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南川绕到驾驶座，扣好安全带，见顾念还站在副驾驶的车门外，不由皱了下眉。
他按下车窗，侧头对顾念说：“上车。”
顾念脸色不太好，没搭腔。
付南川以为她在心疼停车费，叹道：“你的车停一晚不收钱，放心，可以明天来取。”
……谁在乎那一晚上的停车费啊。
顾念哼了声，两手交叠拎着笔记本，脑子一热，矫情地说：“我手上有东西，开不了门。”
“……”
“付总，您帮我开一下门吧。”
付南川不动声色地打量她，半晌，凉凉道：“开不了门，可以不去吃。”
“……”
不解风情！
顾念气鼓鼓地拉开车门，一屁股坐上副驾驶，还没系好安全带，车子就平稳地驶了出去。
把笔记本放在腿上，顾念看向窗外，酸溜溜地想，能帮绪主编开车门，就不帮她开。
区别对待！
但上头的情绪过去，顾念又反应过来，她和付南川是什么关系，有什么资格和人家的暧昧对象比？
一定是今天付南川对她太好，才让她有了浮夸的自信。
顾念懊恼地捂住脸。
付南川专心开车，偶尔分神瞥一眼顾念，欣赏着她变戏法一般的换脸技术，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实在无法搞懂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采访前分别的时候，她还一脸笑意，采访结束又晴转多云。
他不愿意结婚的原因之一，就是女人情绪太过多变，他无法招架，也不想把时间花费在这些无聊的琐事上。
但眼下，他却想问一问。
恰好等红灯，付南川看向顾念，“采访不顺利？”
顾念还是蔫头蔫脑的样子，无力摇头，“没有，挺好的。”
她还顺便骂了周溪一顿，一雪前耻了。
“那你为什么不开心？”
顾念看着付南川，嘴巴张张合合，欲言又止，最后甩出一句，“你不懂。”
“……”
“像你这样优秀的人，根本不会理解我们这种平头老百姓的痛苦。”
“今天的事情你也看到了，他们一开始对我态度有多蛮横啊？一看到你，立马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我也想有朝一日，变成像你这样有权有势，呼风唤雨，一个眼神就让人闻风丧胆的人。”
“是我不配成功吗？”
“是我不够努力吗？”
“我想靠自己越来越强大，再给那些瞧不起我的人，狠狠地甩一巴掌。”
“而不是依靠别人狐假虎威。”
窗外秋风萧瑟，落叶打着弯飘落而下。
顾念说完掏心窝子的一席话，再看向付南川时，眼底甚至隐约有泪花闪动。
付南川平静地看着她，喉头滚动，似乎想说些什么。
后方传来催促的鸣笛，付南川反应过来，平稳启动车体。
秋日的傍晚天黑得很快，不一会，太阳已落了下去。
城市霓虹第次亮起，车体滑过热闹的街区，路灯一方方斜射在车窗上，投下暖黄色光影。
有车窗相隔，车内依然安静。
这段安静的时间有些久，久到顾念以为付南川不会给她回应，才听到付南川淡淡道：“你之前说我菩萨心肠，乐善好施。”
顾念愣了愣，不明白好好的付南川为什么提起这个。
“对啊。”
“那为什么，你刚刚用了闻风丧胆这个词？”
“……”
顾念露出被噎到的表情。
我去，不是吧。
我掏心掏肺地说了半天，您来质问我用词不当？
付总，您抓的重点未免也清奇了吧！
第二十五章
周溪在顾念那边吃完瘪，回到休息室就摔摔打打，在队友们惊愕的目光中迅速换好衣服，拎上包包就准备走。
队长瑞琪喊住她，“周溪，待会还要排舞，你……”
“我有事，先走了。”
眼看周溪像只骄傲的小孔雀昂首离开，瑞琪气结。
“太过分了，还有没有集体荣誉感？”
中秋晚会是省直电视台的亮相，机会难得，他们谁不是日夜练习，只为当天能够表现出最完美的姿态？
只有这个小公主，仗着家境殷实，排练看心情，赶通告迟到，完全没有职业道德，根本不顾及他们的感受。
队友们都是有苦难言。
谁让他们没一个好爸爸呢？
大家纷纷围到队长身边，安慰她，“算了算了，我们做好自己的就行了，不能强求。”
“是啊，气伤自己多不划算。”
“好了好了，我们先吃点东西吧，吃完了回来继续排练。”
年轻女孩子们互相加油打气，不一会，就调整好心情，开心地点起外卖来。
星空地下车库，周溪取了车，一边打电话，一边往出口开去。
她才不管自己任性的举动会给队友们带去多少麻烦，眼下她都快气疯了，才不要留下来练什么破舞。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听。
周溪骄纵质问：“怎么这么久才接？”
电话那头，付尧叹了口气，“在开会，有新产品要试生产，要和工程师敲定最终版本。”
周溪根本不管这些，“那你什么时候结束？我快被气疯了，你赶紧出来陪我吃饭！”
付尧为难道：“可能还要一会……”
“我不管，你要陪我吃饭，立刻，马上！”
付尧头疼扶额，“周溪，我真的走不开。”
“有什么走不开的，交给手下的人做不就好了！”周溪猛踩油门，在路上狂飙，“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受了什么委屈？都是你那个前女友，太过分了！那么伶牙俐齿，居然还敢羞辱我，谁给她的胆子？”
听到她提起顾念，付尧顿了一会，声音明显大了起来：“顾念？你和顾念见面了？”
周溪一向介意他有个念念不忘的前女友，如今碰上，嘴上不饶人的她会说些什么，他可以想象。
不知道顾念有没有吃亏。
周溪嗤笑，“对啊，你紧张什么？”
“我……”
“你还关心她？”周溪冷下嗓音，“你不是说爱我吗？你还想着她？”
“我告诉你付尧，别想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定位发你了，赶紧来找我。”
“我只等你半个小时。”
说完，周溪狠狠挂断电话。
付尧站在窗边，神情晦涩，直到手机自动黑屏，才无力地叹了一口气。
周溪平时还好，只要顺着她的心意哄着，多数时候，她也是软萌可爱的。但骄纵起来，他实在无力抵挡。
她不理解他的身不由己和无可奈何。
但他无法拒绝她的任何要求，他的公司还要依靠周家的订单存活。
******
秋冬适合进补，付南川便带着顾念来到老城区的一家粤式餐馆。
这家历经祖孙三代人经营的餐馆年代久远，在巷子深处的筒子楼里，需要提前预定才能吃到广为称赞的经典粤式美食。
店内人声鼎沸，香气四溢，伙计的叫喊和食客的交谈声交相辉映，构成十足的人间烟火气。
进了门，一位中年人看到付南川，笑着迎上来。
“来啦？走吧，给你留了楼上的位置。”
通过熟稔的语气，可以看出付南川是这的常客。
男人看了顾念一眼，冲付南川揶揄道：“难得看你带异性来，这位是……”
拉长的尾音充满遐想。
生怕付南川反感，顾念连忙抢答，“老板，别误会，我和付总只是朋友。”
“哦？”男人挑眉，见付南川没有解释的意思，意味深长地笑道，“那你们一定是好朋友吧。”
顾念一头雾水。
为什么偏要加个好字？
而且，纯洁的朋友关系，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略显淫。荡？
看出她的疑惑，老板好心解答，“我这家店，比南川的岁数还大，和老爷子也是旧识，这么多年了，还真没看他带哪个女孩子来过。”
“所以我说小姑娘你和他一定是好朋友吧。”
顾念了然，期盼地看向付南川。
她是他的好朋友吗？
付南川面无表情，警告地看了老板一眼，“顺路而已。”
顾念失望地撇了撇嘴。
臭男人，真无情。
“哦～”老板笑了下，“好吧，随你怎么说。”
付南川不再理会他，“座位在哪？”
老板适可而止地暂停调侃，“二楼，走吧，我带你们去。”
对方领着两人走上狭窄的楼梯，推开二楼的一间小包间，“先坐吧，我这就去下单。”
付南川点头说好。
顾念跟着道谢，随后步入包间里。
方老板预留的这间包间面积不大，窗户朝南，如今华灯初上，放眼望去可以看到旧城繁华街道的车水马龙。
付南川脱下外套，拉开椅子坐下。
西装内他穿了一件白衬衫，也许是来到了熟悉的地方，付南川整个人的姿态都变得放松起来，不仅解开了最上面的两粒纽扣，还挽起了袖口。
付南川倒了杯茶，轻押一口，喉结随之滚动。
顾念感慨。
连细微之处都如此之帅，付总不出道可惜了。
不一会，服务生前来上菜。
酱香牛腩口感软烂，参鸡汤清爽鲜美，秋冬时喝上一口，让人打从心底暖和起来。
顾念没跟付南川客气，吃得津津有味，最后还让服务员上了一份面条搭配鸡汤吃了个精光。
吃饱喝足，顾念靠在木椅中，回复艾米发来的消息。
她在实时播报划水群里关于付南川和绪之晖的八卦。
顾念来回翻着艾米发来的截图，看得入迷。
而付南川坐在她对面，不着痕迹地打量她。
平心而论，顾念的长相虽然和娱乐圈女星有差别，但也算可爱，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圆溜溜的眼睛带着天然的娇憨，让人心生欢喜。
她脱了外套，只穿了一件裸色针织衫，半高领的设计，恰好裹住她纤细的脖颈，露出圆润的小脸。
黑发全数扎起挽在脑后，只留下几缕自然垂在额边，显得整个脑袋都毛茸茸的。
像只无害的小奶猫。
她这样的女孩子，身处五颜六色的娱乐圈，怕是见多了一朝得势万人追捧，所以才会在来时途中，说出那番想要成功的话。
甚至她从一开始就处心积虑的接近他，也是有那份企图。
但又怎样呢。
人都是有野心的。
比起表面白莲，装作与世无争，他更欣赏顾念这样把欲望公之于众的人。
想要成功，又没有错。
付南川放下碗筷，声音不轻不重，恰好引起了顾念的注意。
她抬起头，眼神懵懂，因为自己偷看付南川的八卦，还带着点心虚。
“吃完啦？”
付南川看了她片刻，“你说，你想要成功？”
他神情严肃，顾念不自觉坐直了身子，“嗯，对。”
有什么问题吗？
糟糕，难道是她的意图太明显，被讨厌了？
付南川向后靠，单手撑在额角，眼睑微垂，神色中有餍足后的放松，波澜不惊地与她对视片刻，淡淡道：“我认识一些业内比较有威望的记者，你想学习的话，我可以帮你引荐。”
“成功并不是靠嘴巴说，而是要靠行动。”
“你先来说说你的职业规划吧。”
“我来看看是否可行。”
男人摆出上位者游刃有余的姿态，准备指点她工作中的优势和不足。
有光从他头顶打下，照亮男人分明的棱角。
那双眼还是和初识时一样，冷漠且淡然，但她知道，他又心软了。
他想帮她。
就因为她在车上那几句离谱的牢骚。
顾念整个人都懵了，张了张嘴，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
她嗓音轻颤，眼眶都有些红。
“你、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顾念捏紧手机，整个人被愧疚填满。
在付南川准备帮她的时刻，她却在看他的八卦，默默腹诽他不守男德。
她居然敢吐槽他？
她还有没有良心？
顾念一把放下手机，感激地双手合十，“谢谢付总帮助。”
“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的，一定！”
付南川搞不懂她突如其来的情绪转变，但看她态度诚恳，十分欣慰。
“不客气。”
“嗯嗯。”
“那你先来说你的职业规划吧。”
“……”
于是当方老板热情地送来餐后甜点时，听到的就是顾念对着付南川慷慨激昂大谈抱负。
“所以我决定按照宋主编的要求，近期做好主播选拔的选题，争取在内部选拔中获得优胜。”
付南川点头，“可以试试。”
“那我做好后，先发给您审阅？”
“可以。”
顾念喜上眉梢，有付南川帮她开小灶，一定可以一针见血地指出她的问题，助她飞黄腾达。
“谢谢付总，来，我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顾念握住茶杯，伸长手臂。
女孩子纤细的五指在木质茶杯的映衬下显得尤为白皙。
付南川凝视片刻，抬手与她碰了下杯。
“好好工作。”
“我会哒！”
方老板愣在门口。
怎么，他走错场子了吗？
这里是面试现场吗？
方老板咳了一声，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他。
“我来送甜点，姜撞奶，女孩子吃很好的。”
顾念笑道：“谢谢您。”
“不客气。”方老板放下甜点，一言难尽地来回扫视两人，半晌，留下一句，“打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