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亦默不作声地挂了电话。
第26章
程家驹坐在客厅沙发上等着，挑着眉笑问：“你老婆？”
程亦收了手机，浅浅淡淡地“嗯”了一声。
程家驹比程亦大三岁，是程亦名义上的叔叔，平时总爱以长辈自居。他常年在海外做生意，不常回国，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就提出说要去程亦家里住几天。
令程家驹感到奇怪的是，本以为程亦会干脆地拒绝，没想到这回他却答应得爽快，还问程家驹说要住多久。
“住三天吧，”程家驹向他请示，“可以吗？”
“可以，”程亦说，“多住几天也行。”
程家驹简直震惊，他这个侄子向来性子冷淡，以前程家驹无聊的时候也喜欢去叨扰程亦，程亦都会很没有好脾气地让他这个叔叔滚。
没想到这么久没见，程亦变化得这么大。
除了这件事之外，更加令程家驹感到好奇的是程亦的妻子。对于这个神秘的女人程氏家族内部早就流言四起，有说程亦对她故意冷落，也有说程亦把她藏得严实。总之，事实就是，程亦和他这位太太不仅订婚礼没办，就连婚礼也没举行。
这真是吊足了程家驹的胃口，因此他特意提早几天买了回国的机票，就想看看他这位侄媳。
“是叫小蓝吧？”程家驹试探性地问道，“怎么这个点了还不回来？工作很忙？”
程亦回答说没有，又说要和程家驹两个人一起吃饭。
“就我们两个？”程家驹扫兴极了，“你老婆不陪着？”
程亦站起来，说“没有必要”，表情显得很冷。
程家驹也不好说什么了。
聂小蓝第十八次拒绝了程亦，程亦只好独自陪着程家驹到外面吃饭。
程家驹选了个洋餐厅，味道很差，程亦只吃了几口就失掉胃口，百无聊赖地听程家驹讲他这些年在海外经商时的趣闻。
被美国的地产大亨算计了，在普罗伦萨偶遇美女，环游世界时差点遭遇海难。
程亦听到一半就没了耐心，直截了当地说：“叔叔，您今晚还是找酒店住吧，太吵了。”
程家驹愣了愣，受挫折地说：“你心情不好？”
程亦没有否认，在程家驹面前做不到若无其事，却又不知道一腔烦闷从何说起。
程家驹看出了点什么，直接问：“你和小蓝之间……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程亦没有回答，招来侍者买单，没等程家驹就走出饭馆。
程家驹从后面追上来，不死心道：“你今晚真不让我住你那儿了？”
“嗯，”程亦毫无感情地说，“你自己打车吧，我在这附近转转。”
程家驹被他气走了。程亦一个人开着黑色跑车，速度加到一百二十迈，开上了深夜的高速公路。
很多时候程亦不喜欢后悔。程亦在当下做出正确的决定，引导未来的走向，让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进行，因此他的生活乏善可陈，没有那些让人想不到的意料之外。
遇见聂小蓝之后，程亦就变了。
变得经常生气，比如现在。变得成为一个小心眼的男人，以前不在意的事情变得在意起来。
程亦喜欢好的结果，并为此制定计划、付出努力，他喜欢找到事物的本质，在这之前，他必须一层一层拨开迷乱的表象，找到问题的根源。
为什么会喜欢聂小蓝。
聂小蓝有什么好的。
怎样才能不继续想她。
程亦开着跑车环城一周，中间加了两次油，仍然没能找到答案。
不过他明白了一件事。
喜欢不是一件想要得到就能得到的东西，是得到的人太好运。
程亦不是失败者，他只是得不到聂小蓝的喜欢而已。
-
聂小蓝晚上八点才走出工作室，在大街上游荡了一会儿，随便找了家面馆吃面。
吃完面，聂小蓝无处可去，蹭着面馆的wifi看了几集剧，等到晚上十点，才可怜兮兮地给徐莉莉打电话。
徐莉莉接得很快：“小蓝，怎么啦？”
“莉莉，”聂小蓝哀嚎一声，“我忘带家门钥匙了！这几天都回不了家了，能不能到你家住几天？”
“……”徐莉莉沉默一会儿，说，“你编故事能不能编得再假一点，我可是听陈温说你们家是指纹锁。”
聂小蓝愣住了，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个陈温，又听见徐莉莉问她，“你是不是和你老公吵架了？”
聂小蓝只好说是。
“你们才结婚多久呀？这就闹到要分居了？”徐莉莉替她抱不平，“你老公也太坏了！”
“没有……”聂小蓝觉得被诬陷的程亦有些可怜，刚想反驳，徐莉莉在那边已经果断地说，“行了行了，你快点打个车过来，这么晚了不安全。”
聂小蓝走出面馆，站在街边的人行道上，拿着手机刚想要叫车，电话却响了。
屏幕上显示的是程亦的名字，聂小蓝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接了起来。
“在哪？”程亦冷冷地问。
“……”聂小蓝小声说，“你不是在陪叔叔吗？”
“问你在哪？”程亦的口气很冲。
聂小蓝很无奈，只得把自己的方位报给了他，但不忘补充道：“你不用过来，我今天不回家住，已经和徐莉莉约好了。”
程亦静了静，而后说：“等等，我在你附近。”之后就把电话挂了。
聂小蓝虽然非常不想回家，还是站在原地等了几分钟，就看见程亦的黑色跑车疾驰而过，在她前面的路口停下。
路灯坏了，晚上很黑，车身在路面上拖出一条长长的黑影。
很快，前面传来锁车的声音，在夜色中依稀可见，程亦穿着黑色风衣，大步走过来。
聂小蓝莫名觉得他的表情有些可怕，程亦走到她面前时，下意识说了句：“程亦……你怎么了呀。”
程亦低头，看着她问：“家也不回了吗？”
“只是不想和我装作夫妻，就得搬到别人家里住，”程亦说，“你就这么讨厌我吗？聂小蓝？”
“……”聂小蓝很想和他解释，也很想说“不是”，但程亦的前半句话说的是事实，后半句话又让她不知该怎么反驳，只好闷不做声地低着头。
程亦似乎生气了，拽着她的手腕说：“上车。”
聂小蓝只能任程亦拉着她跌跌撞撞往前走。程亦的力气很大，她差点绊了一下，程亦搂着她的腰把她提起来。
到了暖气充足的车里，聂小蓝的反应变得快了很多，转过头急急地说道：“程亦，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误会什么？”程亦冷哼，“聂小蓝，躲我也不是这么个躲法。”
聂小蓝想认真地对程亦说她没有在躲，既然已经结了婚，她已经做好准备做一个模范太太，只要不要让她付诸感情，一切都好说。
可是程亦不让。程亦死死地盯着她，寒声问：“你喜欢别人？”
然而不待聂小蓝回答，程亦又像忍不住似的，凑过来在她嘴唇上轻轻咬了一口。
第27章
聂小蓝第一次靠程亦这么近。
程亦咬得很轻，不痛，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程亦就把她放开了。
聂小蓝回过神来，看着程亦说：“你……”
“喜欢别人也晚了，”程亦打断道，“你已经跟我结了婚。”
程亦看着聂小蓝的表情很专注，有少许不耐，仿佛在责怪她的迟钝。
“反正婚都结了，”程亦说，“你也可以顺便喜欢一下我。”
聂小蓝微微失神，以为自己出现幻听。
紧接着，聂小蓝想起七年前喜欢程亦的时候，在A大美院读本科二年级。冬季尽头夜晚有时会下雪，在外面游荡，雪花会飘落在头上。
工程学院大楼到了晚上十点依然灯火通明，聂小蓝没有门禁卡，只能站在雪地上消磨时光，想程亦谈恋爱时候的样子。
到了本科三年级，聂小蓝就不太会想了。
聂小蓝明白喜欢一个人是多么累人的事情，并不像程亦说得那么轻松。
程亦侧过来搂着聂小蓝的腰，似乎还想要再吻她。
聂小蓝不太想继续和程亦接吻，就偏了偏头避开了，有些难过地说：“算了。”
她没有等程亦下了车，回到程亦的家里，即便很想找到舒适的感觉，也感到很陌生，又莫名有些悲伤。
晚上，聂小蓝难得梦到了聂海晟。
聂海晟穿着生前聂小蓝见他最后一面穿着的棕色衬衫，在车上用手提电脑一边打字，一边和她说着话。
聂小蓝看见聂海晟的嘴唇一张一合，恍惚之间不能记得太多他说的内容。
只听见聂海晟说“没有我你可怎么办”，“怎么能让聂淑媛和聂雨菲欺负你”。
聂小蓝开口叫“爸爸”，想去摸他的手，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睡在程亦的客房里。
“你怎么了？”客房外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
聂小蓝吓了一跳，侧身开了床头灯。
程亦靠在门边，穿着睡衣，正拿毛巾擦着头发。
“……你怎么在这？”聂小蓝才发现自己声音有点哑。
“听见你在哭，”程亦简短地，没有太多表情地对她说，“做噩梦了吗？”
“你怎么能听见呢？”聂小蓝觉得很丢脸，强打精神问他。
“你忘记关门了。”程亦指了指她打开的房间门，像是在解释他不是有意要闯进来。
“早点睡吧。”他懒洋洋地扔下一句，转身走了，顺便把门关上。
聂小蓝松了口气，还没等她重新躺下来，房门又被推开。
程亦站在门外，被阴影笼罩，用平常的口气说：“忘了告诉你，明天集团年会，陪我去参加一下吧。”
“……”聂小蓝有些吃惊，“我陪你去？”
程亦：“嗯。”
他走到聂小蓝床边，低头看了她一眼。聂小蓝能感受到他身上潮湿的水汽，他的手是温热的，搭在聂小蓝的下巴上。
“不然还有谁？”聂小蓝听见程亦说，“除了你之外，谁还能陪我去？”
聂小蓝的脸变得有些红，听见程亦说完这句话，好像隔了漫长的好几个星期，终于意识到她和程亦已经成了夫妻，可以变成世间任何一种最亲密的关系，也可以只是像现在这样。
但她刚梦见了聂海晟，聂海晟在她面前很快地消失，抓也抓不住，但在最后一刻对她说“对不起”。
“爸爸对不起你，”聂海晟说，“让你受苦了。”
聂小蓝在梦中哭了，对聂海晟拼命摇着头说“一点都不辛苦”，忍不住撒了谎。
聂小蓝想让聂海晟放心，虽然她的确辛苦过很长一段时间。
程亦只是摸了一下她的下巴就收回了手，冷冷淡淡地说：“快睡吧。”
“你也是，”聂小蓝尽管有些抗拒，但还是礼尚往来地拉住程亦的手握了一下，温柔地对他笑了笑，“好好休息。”
程亦没说什么，转身走了，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他关上房间门的声音。
-
第二天早上聂小蓝起床时，程亦已经出门去上班了，但给她留下字条，说是让她下午在家里准备好，晚上他回来接。
中午的时候，聂小蓝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描线稿，接到杨鸷的电话。
“程太太，您现在在家吗？”杨鸷问，“程总吩咐我带造型师过来。”
“我在家的，”聂小蓝不太习惯，“你叫我小蓝就可以了。”
杨鸷说好，没有采纳她的建议，过了半小时左右，门铃果然响起来，杨鸷带着两个女造型师等在门外。
聂小蓝开门让他们进来，看着造型师打开巨大的化妆箱，在客厅里忙前忙后，给她做了一个看起来非常精致，且铺张浪费的造型，犹豫了半天才说：“其实没有必要特意请人来做，我自己就可以。”
杨鸷十分惊讶：“您平时都是自己做造型的吗？”
聂小蓝摆摆手：“算不上，我平时不怎么用去这种场合，有时候陪着姑姑一起去，就自己盘个头发，画点淡妆就好了。”
“难怪程总在那次生日宴上对您一见钟情。”杨鸷感叹了一句。
“……什么？”
“您还不知道吗？”杨鸷说，“就是在吕家的生日宴吧，那天回来的时候，程总在车上就给封总监打了电话，说要娶您，还说非您不可。”
“……可能是我看起来比较乖吧。”聂小蓝试图站在程亦的角度考虑问题，“像他这样我行我素的人，应该不会找像唐小姐那样门当户对、有所牵制的，太闹腾的也不好，程亦比较想找一位安分的妻子。”
杨鸷愣住了：“是吗……”
聂小蓝摆弄着礼服裙，不太确定地说：“应该吧。”
“你们在说什么？”程亦的声音响起。
“程总，”杨鸷连忙从沙发上站起来，心虚地笑道，“我在和程太太聊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聂小蓝坐在沙发上抬头去看，程亦穿着黑色的西装，提着公文包，面无表情地站在门边。
他鞋也没换，就快步走到她身边坐下，凑得有些近，偏头问她：“你很安分？”
“……”聂小蓝才意识到刚才说了什么，厚着脸皮承认，“对啊。”
程亦似乎笑了一下，没再对她说话，偏头和杨鸷嘱咐一些年会的安排事宜。
杨鸷答应了，领着造型师出了门。
客厅里重新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虽然开了暖气，可聂小蓝穿着礼服，双肩是裸。露的，因此还是感到有点冷。
聂小蓝不禁打了个哆嗦，自觉扯过沙发旁的毛毯把自己盖住了。
程亦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问她“谁给你选的这么薄的礼服”。
“没有谁，”聂小蓝忙说，“造型师说这件适合我，我就换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