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那年,代弋还是那个冷冰冰的女神,那时候教室里挂满了千纸鹤,放学了,她一个人站在教室里,双手杵在窗台上,玻璃窗大大的开着,窗帘被风吹挂在他的身上,冷风不停地往教室里灌,与敞开着的门形成了对流空气,格外的冷。
木门发出嘎吱声,与窗外的冷风形成强烈的对比,窗户外那个高高的梧桐树,枝桠乱撞。缓缓落下的雪,像被放了慢动作,能够清晰地看见它的形状,一片两片,三片四片,最后,密密麻麻,鹅毛大雪,将干净的水泥地覆盖。代弋一直站着,身体纹丝不动,像雕像似的。
韩察就一直站在她的身后,身体靠在讲台上,几次想要打断她,几次都欲言又止,于是就站在对流的冷空气里,任凭大风吹,静静的看着那个背影,窗外的雪。
代弋身体微微地动了动,轻轻地“啊”了一声,站太久,脚麻了,身体也僵硬了。
怎么样,没事吧。韩察快速向前,扶住代弋向后歪的身体。
怎么是你呀。
那你希望是谁。韩察开玩笑地询问。
代弋在心里回答着:除了你,谁都可以。代弋很排斥这个自以为是的男生,总是在班级里叽叽喳喳,大声喧哗,他自以为自身带着某种光芒,想要引起更多的注意。刚开始的时候,代弋总是不耐其烦,只要他大声说话,在教室里张牙舞爪,代弋就会戴上耳机,将书盖在头上,趴在桌子上装睡。
韩察一只手扶住代弋,一只手去拉凳子,可是距离第一排座位还是很远,他又不能放开代弋,所以,只能脱下自己的外套,铺在讲台上,让代弋坐下。
代弋当然是毫不客气地坐下,因为她已经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脚慢慢恢复,这才感觉到,打开的窗户与打开的门形成对流,一股冷风强烈的打在身体上,抬头望着站在眼前的人,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牛仔衬衣,风吹来时,牛仔衬衣紧紧的贴住身体,代弋被冻得通红的脸,偷偷打了个寒战,她居然,有一丝心疼。但她反复地确认为,此刻,不管是谁,以这种姿态站在她的面前,她都会心疼吧。
教室外的走廊上,偶尔有声音发出,呐喊声是为了迎接大雪,可空空荡荡的教学楼,声音在每间教室里形成了回音,仿佛,是很多人在惊叹。
韩查问代弋:天气那么冷,所有人都知道回宿舍避寒,你怎么不回家。
太远了,走回去还得走回来,麻烦。高一的时候,代弋的父母,给她租了一间小镇上的房子,这样,可以从家里带油,拿菜,自己做饭吃,可以省很多生活费。
你看,雪越来越大了。韩察指着玻璃窗外,有雪花飞了贴在玻璃窗上,然后落在窗沿上,不一会儿功夫,窗沿变白了。
韩察。代弋伸出一只手,示意韩察拉她站起来,目光却一直望着窗外,韩察第一次觉得,褪去所有防备的代弋,原来,她可以这样温柔。
他从未想象过,她的眼神中,没有强烈的自我保护意识,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没有犀利,没有寒冷,是这样的温柔,如沉睡的星辰,偷偷的发着光,在另外一个角落里绽放着光芒,是这样的摄人心魂。
那弯弯的月牙中,清澈透亮,雪花映在眼底,像盛开的花儿,莫名的有一丝温暖。
代弋望着雪,韩察望着代弋。
不经地问:你,为什么那么喜欢雪?
听说,我出生的那天,大雪纷飞,所以,听说之后,对雪,有了一种莫名的好感,总感觉,她是为了迎接我才下的。
如果换做别人,韩察一定会嘲笑她一番,大雪年年下,这是一种自然现象,不曾为了迎接谁,可是说这话的是代弋,他似乎也觉得,这场雪,就是为了迎接代弋的。
韩察终于迎来了第一场雪,从那以后,仿佛他觉得,只要下雪,就一定能迎来心里的那个人,那之后,对雪无感的人,对雪也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情感。
雪越下越大,呲啦呲啦声消退后,紧接着是鹅毛大雪,无声无息的落下。
下雪了。宿舍楼里,不知是谁,兴奋地大喊了一声,原本寂静的宿舍楼,瞬间热闹起来,四方形的窗格里,探出无数个脑袋。韩察目光紧紧的盯着那个窗户,许久许久,依旧空无一人,他有些灰心地低下头,如果在雪中都等不来的人,那么是否,永远都等不到了。
韩察衣兜里的手握了握,灰心丧气地抬头,眼前的雪花大片大片的落下,那扇四方形的窗格里,终于探出来一个脑袋,是他日思夜想的代弋。
他兴奋地向她招手,引来大片的喧闹声,他知道,代弋不喜欢这种带着特效的仪式感,所以,手还没挥完,窗格里的人,早就缩了回去。
其实,站在宿舍五楼的窗户口,一眼就能将操场望到头,只是会被高大的梧桐树挡住视线,韩察和周木刚跨进校园大门,代弋站在窗户口,早就望见了他们。
操场对面有一个迎风口,所以,站在操场上,即使吹的是暖风,风也会比其他地方更大,今日的强冷风,将操场上的两个人吹得歪歪斜斜,羽绒服里灌入风,就像战袍一样,被吹得鼓鼓的,于是向前的两个人,走得特别用力。
周木夹在手里的烟,跨进校园还舍不得扔,手掌微微弯起,将半截烟藏在手掌中,假装用手擦鼻涕的时候,顺便将手滑到嘴角,偷偷吸一口,从前面望去,他的嘴里,像是亮着一点光,在灰色的雾里若隐若现,烟灰顺着冷风被吹往身后,连粘在身上的也一并带走,烟灰融入尘埃,于是校园的监控无法分辨,被风带走的,是尘埃还是烟灰。
其实,这个年代,周末的时候,关于学生抽烟,管得并没有那么严厉。前不久,说是学校大楼安装了监控,360度旋转,所以那些抽烟的学生,上课时,蜂拥而至地奔向厕所,因为在那个角落,有人把风,教导主任很难抓到。
周木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他抽烟小心谨慎,即使老师们都知道,他已经是个小烟鬼,用他的话来说,尊重教育,尊重老师,尊重这个干净的地方。他说话的语气永远那么老沉,像是经历了一个时代那样苍旧,代弋常常笑话他,像七老八十的老人,心里一点都不阳光健康,通常,他也只是笑笑不语,默认了,自己比同龄人的老态。
第48章 一辈子很短,一辈子很长,有所为而有所不为。
下起第一粒雪,代弋就想兴奋地跑下操场,然后找一个安静的地方,静立,然后想象着被雪淹没,只留下一双脚印。
她似乎在努力地反抗着什么,强扭着一股劲,想要得到某一种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