你了。”
喻原州点点头,又垂眸打量了一下齐玫穿的衣服,拉她重新进店里面去。
齐玫不解,问怎么了。忽然,她心下一沉,定住脚不肯走。
“你不想给我买了,要退了么?”
喻原州倏地笑开,他抬手敲齐玫的头:“你真笨呐!今天温度多少,你穿毛线衣?”
“那你是要重新给我买一件?”齐玫底气不足,小声询问。
“再买一件。这件你留着吧,马上天气转凉,刚好能穿。”
喻原州少有温柔时刻,一旦温柔起来,齐玫总是扛不住。
她整个人晕乎乎的,默默跟在喻原州身后,看他挑出一件墨绿色的方领收腰连衣裙,特别的漂亮。
她还是不敢相信,又确认一遍:“真要给我买?”
“嗯。晚上带你去吃烧烤。”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喻原州好笑,反问齐玫,“你不是我女朋友吗?”
齐玫也笑起来。
女朋友的待遇,真好。
第27章 [VIP] 第二十七场雨
给贺奶奶选衣服费了点心思, 蒲岐进到好多家店,最后总算看中一件优雅有气质的改良式旗袍连衣裙。
贺奶奶身段好,蒲岐想象她穿上新衣的样子, 肯定很好看。
接着, 她又向店老板打听了去菜市的路,买了几样小菜,两斤多的肉和一条大花鲢。
回到贺家,接近十一点。
朱红色大门敞开着的, 但屋内没见着人。
蒲岐叫了好几声, 也没有回应。她觉得有些奇怪,去贺奶奶房间看了看,又去厨房找, 结果看到她倒在地上,米撒了一身。
蒲岐吓坏了,喊两声“奶奶”, 声音都是抖的。
蒲岐不敢摇老人家,连碰也不敢。
大脑整个发胀, 胀成烂豆腐渣,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好半晌, 终于反应过来要去拨打120。
可是, 颤着腿刚迈出一步, 被手抓住了脚腕。
蒲岐身躯一震, 鼻尖冷汗瞬间钻出。
她瑟瑟地转过头来, 看到贺奶奶睁开眼。
“娃娃,你回来啦?”她声音有些虚, 脸色苍白地冲蒲岐笑道。
蒲岐狠狠地喘了几口气,然后蹲下身扶贺奶奶站起来, 惊魂未定道:“奶奶,你吓死我了。”
“吓什么?”她轻轻拍了拍蒲岐的手背,“我就突然犯困躺那儿睡了会儿。”
“可是……”
蒲岐想反驳,被贺奶奶用眼神压下。她还让蒲岐保密,不能对贺晚来提起这件事。
蒲岐面露难色,没有答应。
贺奶奶懂她的顾虑,从兜里摸出一个小药瓶,倒了两颗胶囊在手心往嘴里送。
她解释说:“高血压,早上忘了吃药。平时都好好的,就别让晚来担心了。”
“那……好吧。”蒲岐一个大停顿,最终松了口。
“不过,奶奶你得注意着吃药,经常去医院量量血压,提防着点。”
奶奶不住点头,像被驯的小孩一般,接受正确意见,没敢还嘴。
蒲岐心细,又问:“奶奶,那你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没?”
老人家向来都是心里最能瞒事儿,不愿给人招麻烦,赶忙回:“没有不舒服,好着呢。”
她还招呼蒲岐赶快出去,厨房地小,人多炒菜做饭不方便。
“那我帮你把地上的米弄起来。”
说着,蒲岐就蹲下身去,把地上洒落的米聚到一堆捧起来,装进盆内。
她将所有米又淘了一遍,再把放客厅餐桌上的菜统统拎进厨房。
贺奶奶看到有鱼,有些惊异:“我记得小秋说你不爱吃鱼的。”
蒲岐回答:“是不怎么喜欢,我怕刺。”
“那你这孩子怎么还买这么大条?”贺奶奶将鱼放进大盆里,拧开水龙头开始清洗。
“我想着,也许你们喜欢吃。”
贺奶奶轻轻笑了笑,想到以前的事。
她说:“我们晚来是最喜欢吃鱼的。小时候,每餐都吵着要吃鱼摆摆,没给他做他就哭闹不吃饭。他爸吓唬他,说不吃饭要揍他。可这孩子倔,不依不饶,扬着脸说‘揍就揍,揍他也要吃’。”
“那最后挨揍了吗?”蒲岐听得有趣,眼睛笑起来,好奇地想知道后续。
贺奶奶洗好鱼,开始准备配料。她接着道:“哪儿能?他妈他哥宠他,一个拦他爸,一个就带他躲得远远的。其实,他爸也不舍得真打的,不然谁拦得下来。”
蒲岐想象着贺晚来小时候的样子,他被大他好几岁的贺秋拉住手,在这屋子里到处躲窜,虽然调皮,但肯定很可爱。
想着想着蒲岐就笑出声来。
她好像对贺晚来那些事来了兴致,又打听:“他吃了这么多鱼,是不是很会剔鱼刺。”
贺奶奶摇头,眼睛眯出一道道褶,她笑着,因为情绪高涨音量不自觉地提高:“不知道被卡了多少次,练就了喝醋的本事,去医院取刺也有两三回经历,让我们操了些心呐!”
叹了一口气,贺奶奶的笑容渐渐消逝,话音也低沉下来。她说:“这都好久以前的事了。家里出了那档子事,孩子一夜之间就长大,再也不吵着要这要那了。”
蒲岐明白“那档子事”是什么事,她很有情商地避开,只说:“小时候都是盼着长大的,能这么快实现,他肯定是高兴的。”
贺奶奶知道蒲岐在宽解她,点点头,眼里亮晶晶地在闪动。她把蒲岐揽过去,粗糙手指磨挲着她的头发,喉咙微哽,久久也没开口说话。
吃过午饭,蒲岐把新买的衣服悄悄放进了贺奶奶的房间衣柜,然后回房睡午觉。
也许和燥热的气温有关,整个人越睡越绵,仿佛一摊橡皮泥被拍到了床上,黏软扶不起来。
就这样昏昏沉沉,一直被梦境关到接近五点钟。突然,蒲岐猛地一个惊醒,睁开眼睛,发现窗户外已经能看到天边泛粉的晚霞了。
楼下传来厨房抽油烟机工作的“轰轰”声。
蒲岐坐直身子,理了理有些炸毛的头发,她心里感到有丝羞惭。
挺奇怪的。在大京,蒲顺请的阿姨要忙扫地拖地、洗衣、做饭各种各样的事情,在蒲岐面前像个极速陀螺一样转转转不停。她还热衷于给阿姨制造事情做,或者在她大声叫自己吃饭时,躲在房间装睡听不见,惹得阿姨气急败坏。
蒲岐那时候从没对那些阿姨感到过抱歉、羞愧。
她不明白,是因为贺奶奶年纪太大了,所以她的心才变得这么软吗?还是说,来到空山的这十来天里,绵长的雨水把她的心给泡软了?
或许还有可能,是她终于也长大了。
——
贺晚来今天回得比往常要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