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小蓝呆了呆，好似并不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过了一会儿，她的声音更轻了些。
“是的。”聂小蓝说。
程亦这才松了口气。
刚刚聂小蓝那副十分害怕的模样让他还以为聂家想要上演逼婚的戏码，而他独身多年向来洁身自好，虽然现在需要结婚，也并不希望聂小蓝嫁给他是受人强迫。
聂小蓝是自愿的最好，如果不是，程亦也大有许多种办法让她心甘情愿答应。
“那……”聂小蓝突然出声，才说了一个字，程亦望过来后又立马不说了。
“什么？”程亦很有耐心地问。
聂小蓝的脸变得更红了，闪烁其词，程亦一再追问之下才说：“……我该怎么联系你？”
程亦笑了笑，问聂小蓝有没有纸和笔。
聂小蓝在围裙口袋里翻找一会儿，只找到一支用过的蓝色水性笔，但怎么也找不到可以记东西的纸张。
“写在这里吧，”程亦不想浪费时间，扯过刚才替聂小蓝擦手的手帕，在上面草草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有事就联系我。”
聂小蓝很乖地答应，说“好的”。
程亦看了她一会儿，伸手过去，指尖摩挲着聂小蓝的下巴，低声说：“没事也可以联系我。”
聂小蓝不明显地瑟缩了下，神色僵硬。
“你看起来很紧张，”程亦收回手，站起来整理西服下摆，随口问，“以前没谈过男朋友吗？”
聂小蓝流露出一些仓皇失措的表情，逃避似地咬住了下唇，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主动起身说：“我送送你吧。”
这次她的声音大了些，是正常人说话的音量，之前说得那么小声倒像个做错事的小女孩。
“不用。”程亦晚上还有事，应付完这里还要去参加一个酒会。他不想耽搁太久。
“程……”聂小蓝再次只说了一个字，听上去想要直呼他的名字，却又不敢。
“叫我程亦就好。”程亦没说太多，在离开的最后让聂小蓝再考虑清楚，到底要不要和他结婚。
聂小蓝低着头，没有回答。
程亦没耐心再等，就跟聂小蓝说自己有事先回去了，再去看聂小蓝时，她脸上的嫣红全然消散，脸色变得些许苍白。
直到最后，程亦也没听到她的答案。
第3章
确切地说，程亦知道聂小蓝这个人的存在，是在两个月前吕霖三周岁女儿的生日宴上。
吕霖有三个博士学位，毕业后涉足出版业，到现在已有不错的成绩。他出自言情书网，家族上一代曾出过几位学术界大牛。吕霖的父亲吕郑道是A大德高望重的老校长，这次吕霖设宴，不能不给他面子。
生日宴办在本市一家五星级酒店内，吕霖把最高的两层全包下来，顶楼是带泳池的天然露台，楼下则是自助餐厅和舞池。
程亦不喜欢社交，必要的公事之外，私底下他的人际关系极其简单。晚上十点半，封左轮好看的妹子都把到好几个了，程亦还待在露台上一个人喝闷酒。
没多久，宋天行走过来，又递给他一杯特调鸡尾酒，坐在旁边简单聊了几句。
宋天行是俄法混血，有一头金发和湛蓝色的眼睛，打小在中国长大，喜欢穿唐装和听京剧，目前租住在程亦名下的一套位于市郊的小户别墅，无聊的时候经常来找程亦和封左轮喝酒。
“中国女人都温柔漂亮，”宋天行边喝酒边感叹，“想留在这里不走了。”
程亦笑了一下，说：“如果你愿意，可以一直住我那里。”
宋天行突然看见封若若正在不远处，招手让她过来。
封若若走到宋天行身边靠着，有礼貌地说：“程亦哥。”然后就不说话了，撅着嘴不高兴。
“谁又惹你了？”宋天行掐了一下她的脸。
封若若打掉宋天行的手，朝程亦这边探了探头：“程亦哥，我哥呢？”
“在楼下。”程亦说。
“和几个美女姐姐跳舞呢。”宋天行笑着补充。
封若若看起来更不高兴了，小声骂了一句“败家子”，然后像告状一样对程亦说：“刚才那边有个姐姐好坏啊。”
封若若似乎是真的气到了，胸膛起伏着，说话的声音也不由自主大起来：“就算不是亲生的，好歹也有血缘关系，怎么可以这么欺负自己的表妹……”
“到底怎么了？”宋天行失笑，“你看到什么了？”
“你们没注意吗？”封若若抬手指着一个方向，“刚才好多人在那边看热闹。”
露台的左侧，在泳池最外围刚才聚集了不少人，时不时传来一些喧哗，但因为距离隔得远，且灯光又暗的缘故，程亦他们没注意到也很正常。
“就是那个穿粉色裙子的姐姐，在欺负那个穿蓝色裙子的姐姐，”封若若说，“扯她的头发，还把酒倒进她的领口里。”
“这么过分？”宋天行插嘴，“谁啊？你认识吗？”
“不认识，”封若若说，“不过我听别人说，她们是聂家的人，是堂姐妹。”
聂家的名头程亦和宋天行都听说过，只不过现在已经成了一个笑柄。当年聂海晟曾带领聂氏短暂地繁荣过一段时间，但聂海晟为人刻薄，喜欢背地里来阴的，他去世以后聂家日趋落魄，也没人再肯帮他们了。
“聂家啊，”宋天行天天和封家的人混在一起，对这些渊源了解得颇深，此时也是长叹一声，“以前他们聂家还挺风光的，怎么现在沦落到了这种地步。”
程亦把杯子里最后一点鸡尾酒喝干净，说：“走了。”
封若若追上来，不甘心地问：“程亦哥，要不你去帮帮刚才那个蓝裙子姐姐吧，她好可怜。”
程亦停了一会儿，回头看封若若一眼。
“她们还在这里没走。”封若若示意他看。
刚才围观的人群已经基本散开了，显露出两个穿礼服的女人，地上还有一大滩红酒，在灯下被照亮。穿粉裙的女人容貌姣好、高昂着头，穿蓝色裙子的那个背对着他们，只能看见一个背影。
程亦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不太感兴趣，转身径自走了。
楼下是宴会厅，此时正进行到跳舞的环节，音响放着唐璜选段，一对对俏丽般配的舞伴在舞池内翩翩起舞。
程亦在找他的秘书许鸷，因为晚上还有一个重要的电话会议，就在会客区坐着休息了一会儿。
电话会议的时间还没到，许鸷就举着手机步履匆匆地过来。
“爷爷打来的？”程亦问。
“是，董事长催您赶紧把未婚妻的人选定下来，”许鸷迟疑片刻，“……他还说让您今晚就在这里选一位。”
程亦挑了挑眉，许鸷又急忙补充道：“董事长已经都帮您问过了，她们都对这门婚事很感兴趣。”
“知道了。”程亦变得有些烦躁。
“董事长建议您见一下唐思甜小姐，和她聊聊天，”许鸷苦笑，“他认为你们会很合适。”
许鸷是程秩康退任后指定要调来辅佐程亦的，程亦有什么动静许鸷都会向程秩康汇报。程亦再不愿也只得起身：“唐小姐在哪？”
许鸷给他指明一个方向，是刚才在和封左轮跳舞的那位。
程亦朝宴会厅中央走去，心中已经想好了待会儿应付唐思甜的说辞，还没走到那边，他看见唐思甜招呼侍者拿了一杯鸡尾酒，摇摇晃晃地向另一边的小圈子去了。
程亦靠在墙上，打算等唐思甜三分钟。
唐思甜看起来醉透了，晃到沙发最右侧一屁股坐下。她显然是那个圈子的中心，几个相同年纪的年轻女人立马围在她身边，曲意逢迎地笑着。
突然，唐思甜挥了挥手，扯着唇角面含讥讽，朝旁边的人说了一句什么，年轻女人们登时乐得哈哈大笑起来。
她们嘲笑的人是一个穿蓝色抹胸裙的女孩，黑色长发，眼睛很亮，礼服裙看起来皱巴巴的，领口往下晕开一小片暗红色的酒渍。应该就是封若若所说的那个“好可怜的姐姐”。
程亦看了一眼表，开始倒数计时。
女孩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好似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被嘲笑了，表情游离麻木，魂不守舍的样子。
舞曲播放到高潮部分，宴厅内更显嘈杂。唐思甜和其他女人尖利的笑声断断续续地传来，那女孩倒是心安理得地一声不吭。
突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程亦转头一看，是手挽着手的封若若和宋天行。
封若若一眼注意到唐思甜那边的动静，愤愤道：“那个唐家的小姐也好过分，说的话太难听了。程亦哥你以后千万不要娶她！”
程亦没说话。封若若紧接着又开始央求他：“程亦哥你还是管管吧，你看那个蓝裙子的姐姐一直都没有人帮她说话。”
“那谁？”程亦又往那边看了一眼，淡淡问。
宋天行立马说：“说是聂淑媛的侄女，聂海晟过世之后聂淑媛就把她收养了。”
“叫什么？”程亦又问。
“好像……叫什么来着？”宋天行卡壳了。
“聂小蓝。”封若若提醒他，不满意地骂宋天行“笨”。
三分钟到了，程亦没有留恋，也没再管唐思甜，返回去找许鸷要回车钥匙。
“会议还是回家再开吧，”程亦对许鸷说，“让他们推迟一小时。”
许鸷说“好”，又说：“您喝了酒，还是我开车吧。”
程亦点头，和许鸷并肩走出酒店。
许鸷先离开了一会儿，去停车场把程亦的车开出来。程亦站在门口无言等待片刻，许鸷开着车出现时，他也有了决断，不再犹豫地上了车。
“我们现在出发吗？”许鸷望了一眼后视镜。
这时程亦的手机响起来，是封左轮打过来的，程亦便说“等等”，接起了电话。
“喂兄弟，你怎么这么快就走了？”封左轮显然醉得厉害，吐字甚不清晰，“刚才我听若若吐槽你好冷漠，怎么回事？”
“没什么，一些无聊的事。”程亦说，“封左轮，我可能要结婚了。”
“……”
短暂的静默之后，封左轮爆发出一声“纳尼！”，程亦听得皱了皱眉，把电话挂了。
很快许鸷的手机也嗡嗡震个不停，他转过身来给程亦看屏幕界面：“封总监打来的，应该是找您的吧。”
程亦点点头，让许鸷外放。
这回封左轮听上去要正常许多，他讷讷道：“你在开什么玩笑？和谁结婚？”
“聂小蓝。”程亦说。
封左轮：“谁？”
“聂淑媛的侄女，”程亦想了想，“那就是聂海晟的女儿。”
封左轮惊道：“结婚也太快了吧，你们连面都没见过！”
“不会直接结婚，”程亦纠正，“会先订婚，年底之前再结婚。”
“……我是问你为什么？”封左轮关心的不是这个，急得差点喊出来。
程亦没有回答封左轮。他十分清楚自己的理由，只不过不好当着封左轮的面说。
挂了电话，程亦把手机还给许鸷，许鸷发动车子。
汽车缓慢绕过酒店门前的巨大花坛，正中央是像透明花朵一样盛放的喷泉，和柔和的月光交相辉映。
程亦透过车窗再度看见了聂小蓝。她站在喷泉附近的地灯旁，抬手拢住被夜风吹乱的长发。
车子的速度逐渐加快，很快就掠过了聂小蓝。在聂小蓝的背影将要消失的最后一瞬，程亦看见她突然蹲下身，很孤单的样子。
之后程亦一直安静地坐在车里闭目养神，到家之前，他顺便给程秩康发了一条短信，说明天会回去探望。
直到许鸷提醒他已经到了，程亦这才开口说：“替我关注一下聂家。”
许鸷愣了愣，随后立马答应下来。
接下来的两个月，程亦总会在工作间隙忍不住去想他一直在想的理由。
为什么想娶的人是聂小蓝。
聂小蓝也许并不胆小，任人欺凌只不过是看淡一切，因为疲惫和程亦不知悉缘由的心伤。
她是程亦最理想的妻子，无论哪种场合都无比省心。
只是这么简单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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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聂小蓝的谈话让程亦再度确认，聂小蓝果然是他想的那样。
从聂家出来，坐进车里，司机才告知他说晚上的酒会取消了。程亦想了想，决定给自己提早放半天假，让司机送他回家休息。
到家后，程亦用家里的健身房运动两小时，洗了个澡，又给自己做了一顿简单的晚餐。
晚上九点，程亦看着手机空荡荡的消息界面，发现聂小蓝没有尝试联系他。
程亦没有考虑太多，他之前向聂淑媛要过聂小蓝的电话号码，干脆就在书房里给她打了个电话。
第4章
聂小蓝盯着黯淡的手机屏幕，短暂地发了一会儿呆。
写着程亦的电话号码的手帕，下午被程亦拿着给她擦过手，就算过了好几个小时也好像有程亦的气息。
聂小蓝很早之前就把程亦的号码背熟，所以现在也没必要再存通讯录，但她还是妥善地把手帕收进抽屉。
屏幕倏然亮起，聂小蓝看着来电提示上的一连串数字，有点不敢相信是真的。
因此就算她心里清楚程亦这个点打过来很有可能是有要紧的事，还是没有马上接起来，而是沉浸在脑海中自动浮现出来的一些片段——
那天是周五。
小测考砸了。
程亦没注意到我。
手机响了一会儿，屏幕又暗下来。没过多久，程亦打来第二个电话。
程亦的声色偏冷沉，像一块具有巨大诱惑力的黑色磁石，让聂小蓝微微晃神，才发觉程亦已经在电话那头不带迟疑地问：“聂小姐？”
“是我，”聂小蓝忙说，紧接着想起来聂淑媛和聂雨菲都姓聂，程亦可能认不清她的声音，又补了一句，“我是聂小蓝。”
“知道。”程亦说，“这么晚还不睡？”
聂小蓝：“……嗯。”
程亦还和以前一样，优秀得令人黯然失色，说的话也让人信服。他好像没在乎聂小蓝回应了什么，停顿一下，继续道：“可能今天我没跟你说清楚，还需要征求你的意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