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他还未说是何事,她便一口应下,便连徐昉也是一惊。
“郡主!”阿乔急忙唤道,要上来劝阻。
明月道:“去取我披风来。”
“郡主不能去!”阿乔拉着她手臂不放徐昉已上前沉声道:“嬷嬷放心,就在寺中。”
宣平侯的头颅被辽人砍下,不见踪影,张信便在雍州为他立了一块牌位。他信佛,神鬼之说从来都是敬畏的,人首乃一人之精魂,老国公病逝,他定要将这块牌位带回去的。
“金陵城中来信,老国公病逝。”徐昉为她撑伞,自己整个人暴露在雨水中。
明月面上无波,只随着他向前走。她头发盘成高髻,插一枚玉簪,通身素淡不饰脂粉。行了不过一段,脚上绣鞋早已湿透,一步一步似踩在泥上。方才匆忙,竟忘了身上穿的是寝居的软缎鞋。
徐昉见她如此,一时又有些后悔,或许不该叫她来,直接将人打晕了带回去就是。可如今木已成舟,他便只能说下去。
“前两日有临近牧人来报见辽人踪迹,我与张信带兵前去,确是见到小股辽军。正计划时,他得此消息,不顾军令追敌深入……”
“他受伤了?”明月这才有了反应徐昉:“是。”
“那你该将他打晕了带回去。”
徐昉愕然,见她不过瞪了眼自己便又向前去。
忠勇亭前,张信跪在地上,臂上的血已被雨水冲散。滂沱大雨下,他跪的挺直,唇线紧抿,下巴刚硬,滚下冰冷雨水。
明月上一世见他时,他已是城府颇深的权臣,虽知他不易,却从未亲历。她心间发涩,取了徐昉手中伞,一步步向他走去。
明月跪下来,将伞罩在他头顶。他目光移过来,眼珠幽黑,如傀儡不见光,泛白的唇掀起,唇角微微翘起,轻声念道:“张家玉郎,芝兰玉树。良辰肱骨,朕之友生。”
他声如金玉,本该极其优美,可如今泠泠冷澈,让人心头发寒。
“美玉美玉,入朕怀耶,天下升平,家国永安。”
念道最后,他从喉咙里发出笑来,身子一颤一颤,像是笑弯了腰连身子都控制不住了。明月忍不住去扶他,他已趴伏在地上,以头点地。
雨势不减,春雷阵阵,明月想过了这阵便该是春暖花开的时节了,可他却刚入深冬。
“郡主。”阿乔喃喃念着,忍不住上前,却被明月眼中恳求止住。
就这一次,阿乔,就这一次这一夜,大雨澈澈,明月守在张信身边,直到他起了高热,体力不支,晕倒在她怀中。
第49章 温柔
“你这小子,跑这儿来做什么,要是让你阿姐知道,得打断你的腿。”
暴雨来的突然,泼天而下,黑沉沉里见一小儿,正是李子巷方娘子的弟弟,方真。
他紧紧护着胸口,一闷子往城墙下的值房中扎,一边央道:“哥哥放我进去,我有东西要给兰大人。”
兰景常去那方娘子处买酥酪,不时便带些黄家酒楼的酒肉来,兵士自然认得。他让他进去,道:“他如今正忙着呢,郡主派了人来,正同他讲话。你边上等着,小心些,别乱跑。”
“明白,明白。方真身上裹的棉衣湿沉,随意擦干了手,便赶紧伸进怀里这酥酪方子阿姐可费了好大功夫原是想托李子巷的王秀才,可这人眼黑心黑,坏的很。阿姐舍不得那点钱,还是决定自己写。”
阿娘在时,外祖家也是读书人家,阿姐是认得字的。就这一样,雍州城里,除了那些官家小姐,还有谁比的上她。
若不是家里拖累,媒婆早将李子巷给堵严实了。
他想到那王秀才,不过是个穷秀才,熬死了婆娘,一双眼竟敢不老实地看着自家阿姐,便是一阵憋气。
这晦气天气他暗骂了声,手上方子虽悉心护着,可也湿了大半,字迹糊了,也不知还看不看的懂。
想起出门前,阿姐仔细交代,他眉心都拧成了疙瘩。
值房炉上架的铜壶烧沸了水,呲呲冒着声响。方真左右看了眼,上前几步袖子裹着手将那铜壶给提了下来。
再一抬眼,便见屏风里头阿离正同对面一个侍卫打扮的人交代着:“我这儿一切都好,你回去同乔嬷嬷讲,让她陪好郡主,我下值了便去云门寺。”
侍卫来的突然,阿离面上有些担心,眉心浅浅打着褶,直觉察到视线才偏头望过来。
“阿真?”
“兰大人。”他原是叫他兰大哥的,可阿姐上元那日回来便狠狠骂了他。
兰大人原是要做郡主夫婿的,他自然收起那点心思,不敢再放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