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军还没消气,因为失血虚弱,也硬气不起来了,“要我手机干嘛?”
林菀不敢再去掏他的裤袋了,干脆直接伸手要,“打电话给你的朋友,让他们来接你……”
江军一听这话更生气了,一把将林菀推开,挣扎着直起身猫腰钻进了车里,这一连串的动作花尽了浑身的力气,扯开了伤口,脸疼的惨白,连说话都带颤音了,“你走……我不用你管……”
林菀瞧他疼成那样,握方向盘的手都抽筋了,就这样甭说开车了,就说坐车都费劲,“别逞强了,你这样怎么开车……快把手机给我……”
江军较真不信这个邪,甩开林菀,‘啪’地一声关上车门,一脚油门,车就像子弹似的射了出去。只是没走出多远,车就左拐右拐,呈一条扭曲的轨迹前行。
林菀站在原地,瞧着江军的车像一只没头苍蝇似的东撞西撞的,跟他的人一样任性,就在后面着急地喊着江军的名字。
江军充耳不闻,一手捂着伤口,一手握住方向盘,眼睛却盯着后视镜,看后面的人影逐渐变小,身上无力,心里又不是滋味。这他妈的又是何苦呢,不就是一个娘们,犯得着他这样吗?视线渐渐地开始模糊了,只觉得眼前一会儿白茫茫的一会儿黑乎乎的,脑袋越来越沉越来越重,他迷迷糊糊地想,要是就这么死了,那就一了百了,要是死不了,那就死磕到底。
车身划过桥栏,擦出嘶嘶的火花,车门被甩开,江军从里面射了出来,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无人驾驶的车更任性了,一路横冲直撞,直到碰到石墩发出剧烈的碰撞声才停下来,整个车头已经撞瘪了,车身凹一块凸一块,没个好地方了,完全成变形金刚了。
林菀吓得尖叫了一声,然后冲了过去。江军这回老实了,一动不动地倒在那里,林菀从他身上摸到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虎子,马上打了过去。接通后,没等对方说话,她赶紧长话短说,几句话把情况交代清楚。那边听完,什么都没说,直接挂了电话。
大概十几分钟,虎子开着120急救车赶到了。从车上跳下来两个护士,简单地给江军清理了一下伤口,然后又止血又包扎的,忙成一团。
林菀被挤到一边老老实实地看着,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尴尬地杵着。
虎子若有所思地盯着林菀,“军哥身上的血窟窿谁捅的,你知道吗?”
林菀摇了摇头,“他来的时候就这样了……”
“那车怎么回事?”
“他自己撞的……”
对话到此结束了,虎子又打量了她一眼,然后别过头,跟着上了救护车。
林菀看不透虎子的心思,他这人跟那个叫大飞的不一样,骨子里透着一股高深莫测的狠实劲儿,让人摸不透。
江军伤势不轻,直接被推进了重护病房。虎子叫住了主治大夫,“老张,军哥咋样了?”
叫老张的大夫推了推鼻梁子上眼镜,恨铁不成钢地嘟囔着,“胡闹,简直就是胡闹,刀口再偏两公分就要了他的命了,他还跟没事人似的要出溜达,幸好底子厚,不然早交代了。现在他人倒是没什么生命危险,就是失血过多,不过再这么折腾一回就不用往医院送了,直接送火葬场倒省事了。”
一听说没有生命危险,虎子也松了一口气,侃道:“送火葬场多费事了,就地埋了,那才叫一个省事。”
张大夫哼了一声,“你们呐,没一个叫我省心的。”
江军从昏迷中悠悠转醒,脸白的跟卫生纸似的,虽然底子厚实,但毕竟伤了元气,说话有气无力,但还有几分精神头开玩笑,“幸好昨儿给关二爷烧了两柱香,要不今儿你们这帮兔崽子就等着给老子烧纸吧……”
虎子在一旁打哈哈,“赶明儿也得拜拜扁鹊华佗什么的,让他两位老人家没事多保佑保佑军哥。就这次,你说这窟窿捅得多他妈的艺术,浅一分不碍事,深一分要人命,就这么正好。军哥,你告诉我,捅你这人是谁,我非得跟她好好学学这门手艺……”
这明摆着是套话,江军伤的是肚子,不是脑子,怎会不懂虎子的意思,“谁知道哪儿冒出来的疯娘们。”
“女的?”
“嗯,一女的,疯疯癫癫的。”
第17章
林菀一直在走廊里等着,直到虎子出来了,她才进去。怎么的,也得打声招呼再走。
江军咳得厉害,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似的。他一咳嗽就牵动腰腹上的伤口,麻药劲早就过去了,这会儿疼得浑身都抽搐了。林菀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喝点水吧……”
江军看都没看一眼,把头一扭就说:“我不喝……”
林菀把水杯放到床头边的小柜上,“那等你渴了再喝吧……”
江军不咸不淡地丢了一个字,“滚……”
既然人家都下了逐客令了,林菀也实在不好死皮赖脸地呆在这儿碍眼,磨蹭了一会儿,江军依旧没好脸色,看来是真的没缓和的余地了。原本还寻思着好聚好散,不过看江军这架势是打算老死不相往来了。也好,都撕破脸了,还都端着面子干啥。林菀顺了一口气,有点豁然开朗了,“行,我这就走,你多保重……”
林菀手刚摸到门把手,脚下‘砰’的一声巨响,然后有液体溅在库管上,布料薄薄的一层,很快就渗透了,林菀只觉得腿上温热一片,低头一看,是她倒水的杯子。
江军砸了水杯还不解气,扔下狠话,“你滚,现在就滚,滚了以后就别他妈的再出现在老子面前……”
林菀不想再多生事端,拉开门依言滚了。
走出那道门,林菀以为这回总算跟他们划清界限彻底解脱了,以后过个过的,井水不犯河水。可消停日子没两天,麻烦就找上门了。
大飞带着五六个人一进仿古街就直奔她的摊位来了,进来二话不说抡着棒子就开砸。他们哪见过这阵仗,客人吓得跟逃命似的抬屁股就走,周边的邻居都怕溅一身血,连看热闹的兴致都没有,能闪的闪,能躲的躲。林茵正瞌睡着呢,听见动静也吓了一大跳,睁眼睛就看见一帮人乒乒乓乓地砸东西,吓得地嗷嗷直叫。
只有林菀面不改色,不言不语的,好像他们砸的不是她的东西似的。
所谓的摊位不过就是在门前支个棚子,摆几张桌子椅子,还有些七七八八的瓶瓶罐罐,看着不值啥钱,可零七八碎的加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况且他们这一闹,还有哪个客人敢上门光顾?林菀看着一地被砸得稀巴烂的东西,从心底涌上一种无力感,顺着奇经八脉遍布全身,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的生无可恋的绝望。她悲哀地发现她甚至连个可以埋怨的对象都没有,她能怪谁?怪大飞?怪江军?还是怪林茵?也许是流年不顺,也或许是命里该有这一坎儿,谁又说的清楚呢?
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他们还不解气。大飞带着人把周边摊位的客人连威逼带恐吓地撵走了,还放话谁再敢来这儿就放火烧他全家,简直就是不给活路了。
林菀终于看不下去了,虽说各个摊位之间也算竞争关系,时常也会有摩擦,不过大多时候还是互相照顾的。再怎么说,他们没招谁惹谁,完全都是受她连累。砸她的摊位,她可以无动于衷,但是殃及无辜,她就做不到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
林菀走到大飞的跟前,叹了一口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大飞嘴里吧唧吧唧地嚼着口香糖,还吹了个大大的泡泡,“也不想怎样,就是看不得你好。”
“是江军叫你来的?”
大飞一怔,然后猛地站起来,‘啪’地一巴掌将桌子拍的直颤,手指头指着林菀吼道:“你他妈的还有脸提军哥?”
林菀反问道:“我怎么就没脸提他了?”
大飞一副恨不得吃了她的表情,“别以为我他妈的不知道,军哥身上的血窟窿就是你这个臭娘们捅的。”
“不是我,我见着他的时候,他就那样了。”林菀解释道。
“你蒙谁呢?当时就你们两个人,不是你,还有谁?”
“他受伤的事跟我没关系,不信你可以自己去问他。”林菀试图跟他讲道理,但大飞压根就不听,认定林菀就是祸害江军的人,“问军哥能问出个屁来,军哥稀罕你,是你干的,他也得说不是。”
林菀无奈又无语,“你爱信不信,今儿的事算我倒霉,面摊你砸了就砸了,可街坊邻居都没得罪你,你砸了他们的摊位,怎么赔?”
大飞掏了掏耳朵,不敢置信道:“什么?赔?我呸,我砸了就砸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
林茵悄悄地躲进后厨,打开手机通讯录找到一个标注‘虎子哥’的号码,只犹豫了不到三秒钟的时间,就按下了通话键。这个号码她一直存在手机里,刚开始的那两天电话一响,她就欢快的跟鸟儿似的,可一看来电显,每次都不是他。林茵从最初的渴望到失望再到不抱有希望,这一过程足以天堂地狱走一遭了。她总算有个借口可以打给他了,林茵忍不住心中的雀跃,整张脸因为过度的激动而扭曲地变了形状,带着几分癫狂。
在一段长的足以让人崩溃的忙音之后,电话终于被接起来了,林茵紧张的嘴唇不住地哆嗦,不等对方说话,就一阵语无伦次的抢白,“虎子哥吗?我是茵茵呢,你还记得我吗?就是……就是上次在月色……对了……还有该死的大泉……”
电话另一端的虎子将手机从耳朵边上移开,莫名其妙地看着屏幕上的一串数字,是个陌生号,他不记得这个号码和他有什么关联。
“喂……虎子哥你在听吗……喂……”林茵呼叫了半天对方也没回应,电话上明明显示着正在通话中,她纳闷地低声喃喃着,“没挂啊?难道是我手机坏了……”
虎子正要挂断,却在嘈杂的背景声中隐约地听到了大飞的声音,他不确定是不是大飞,就问:“是谁在吵?”
林茵听到对方回话了,兴奋的跟什么似的,“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我这边太吵了,你等我换个地方说话……”
虎子无语地抬头瞪着天花板翻白眼,“我听得见你说话,我就问你谁在吵?”
林茵赶紧告状,“是大飞,他带了一帮人砸了我家的面摊,还为难街坊邻居们。虎子哥,你快过来吧,大飞说要剁了我们,我好害怕……”
虎子纳闷道:“大飞为啥要砸你家的摊子?”
林茵如实说来,“我姐跟军哥闹掰了,大飞替军哥出气,砸了面摊,还赶走了客人……”
虎子这才反应过来,“你姐是林菀?”
林茵小鸡啄米似的猛点头,压根忘了虎子根本就看不见,“对对对……”
“行了,我知道了……”说完,虎子挂上了电话。
“……”林茵有些失望和遗憾,完全忘了打这通电话的原意。
第18章
林茵那通电话最后石沉大海杳无音讯,虎子一直都没有出现,倒是大飞三餐不误天天砸场子,小吃街上的街坊邻居们怨声载道,一连四天都没一单生意,照这样下去不喝西北风才怪。
第五天大飞又带着三五个手下大摇大摆地过来了,翘着二郎腿摊在一把破旧的太师椅上,嘴上叼着个牙签,哼唧着‘月色’时下流行的下流曲目。熟客不敢上门,生客见他们各个凶神恶煞的都绕道往别处拐了。吆喝了一早上,嗓子都喊冒烟了,一个客人都没留住。这一片本来是小吃街上最热闹的,现在冷冷清清的,连吴婶都闲得慌,挠着面盆无所事事。
林菀更头疼,昨儿已经有两家上门来说这事了。一个骂骂咧咧说她整个就是扫把星惹了这帮瘟神,人是她招来的,就得她自己个想法送走,别平白连累了他们跟着受苦遭罪。另一个一哭二闹三上吊,老娘们耍横撒泼的招儿用的倒是得心应手,就差没以死相逼了。就是吴婶大概也在心里埋怨她无故招惹事端,连累大家伙跟着一起没有好果子吃吧,这两天总是有意无意地疏远她,连话都不愿意跟她多说一句。
林菀心里有苦说不出,整宿失眠多梦,一早起来枕头上都是头发。可是能想的法子她都试了个遍,偏偏大飞是个软硬不吃的主儿,任她好话说尽了道理讲遍了,大飞就是不松口。林菀拿他实在没法儿了,总不能拎着菜刀上去跟他拼命吧。但就这么僵着,吃亏的是她,倒霉的是大家伙。她总不能眼看着街坊邻居因为她的缘故一家子老小喝西北风吧。
思来想去,眼下只有一个人能破这个局了,只是一来不知道他肯不肯,二来大飞这么胡作非为究竟是不是他在背后指使的,这也不好说。
林菀犹豫再三,还是从手机通讯录中找到那一串没有备注的号码,幸好这段时间不是忙得焦头烂额就是愁得千头万绪,就把这茬都给忘了,要是当时删了他的号码,现在想找人都没地方找去。
电话拨通后,一阵‘嘟嘟嘟’的忙音。林菀紧握着话筒,心里天人交战,她跟自己打了一个赌,如果这通电话他接了,她就求他,就算他轻贱她也不要紧,只要他能帮上忙。如果他不接,她绝对不会再打第二次,就当从没打过,至于大飞一干人,大不了她就以死相拼,有一个算一个,多了就算是赚到了。
一通未接通的电话仅有数秒钟,可林菀却觉得漫长的仿佛已经天荒地老了。直到话筒里传来一道甜美的女音,‘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林菀才终于相信所谓的天意如此。
你看,就连老天爷都觉得他们不该再有交集,他们相识是缘,相交就是孽了。林菀在无可奈何的同时也松了一口气,其实她心里一直拿不准该怎么对待江军。视而不见老死不相往来?又未免矫情了,江军有千不该万不该,对她还算不薄,她不是圣人,离圣贤也差的老远,犯不着把谁放在道德的天秤上称来称去。可顺其自然下去的结果,不是她心甘情愿地从了他,就是他威逼利诱地收了她,不管怎么着都不是她所期待的。所以今儿她就让老天爷做了一次主,也算是给自己一个死心塌地的理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