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端凶神恶煞的,劈头盖脸就是一顿乱吼,“你弟弟捅死了我们一个兄弟,你说这笔帐怎么算?识相点的准备十五万,要不就一命赔一命准备替你弟弟收尸吧。”
林菀打死也不信小满还杀人,“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弟弟怎么可能……”
“你弟弟是不是叫林满,你是他二姐林菀?”
“是……我弟弟是叫林满……我是叫林菀……”林菀机械化地重复着对方的话。
“没搞错……”那边一片杂乱过后,只听那个男人凶巴巴地说:“说话……妈的……你个小兔崽的……还挺犟的……”
说着就听见‘啪啪啪’的耳光声,之后有听见一声尖叫。
林菀认得那个声音,是小满,真的是小满,她听见小满被打,又是着急又是心疼,对着电话大声地喊,“有话好说,你们别动手打人,他还只是一个孩子……”
那边就喜欢好好说话的,一听她这么说停手了,话说的倒也干脆利落,“成,不动手可以,钱啥时候拿过来……”
一提钱林菀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顿时瘪了,她哪来的是十五万,但对方显然是不见钱不撒人,所以现在是能拖一时是一时吧。
“好,我过去,不过你得告诉我你们在哪里吧?”
“东街的‘春色’知道吧?”那边说完就挂断了。
东街的‘春色’跟仿古街的‘月色’一样都是大名鼎鼎,同时也臭名远扬,是平阳镇唯二不能惹的,可偏偏她们一家子都惹齐全了。林菀真觉得有时间该去庙里拜拜,最近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一直没得着好,先是林茵鬼迷心窍着了大泉的道儿招上了仿古街那号人,折腾了一个多月好不容易消停了,小满又一不小心惹上了东街那一挂子人,这日子好像就没消停过。
林茵刚才也听见她讲电话了,一脸担心地凑过来问:“小满他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林菀心里已经乱成一团麻,面上倒是出奇的冷静,这会儿她要是慌了,林茵就更六神无主了,那小满怎么办。
林菀双手拄着桌面撑着身体,淡定地说:“刚才的电话是东街打来的,他们说小满杀人了,要十五万,要不就填命……”
林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瞪得老大,“什么?小满杀人?怎么会呢?小满平时连打个耗子都不敢,怎么会杀人,他们是不是搞错了?”
林菀摇了摇头,“八成是真的,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人在他们手上,不拿钱小满就没命了。”
林茵一听也急得够呛,不过她先想到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怎么办?我们哪来的十五万?”
林菀也正愁这个,不过钱也不是愁出来的,还是得先解决眼前的麻烦,“先不管了,你照看摊子,我去一趟‘春色’,不知道现在小满怎么样了?”
说着就摘下了围裙,去里屋换了件衣服。出来见林茵还杵在那儿,不禁有些恼怒,“你怎么还愣在这儿?”
林茵这人性格是别扭了些,但也不是冷血无情,自家人出了事,她当然也跟着急,“我跟你一起去……”
林菀翻白眼,无奈地说:“别跟这添乱了,还是在家老实呆着吧!”
林茵气不过,嚷嚷着,“我不管,我就要去……”
林菀没那个闲工夫跟她在这儿磨嘴皮子就说:“那就随你便,爱去就去吧!”
东街不算远,打车就起步价,不过司机都不大乐意去,所以林菀不得不花这个冤枉钱,一百块钱都够绕着东街走一个来回了,想想都不值,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她和林茵下了车就直奔‘春色’,那是个可以跟‘月色’平分秋色的娱乐场所,一样的灯红酒绿,一样的靡靡之音,一样的沉迷堕落。林菀没那闲工夫细致地瞧这些,倒是林茵两眼放光地看着舞池里扭腰摆臀的女人们,一脸的艳羡。她近似痴迷地看着她们跟那些痞里痞气的男人们调笑劲舞,好像周围的空气都被这样的热度点燃了似的,她只觉得全身都沸腾了,体内的躁动因子正破茧而出,竟莫名其妙地幻想她是那些女郎们的一员,穿着暴露的衣服和男人们肆无忌惮地调情,她喜欢这样暧昧的情调。
林菀在人群里费劲地挤来挤去,一转身才发现林茵不见了,又返回去找,看见林茵在舞池边上卖愣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上去拉了一把,“你还有心思在这儿凑热闹?”
林茵一个踉跄,差点摔跟头,自知理亏,也不敢反驳什么,嘴里嘟嘟囔囔的,老大的不愿意。
没走两步,就被人拦住了,来人是个年轻小伙,年纪跟她差不多,虽然穿的流里流气的,不过比那些吊儿郎当的小混混还是多了一些沉稳气质,上下打量了她们一眼,问的很直接,“你们是林满的姐姐?”
林菀赶紧点头,“是是,我弟弟现在在哪儿?”
那人双手插在裤兜里,把头一甩,“跟我来吧!”
在人山肉海里一阵横冲直撞,人都快挤成三明治了,林菀已经尽可能地避免和陌生□□碰触,就这么小心翼翼的还是被咸猪手摸了一把,隔着单薄的裤子摸着她的大腿,感觉特别明显。不过这个时候也顾不上这些了,好不容易从人群中穿梭出去,林菀差点丢了半条命,大脑一阵昏眩,该是缺氧了。
那人停下脚步瞧了她一会儿,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林菀倒是挺意外他的好心的,怕了拍胸膛喘顺了气,才说:“没事,走吧!”
林菀跟着那人一路七转八转的,东绕一个犄角右绕一个旮旯的,堪称山路十八弯了。林菀被转悠的七荤八素的,终于在一个包间门前停下了。
那人‘乒乒乓乓’地捶了几下门,门从里面被踢开了。林菀和林茵随着那人进去了。
第21章
包厢里,十几个半大的年轻人,吞云吐雾的,打麻将的,侃大山的,吵吵闹闹的,总之是乌烟瘴气。林菀环视了一圈,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里看见了小满。他蜷着身子窝在一处犄角旮旯,像是被遗弃的小猫小狗无人问津,老半天都没动弹一下,林菀想到他挨了打,不定又多严重呢,担忧地叫了一声,“小满……”
说着就要奔过去,刚迈步就被人拦住了。林菀又叫了一声,“小满,我是二姐,你怎么样了……说句话……”
小满听见有人叫他,艰难地抬起身,顺着声源望去,看见了林菀和林茵激动地喊着,“二姐三姐……”这一张嘴牵动了脸上的伤口,顿时疼得龇牙咧嘴的。
林菀这才瞧见小满整张脸肿得跟大萝卜似的,青一块紫一块的,没个好地方,顿时又是心疼又是气愤。
心里头正揪巴着呢,就听一阵‘啪啪’的掌声,然后就瞧见正背对着门口打麻将的那个人将麻将往桌子中间一推,随即二郎腿就翘上了桌,点着了一根烟,扭过身侧对着她们,呵地笑了一声,“姐弟情深呐……”
他话语中的嘲讽林菀不是听不出来,但眼下这个情况也不好发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少惹他为好,所以直奔主题,“请问你为什么打我弟?”
那人像是听了一个好笑的笑话似的,竟真的笑了出来,“为什么打你弟?你应该问我为什么不打死你弟?”
论耍嘴皮子,十个林菀也未必是顶得上他一个,林菀也不跟他争这个,尽量跟他讲道理,“我弟还只是一个孩子,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你,如果有,我带他向你道歉。”
那人依然一副吊儿郎当的态度,说话的口气就像在谈论今儿天气似的漫不经心,“道歉就免了吧,我也不稀罕这个,你弟捅死了我的人,要么填命要么十五万,你看着办,不用罗里吧嗦地废话一大堆,三爷没那个闲功夫跟你在这儿磨牙。”
林菀心里有数,知道这钱是怎么的也绕不开了,只是当时想着若是少些在她所能承受的经济范围内,她还是可以勉强答应的,但是十五万,现在就是她砸锅卖铁也凑不上这个数啊。
“十五万?你干脆去抢好了!”林茵气不过地扯着嗓门喊道。
林菀拦住了林茵,去问小满,“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林满两泡眼泪没忍住,哭了出来,“姐,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林菀一听这话,顿时脑袋‘嗡’的一声,好像什么东西忽然陷进去了似的,“你真的杀人了?”
林满点了点头,嘴里始终反复念叨着,“我不是故意……”好像除了这句话,他不会再说别的了似的。
林菀的脑子一阵清明之后,再次混沌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知道杀人犯法吗,啊?”
林满费劲地抬起胳膊,用袖子抿了一下眼泪,眼睛肿得睁开就剩下一道缝了,稍稍一动弹,牵动了皮肉就死啦死啦地疼。他也不顾得疼不疼了,光是这一条杀人罪或者十五万,就够他痛彻心扉了。可能是哭过的关系,他的声音粗哑且含糊不清,只嘟囔地了一句,“我送面回来,路过东桥洞子,就碰上那个人,他管我要钱,我不给,他就打我。后来他就翻我的衣兜,看见了钱就要抢,那是卖面的钱,我不能给他,就跟他撕扯一起了……再后来,我从他身上摸出一把刀……当时我并不知道那是一把刀,只想推开他,没想过要杀他……”
短短的一番话,不过一分钟的时间而已,林菀的大脑已被各种大道理洗涤了一番,像是入定的高僧忽然顿悟了似的,什么是穷,这就是穷,为了一碗面钱,不到十块钱,可以豁出命。人穷的连命都不值钱了,还有什么好争的好辩的。林菀已经不再执着小满为什么杀人,那条人命值不值十五万了,她一脸的淡定,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十五万我没有,不过杀人填命天经地义,我们不会赖的,我弟杀了人一命抵一命应该的,只是他还小未来的路还很长,要填命就用我这条命填吧。”
林满一听这话,顿时哭得稀里哗啦的,嘴里一直喊着,“姐……姐……”
林茵也是震惊得不行,不过到底比弟弟年长了几岁,泼辣劲儿一上来,胆子也跟着肥儿,不管不顾地嚷嚷着,“什么填命,凭什么填命?”
那个自称‘三爷’的人掏了掏耳朵,倒没跟林茵一般见识,只是从上到下地打量着林菀,皮笑肉不笑地说:“呦呵,小娘们还挺仗义的,你苏三爷我就喜欢这个调调的,这样吧,你跟了我,钱也不用给了,命也不用填了,怎么样?”
原来他就是大名鼎鼎的苏三。
林菀说:“我给命不给人。”
苏三也不恼,只是‘嘿嘿’地笑着,显然那句‘你跟了我’不过是一句好玩的试探,并不是真的这个意思,索性林菀也没真当一回事,不过这事也不是一句玩笑之后就拉倒的。果然,那个苏三慢条斯理地站起来,也不看他们,手敲了敲桌面,身边的人立马从桌上的烟盒里掏出一根烟递过去,点上。苏三狠狠地吸了一大口,慢悠悠地吐出一个大大的眼圈,身旁的小根本冷不防地被呛的一阵咳嗽。他瞧着有意思了,竟笑了。小跟班非但不恼,还笑得一副狗腿相,“三哥,他们……”
这个‘他们’当然指的就是屋里不相干的三姐弟了,苏三半闭着双眼享受着尼古丁带来的快感,好久才听见他说:“拉出去,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这群人都是行动派的,苏三的话音刚落,林菀和林茵连带着林满就被擒住了,往外扯。林满被粗鲁的拉扯,疼得哇哇直叫。林菀没做声,灵魂像脱了体似的,脑袋空荡荡的一点主意都没有。就数林茵反抗的最激烈,她扯着嗓门又喊又骂的,“你们想干什么?王八蛋……放手……你们要是敢乱来我就让虎子哥剁了你这双爪子……”
然而她的谩骂除了助增他们恶劣的低级趣味,事实上并没改变什么。林茵骂了两句发现没用就开始害怕了,天知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到底是怎么办?反正不会是好事,卸胳膊卸腿哪个都够她受的。她慌不择乱求助林菀,“姐,你快想想办法……给军哥打电话……”
她这么一喊,林菀如梦初醒,但转念一想,东街与仿古街向来都是水火不相容,她不想把江军牵扯进来,于是没做声。
这话倒是被苏三听进去了,他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眼睛瞬时睁开了,瞧着林菀若有所思问:“军哥……是谁?”
林菀遮遮掩掩地说了一句,“你听错了,没有什么军哥……”
苏三又把目光转向了林茵,又问了一遍,“你刚才说的军哥是谁……”
林茵刚才是一时冲动,这会儿仔细一想也觉得不对劲儿,偷瞄了一眼林菀,见她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乱说话,她一时也拿不定注意了,只含糊地应对一句,“我……我没说……”
苏三故作惋惜地叹了一口气说:“哎,我刚才听见你好像叫了一声军哥,还以为是老相识呢。我有个哥们叫江军,我们这帮兄弟都得给面子叫声军哥。你们要是真的认识他,我也好卖个人情……”
这话林茵听懂,不管三七二十一了,马上就点头了,“江军我们认识认识……我姐她……”
“闭嘴……”林菀赶紧出口制止,“我们不认识江军……”
苏三把头探了过去,目不转睛地盯着林菀,说:“你最好是认识,要不……”
林茵豁出去了,完全不理会林菀,有什么招什么,“我们不光认识,还很熟呢,江军跟我姐好着呢,上回西三角的事,你去打听打听,谁不知道啊……”
对于这个回答,苏三满意极了,点着头,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这就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