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玫不相信,又摸了一次,手被红色凃染的部位变多。
还欲确认第三遍,贺晚来向她递来了一张纸:“你流血了。”
不明朗的警笛声从远处传来,有人大叫道:“警察来了,警察来了!”
刺青哥拔腿想趁乱逃跑,被喻原州死死箍住,只能干等警察来抓。
李明达看到这一团乱的场景,气得牙齿直发抖,又听见警笛声越来越清晰,胸口郁结,胡子都要吹到天上去。
他嘱咐贺晚来打掩护,想从后门溜走。
可是贺晚来抓住他衣角:“今晚工钱你得给我,说好双倍。”
“以后给,以后给你!”李明达推了推贺晚来的手,试图叫他松开。
贺晚来却抓得更紧了,逼问道:“你要是十天半个月不出现,那我找谁!”
“小祖宗!”李明达感觉警车已经要停到他店门口了,急得直跳脚,使出掀棺材的劲儿来板动贺晚来,只有掀翻了他才能死里逃生。
蒲岐见状,过来帮着贺晚来抓李明达,被他另一只手推倒在地。
贺晚来本来很沉默的,这一刻突然爆发,他踢了李明达一脚,将他折翻在地。
他居然对老板说狠话:“今天你走一个试试看!”
——
最后,留在现场的所有人都被叫去了派出所做笔录。
倒也没待多久,问话都还没开始,就有人来了,和办事民警悄悄说了些什么,除去刺青哥那一伙,其他人便都被放了。
喻原州拉着齐玫去诊所检查伤口,一出派出所很快便消失在视野。
蒲岐和贺晚来往贺家小洋楼方向走,两人一前一后。
黑漆漆的夜空,街灯照不到的角落是黑的,照到的地方投下的两人影子也是黑的。
贺晚来小心避让,以免踩着蒲岐的影子。
突然,他听见蒲岐说话:“你是不是也想替他挡那一下。”
空气很安静,很长很长一段空隙过去,贺晚来终于回复:“嗯。”
“我真搞不懂你。”蒲岐发出一声哀愁的长叹。
贺晚来严肃认真,讲得很有哲理:“不懂我比较好。人对不懂的东西总是有探求欲。”
“……”奈何蒲岐跟不上他的深度。
沉默了片刻,贺晚来莫名其妙地笑起来,莫名其妙地说着离谱的话:“天空是白色的。”
蒲岐抬头看天,忍不住说他:“你瞎了吗?黑白都分不清了。”
贺晚来坚持,又说了一遍:“天空是白色的。”
他想,总有一天,蒲岐能知道怎么回复这句话。
第29章 [VIP] 第二十九章
蒲岐和贺晚来一致决定将发生的事对贺奶奶保密。
只是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密不透风的, 嘴皮子的传播速度虽比不上互联网,但一个上午也足够让这小小空山家家知晓。
尤其,传播过程中存在着加工, 夸大、走样在所难免。
事情传到蒲岐口中时, 已经离谱得让她哭笑不得。
“红颜祸水蒲岐脚踩两条船,命运使得两男相遇,分外眼红,便为争夺她展开殊死搏斗, 最后震惊官府。”
蒲岐在街边听到两大妈很有文采地谈论, 内心简直恨不得与窦娥比比冤。她谦虚地表示,自己何德何能,会有两男为她而决战紫禁之巅?
其中一大妈意犹未尽, 还在感叹:“真想看看那女的长啥样,这么妖媚人。”
“听说还在学校读书咧!”另一个热心科普道。
“啧啧,这么小就祸害男的, 再长大可了得!”
“……”
蒲岐表情尴尬地看了看贺奶奶。
她突然为自己怂恿老人家出来散步感到涨潮式的后悔。
本来是怕贺奶奶整日在家待着没意思,也想让她锻炼锻炼筋骨, 才带出来走动。
没料到这一走,可当真是有意思大发了。
“贺奶奶。”
蒲岐怯微微地瞄了一眼老人家脸色, 却见她还是笑得那么慈祥, 还拉过自己的手轻轻拍了拍, 传达安慰。
“我们回去吧, 我是最听不得人瞎胡说, 讲碎嘴闲话的,一听脑壳就痛。”贺奶奶故意说得大声让那俩大妈听见, 遭来她们的两记冷眼。
而蒲岐和贺奶奶很有默契,两人一起瞪了回去。
在返回贺家的路上, 蒲岐一直纠结,最终还是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不能就这么平白无故蒙冤。
她搀着贺奶奶的手,语调放慢,言辞恳切:“奶奶,那些都是不知情的人乱编排的。而且你放心,昨晚的事和我和贺晚来绝对一点关系也没有。”
贺奶奶没有表态,隔了挺久,出声问:“你俩也去了派出所的?”
蒲岐回:“嗯。不过刚去没一会儿就放我们走了。就那个李哥和惹事儿那人的一伙还留着。”
贺奶奶若有所思,沉下几秒,表情越发严肃。
她仰头看了看天上火辣辣的太阳,忧心忡忡道:“只怕是,这事情没完。空山得有大事件了!”
——
日历上的节气显示快入白露,本来该是秋高气爽的时节,可接连几个大晴天,秋老虎耍泼,硬是召回来一丝暑气。
气温最高这天,贺奶奶的预言灵验了。
省里有刑警队来访空山。
没人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来的,穿着便衣,神神秘秘地就抓了人。
待消息传出来,派出所里的墙角已被蹲满,男男女女都有。
贺晚来是在午休时候,听到班上同学议论的。有人中午去校外就餐,得到情报回校转述。
当时,他有些困倦,听得稀里糊涂,只觉是和自己无关的事,没太在意。
结果下午第一堂课刚开始,有两个身形高大健硕的中年男人闯进教室:“喻原州,贺晚来是哪两位同学,请和我们来一下。”
被点名的两位少年面面相觑了两秒,看到班主任徐远章也在其后,便听从吩咐,在全班同学探寻好奇的目光注视之下,向那两位气势非凡的男人走了去。
他们一前一后,如同押解犯人一样,将喻原州和贺晚来夹在中间。
当贺晚来因为内心不踏实,扭头去看落在最后的徐远章,想从他眼神中获得一丝求助线索时,还被排在后方的男人凶巴巴地警告了一眼。
“老实点儿走!”他说话很有气魄。
“我们要走去哪儿?”贺晚来顺着杆子问。
男人又瞪他一眼,嘴巴一咂,威严无比地回道:“派出所。”
没有多余的话,但贺晚来已经猜出七八分原因,和前晚的事脱不了干系。
他头脑转动很快,还联系起中午听到的八卦。只是,把这一切串起来,他反而捉摸不通了。
明明已经过去一天多时间,一切好似都已平息,这下看来却分明严重得很,能够把省里的刑警给惊动来。
到底是为什么?
贺晚来在心里焦灼分析,时不时抬头看一看前方的喻原州。
他想:喻原州会不会比自己知道更多内情?
揣度之际,一直沉默的喻原州突然开口,问说:“就我俩去吗?”
“那你们觉得还应该有哪些人要一起去呢?”
经验老道的刑警,头脑清醒,套话技术成熟,随时就设陷阱。一个不注意,是很容易栽进他们的问话里的。
还好喻原州反应快,自觉失言,机智地找了个补:“我以为班主任也会一起。”
说话间,他们路过了齐玫所在的班级。喻原州用余光悄悄从窗口处朝教室里瞥了一眼,发现齐玫的座空着,他心里一沉,不安感加深。
而喻原州不知道,他的这一小动作已被后方警察的鹰眼捕捉。
到达派出所,贺晚来和喻原州被带进不同的房间进行问话,开始几个问题是一致的。
“认识莽哥吗?”
“李明达呢?”
“前天晚上,你在哪儿,在干什么?”
两人都表示没听说过莽哥,但李明达知道,他俩一个是在他那儿打散工的伙计,一个是经常去吃烤串的顾客。
至于前晚的事,贺晚来一直在后厨,确切地到底事故是如何发生的他也不清楚,没能交代出有价值的情报。
喻原州则支支吾吾,很明显地刻意在隐瞒些什么。
后续针对李明达的情况,贺晚来还回答了一些,警方没觉察出他有问题,再结合其他人的证词,确定他为无关人员,便放其回校。
而喻原州则持续了五六个小时,因为他的不配合,刑警这边也是越来越火大。
“为什么打架?为什么连笔录都没做就被放走?这两点有这么难回答吗?”
“……”
所有询问都像被扔进了无底洞中,得不到半点回应。
刑警决定来直的。
“那好,我明说了。和你打架的人圈子里都叫他莽哥,他和李明达涉嫌合伙贩.毒,我们蹲了很久,本来是打算那晚抓个人赃并获,但是因为突发斗殴,他们计划变了没进行交易。”
“我就问,这场斗殴是不是你故意设计,想帮忙掩护他们?贩.毒事件你是不是也参与其中?”
喻原州完全被吓愣住,警察的预想和他所知道的全然不同。他之所以不回答,是不想将蒲岐、齐玫还有他爸给牵扯进来。
毒.品有多么可怕,喻原州清楚。他的心咯噔一跳,说话声都发抖:“贩……贩.毒?”
接着没待他缓过气,刑警又问:“你爸喻业呢,他是不是也有参与?”
提到喻业,喻原州的情绪彻底被调动,立马从座位上站起来,激动地否认:“他没有,他绝对没有!”
……
当天夜里,喻业被抓。
虽然和毒.品无关,但莽哥供认他受贿,收下自己五万块钱答应放他一马的事证据确凿。
市纪委本来正在找喻业贪污受贿的突破口,这下从刑警这边听得消息,迅速地就联合警方对他实施了抓捕,要对他展开更深的调查。
空山镇一时间像锅久煮终沸的水一样,咕咙咕咙直闹腾。
大街小巷,每个角落都在议论纷纷,认为镇长这个位置绝对是被邪灵施了咒,前后两任都没能落个好下场。诡异的是竟还是同样的罪名。
贺晚来下晚自习,走在回家路上,听见这类言论,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攥紧拳头,深埋着头,越走越快。因为没注意,撞上了刚从派出所被放出来的喻原州。
喻原州看起来精疲力尽,颓丧无比,整个人如同一具行尸,连被撞到也没什么反应。
齐玫从后面跑上来追他,神色担忧还有些愧怍。
贺晚来从喻原州身上收回视线,拦下齐玫,问道:“你怎么在这儿?也被问话了?”
齐玫点了点头。
贺晚来又问:“蒲岐呢?你有没有看到她?她有被叫来吗?”
齐玫听见蒲岐这名字就烦,她推开挡路的贺晚来,吼了一句:“我不知道!”
喻原州落魄的背影,在齐玫视野里缩小,她心间泛起一阵难过,捂了捂脸上的伤口,回忆起那晚喻原州带她去诊所敷药贴纱布。
他担心她会留疤,主动说:“我会对你负责。”
齐玫虽然心底涌上一阵雀喜,可很快又清醒:“你不是喜欢长得漂亮的吗?我这要是破了相就更难看了。”
“那就去整容,我给你出钱。”喻原州开玩笑地说道。
齐玫笑出来,问:“整成和蒲岐一个样?”她也不清楚自己这话究竟是在嘲讽喻原州,还是自取其辱。
反正是惹得喻原州不高兴了。
他阴沉着脸:“你怎么啥都爱扯上她?”
齐玫淡淡地扯了下嘴角:“你是怪我冒用她的名字吧。”
喻原州没回,起身朝诊所外走:“好了叫我。”
齐玫闭上眼,静静地等待医生给她涂药。
眼前黑黑,空无一物时,刺青哥那张笑得油腻的脸便会自动浮现出来,那让齐玫心有余悸的场景也会自动在脑海重现。
他走过来拽她的手,一副吊儿郎当,神志不清明的样子。
嘴上说的话也叫人恶心:“蒲岐。过来陪陪哥哥。哥想死你了。”
齐玫一直坚信,若莽哥那时没叫“蒲岐”这个名字,或者把“蒲岐换成“齐玫”,之后的一切也不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