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行没有翻白眼的力气,半倚在柜台上说:“我来拿照片。”
老吴盯着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忧心道:“你还是别管照片了,我送你去一下医院吧。”
“只是感冒,没事,你把照片给我。”
两人僵持了几秒,老吴败下阵来:“行吧行吧,你也别站着了,去里面坐一下。”
老吴去工作间取照片,白行绕到柜台后,撩开帘子走进了后室,后室比前面的店门还宽敞许多,摆着反光板和打光灯,最里面的角落里放着一个长沙发,白行寻了个位置坐下,不一会儿老吴走了进来将手里一个纸包丢进他怀里,然后将一盒药放在了沙发旁边的小柜上。
“照片你慢慢看,你把药吃了。”
“用不着这么麻烦。”
“如果你回去半路昏倒,警察找到我这里怎么办?”老吴倒了杯水放在柜子上,“药吃了再走。”
老吴撂下话就出去了。
白行瞟了眼柜子上的药,按出几颗和着水吞下去,接着打开纸包,把所有照片抽出来。照片上拍到的景象还是和昨天洗时看到的一样。
回想发生的一切,白行眉头越皱越紧,整个头也开始隐隐发痛。
一些乱七八糟的声音重叠响起,白行觉得自己是头痛得产生幻听了,眼前的光影恍恍惚惚,一明一暗,照片的颜色模糊成一片又一闪而过般清晰起来,清晰的瞬间,那成片金色的树冠下,是她的身影。
这不止幻听,还幻视了?
白行想努力保持清醒,下一秒,铺天盖地的睡意袭来。
寒意席卷,白行是被冻醒的。
此处寒风凛冽,放眼望去是一片乌泱泱的江水,高悬的灯光从塔架顶端照下来,混合着路灯将大桥上的车道铺成几条金色光带,车辆飞速而过为呼啸风声添上一笔。
白行目光游走半路停下,围栏边站着一道黑乎乎的身影,全身装束都是黑色,几乎和夜色混作一体。
白行微微眯了一下眼睛,想看清那人的样貌,而那人好像意识到似的,收回搁在围栏上的胳膊转过了身。
面面相觑,几步外亦听着此刻桥上猎猎寒风的,正是那个留不下踪迹的姑娘。
她眼眶微红,黑色的中长头发被风吹得扬起,呼吸间隐约有白色雾气腾向空中又很快消散。
白行感觉不到风的存在,也看不见自己呼吸间有水雾,这是不符合逻辑的。所以白行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你……看得见我?”
大概是穿得单薄,姑娘面色发白,只是愣在那里。
白行觉得有点古怪又开口道:“你……看得见我吗?”
姑娘的呼吸一点点变弱,双手缩进了长长的衣袖里,她迈开步子朝他所站的方向走来,最后完全没有看到他一般,从他身旁走了过去。
白行回身看向那道背影,最终选择默默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在路上走了很久,周围的一切白行都很陌生。
路过一家便利店,门口的电子钟显示时间是21点23分,白行下意识地看了一下手表,手表上的指针安静地停在21点,已经不走了。
姑娘走进一个破旧的小区,路面坑洼不平,凹陷的地方还有乌黑的水油,没有路灯。白行一直跟到了单元门口,抬头看了看这栋貌似废楼的发黑建筑。
走廊里同样没有路灯,白行凭着向上的脚步声判断出姑娘在几楼停下拿钥匙开的门。
白行站在门外犹疑了几秒,想起之前的经历,试探性地伸手去触那扇门,果不其然手指一下就穿过去了。
他穿门而入,室内光线昏暗,客厅里摆着很多杂物,断断续续的屏幕亮光从一扇开着的卧室门内闪出。
“给我去买两包烟。”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从房间里飘出来。白行走到门口朝里看,房间里空气浑浊,一个老人佝偻着背坐在床边,头发花白油腻,满是皱纹的脸显得格外阴郁,被褥乱糟糟地堆放在床铺靠墙的一边。
姑娘似乎完全没听见,径直走进旁边的一间卧室后将门关上了。
四周只余下电视机节目的声音。
白行站在关着的房门外,犹豫是走进去还是不走进去。他没有犹豫多久,坐在房间里的老人先行动了,蹒跚的脚步停在房门前,老人伸手拧了拧门把手,显然门被反锁了。
“听见没有,去给我买两包烟。”
门里死一般沉寂。
老人火大地捶了两下门板,“我明天找人把这门拆了!”
僵持了半分钟,老人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在桌边寻摸着什么,紧锁的门突然打开,漆黑的身影从黑洞般的房间里走出来,完全隐没在黑暗中觉察不到踪迹,接着传来了客厅大门关上的声音,她又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