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往往的人群,不知过了多少,仿佛温度已升高了,犄角旮旯里的雪,也已经融化,早上的那场雪,如梦境,意识模糊的人,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梦,一半清醒着,似乎是因为时间关系,覆盖肮脏地面的雪,终究是会融化掉。
雪没有落下,反而又飘起了毛毛雨,北面又开始起雾了,正袭卷着整座城市,像风一样的速度,吞噬着城市的高楼,马路,车辆。
眼前的方向,那条狭长的巷子,仿佛是被什么从中间斩断,留下锯齿般的印子,坑坑洼洼,凹凸的建筑物留一半在雾里,留一半在眼里,仿佛只要推开玻璃门,微跨一步,便可到达人间仙境。
巷子两旁,围墙中间突兀的建筑物,终于被大雾吞噬,若隐若现,只留下亮眼的招牌灯。
周木站在长长的队伍里,终于缩短,将手里热气腾腾的包子递给韩察和代弋,代弋只接过包子,没有接煮熟的鸡蛋,韩察强行递给她:手那么凉,拿着捂手。
三人走出巷子口,仿佛从一个世界走入另一个世界,贴着水泥砖的路面,一尘不染,被清扫得干干净净,宽敞的马路,车辆飞速而过,高高的建筑物,仿佛也是发着光,十字马路的四周,像是一个发光的球体,散发着五颜六色的光芒,各种各样的音乐混淆在一起,嘈杂的喧闹声,人声鼎沸。
入冬以后,天气变得越来越短,5点刚过,城市的每个角落都亮起了灯,一时之间,很难分辨白天与黑夜,即使夜幕降临,只要不抬头仰望天空,灯光的照耀下,就像行走在一个五彩的世界里。
县城和小镇不同,仿佛小镇里的人很怕冷,这个时间点,估计很少有人在外边晃,家家关门闭户,准备晚餐。县城却不同,这个时间点,第一波下班的人,忙着觅食,匆匆忙忙,循着熟悉的步履,熟悉的座位,点着熟悉的晚餐,释放着一天的精神压力,补充体力,迎接下一场战斗。
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大家各自顾着各自,在霓虹灯的照耀下,疲惫不堪的脸颊显得不那么沧桑,除了面部表情,精致的妆容并未破坏半分,西装皮革,连领结也没有歪曲半厘米,体面的,将一天的糟糕收尾。
人群里,韩察牵起代弋冰凉的手,望了她一眼,有些心疼的,使劲握了握。韩察觉得,握在自己手中的,像一块融化的冰,湿哒哒的冷。
他牵着她,挤在人群的最里面,走在屋檐下,用整个身体帮她挡住挤在外面的人。
过了街心花园十字路口,顺着那条种满枫树的路往上走,爬上半个斜坡,右拐有一个小路口,路口经常摆着一些水果摊贩,往里走,修手表,修破钟,补鞋……仿佛他们是被城市的繁华挤进犄角旮旯的破落。
在底层搭起一座桥,修修补补,由此,行走在上面的人才光鲜亮丽。可是只有蹲在下面的人才知道,那双擦得锃亮的皮鞋,有几个地方是被修补过的,像锥子一样的高跟鞋,上面究竟摞了几层胶,谁都不知道谁,光鲜亮丽之后的破落不堪,这座城市,站在最顶端的人,正俯首看着下面为其生活奔波的人,他们手中的高脚杯正摇晃着红酒,低调奢华,赤焰红唇,霓虹闪光,甚至有些奢靡的让人意想不到。
对,如果光靠想象,那些高楼大厦里的歌舞升平,普通的人,或许一生,都只是觉得那只是电影里的某个画面,虚幻飘渺,存在的不真实。如果光靠一点怜悯之心,底层人的艰辛活着,对于那些站在顶端的人,或许一生,都只是觉得被虚拟的放大,纵然艰辛,不至于连活着也得努力。
有的人不用努力,从出生就锦衣玉食,别墅豪车,而有的人,不管怎么努力,十年二十年,除了时间在变,仿佛一切和原来一样,无论多么认真努力,命运会将其打败,一代又一代。
不管你信不信,命运的大手总是掌握着所有人,不管你觉得公不公平,这世道历来都平缓地对待所有人。
一辈子很短,一辈子很长,有所为而有所不为。
第49章 所有的一见钟情,不过就是见色起意罢了
往里走个二十米,有一颗干掉的枫树,上面挂满了许许多多的小牌子,看上去,像一棵许愿树。
树的对面藏着一个小门,上面写着“半沉睡网吧”。木门很旧,看上去伤痕累累,上面挂着一把锁,锁上吊着一把钥匙,木门朝外打开着,钥匙在风中相撞,发出一阵一阵的响动,凑近一看,有一把铁的门扣子,常年被人用手握住,很光滑。
木门打开,刚好与枫树挨在一起,枫树上被钻了一个洞,钉着一颗大铁钉,木门被铁丝紧紧的捆在枫树上,任凭风吹,纹丝不动。
现在,网吧的门上挂着一块门帘,像一块发旧的床单,进去的地方,是无数个手印叠在一起的黑印,形成了一个半握式的手掌,突然,里面出来了一个人,他的手先握住那个黑印,然后头先出,整个身体跟着走了出来。
代弋进去的时候,特意将手拽住另一角,将门帘使劲的拽开,整个人进去,迅速的抽回手。门帘被使劲的拉开,冷空气跟着进来,坐在门边的人,抬起头,望着进来的人,仿佛在告诫着,瞥了一眼,低下头,握住鼠标的那只手上夹着的香烟,烟灰已经烧去一节,鼠标的四周,堆满了烧尽的烟灰。
刚掀起门帘,一股热气扑面而来,一门之隔,恍如两个世界,一夏一冬。
网吧里什么味都有,最重的,就是刺鼻的烟味,还有,泡面味,推着的小车里,麻辣洋芋味,五味杂陈,代弋揉了揉鼻子,找一个最靠边的,隐秘的角落坐下,周木坐在代弋与韩察的对面。
突然,网吧的一角破口大骂,鼠标被重重地摔在桌子上。代弋抬头四处张望,以为有幸亲眼所见手撕歹徒,站起身,这才发现,角落里的人,弯着腰,仿佛整个人都要钻进电脑,原来,是骂游戏里的人。
一眼扫去,网吧里的人,几乎有一半是未成年,甚至还有很多小学生。
那个时候,不流行身份证,甚至很多人都还没有身份证,治安也不是特别严,所以只要手里握着两块钱,就可以在网吧里待两个小时。
上网是一件难得的事,何况是网吧,仿佛只要到县城进过网吧的人,回到小镇都可以吹嘘一阵,那时候上网,并不是查资料,多半在于,登上□□聊天,在□□空间里种菜,养动物,还有发博客。伴随着□□红极一时的,还有翻盖手机。嘈杂的吵闹声中,韩察的手机突然响起,一个清脆的女声哼着歌曲,那是宋慧乔的步步高音乐,现在,和□□一样流行的手机音乐,走在大街上,随时都可以听到这样的手机铃声。
代弋戴着耳机,假装没有听到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在震动,韩察打开手机,愣住半秒,表情有一丝难看,迅速的挂掉电话,顺便连手机一起关机。
挂断手机,揣回兜里,他将身体歪倒在代弋身前,桌面上挂着□□,名字叫“会飞的鱼”,这是代弋的第一个网名,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觉得如果做一条会飞的鱼,应该很了不起。
后来课文里说,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