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陌不知道博士要说什么，从他的样子，与为难的程度，似乎是个大事。便放下手中的文件，态度认真的看着他。
他按了桌前的座机，对着外面的助理说：“带进来。”
虽然有无数的疑惑，欧阳陌还是安静的等着。
杨助理带进来的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一个孩子。一年漂亮的小女孩，到肩的波波头，白白的小脸，大大的眼睛，特别漂亮。穿了件跟一诺一样的的红黑格子背带裙，像个小公主。
“年年？”欧阳陌有些吃惊。转身看博士，蹙着眉头问：“她不是程聿的女儿吗？”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难道，我要沉睡跟年年有什么关系？”哦，对了。年年曾经也说过，自己动了三次颅骨手术。需要动颅骨手术的，一定是脑子里出了什么问题。
莫不是，她有跟自己一样的病？
程聿是博士的外孙，可是，博士得脑癌的妻并没有给他留下一男半女啊。那程聿是博士跟别的女人生的女儿嫁人生的？
关系好复杂啊。
她都差点被自己绕晕了，最后谁是谁，没绕清楚。
博士戴上眼镜，将程年年抱到自己的腿上来坐着。“爸爸呢？”
“在门外。”
“愿意陪我们坐会儿吗？”
“是要给我打针吗？”
博士笑了。摸了摸她的头，说：“你不用打针了。你已经好了。”
“那我愿意陪你坐会儿。”
“真乖。”
看着你一言我一语的俩人，欧阳陌晕头了。“博士。”在她看来，签这个协议是个保密的事。可是博士硬要将程年年留下，而且门外可能还站着个程聿。
这让她有点感觉不舒服。
博士一笑，朝她点了点头。是一个安抚的表情，他的目光望着她，变得有点奇怪。欧阳陌觉得那是久远，他好像在回忆什么。
“五年前，你在医院晕倒后，是你父亲将你带来我这儿的。我这儿只做药品研究，是没有地方供你生产的。当时情况很不好，我让自己一个退了体的学生过来帮助你生产的。她在你肚子上一摸，表情非常难看。我们所有人吓呆了，我还记得你父亲当场就大哭了起来，以为孩子死了。”
这些欧阳陌都不知道，后来父亲也没有提过。
“结果，她告诉我们——俩个。”
第一百三十一章 取年年，代表长命
“俩个？”
什么意思？
欧阳陌的眼睛不自觉的投到了程年年的脸上，这个跟欧阳一诺一点也不像的孩子，是自己的？这样想着，她都觉得想笑。
可是，这真不是个好笑的玩笑吧。
所以，她的脸沉了下来。“博士，我们当着一个孩子开这种玩笑不好吧。”
谁知，博士似乎早有准备一般。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来，递到她的面前来。“我这里有你的采血，也有年年的，这是你们的亲子鉴定书。”
欧阳陌根本不看。
因为不管结果是什么，她都有点不能接受。她怀孕最初只查了一个HCG，根本不敢做多的检查。再到后来，祁薄被告后，为了躲避媒体，更是连门都不敢出。
谁知道自己肚子里有几个。
更搞笑的是，双胞胎不都是长得一模一样吗？
“可是，她跟一诺一点也不像。”
望着她变得苍白的脸，博士叹了口气。拍拍年年的背，说：“先出去好吗？”
“不要我陪吗？”从博士腿上滑下去，程年年困惑的问。眼睛却看向欧阳陌，年纪小小的她，也感觉到了欧阳陌此时不太稳定的情绪。
欧阳陌歉意的对她笑了笑。
“我有正事要说，给你糖吃好吗？”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来递给她。程年年却摇了摇头，并不接。“爸爸说我的牙已经有点黑了，不准吃糖了。”
博士和蔼可亲一笑，摸着她的头，有些心疼。“真乖，去吧。”
程年年一离开，欧阳陌就迫不及待的问：“是她吗？”
“是的？异卵。”
“为什么？”明明俩个，为什么要分开？这么多年了，自己一点也不知道。想到她曾经做过三次颅骨手术，心都碎了。“为什么？”她又问了一次，实在不明白。
“你当时情况不好，我这个工作室离市区偏远，白天下很大的雪，新闻中有很多路被封，根本没有办法送你去医院。情急下，给你打了两针催产……哦，不。是三针，在输液中。”
“你很棒，疼痛的过程中，醒来了数次，虽然短暂，但足够了。年年是第一个出来的，她是姐姐。13：58，一诺是14：03，两个孩子隔五分钟。”
“年年一出来就停止了呼吸，我们对新生婴儿经验不足，不清楚怎么回事。我的学生说，这个孩子不正常。我想到你的身体问题，经过你父亲同意，给她进行抢救后，做了CT，发现她有遗传问题，存活可能性很低。幸运的是，另一个孩子特别健康。CT室外，你爸爸抱着一诺一个劲的哭，我工作室里都是男人，没有人知道怎么安慰他。他红着眼睛，却是望着正在做二次CT的年年。”
“我拿着结果出来时，他告诉我，能不能不要让你知道还有一个孩子。”
说完这些，博士看着已经流泪的欧阳陌。“你的孩子还活着，当时的你承受太多，根本不适合知道有个垂危的孩子。我们同意了你父亲的建议，孩子，不要怪我们。”
欧阳陌捂住了脸。
心揪成了一团。
“她能活下来是个奇迹，在模拟子宫中沉睡了218天，仅靠一根管子通过她的肚脐传递营养存活。她的第一个手术，你父亲守了一天两夜，共61个小时。直到她在ICU中醒过来，我看到他对着孩子流泪的笑了，才劝他离开。”
“我知道你跟你父亲的关系因为祁薄一直很紧张，可是，你要理解一个父亲疼爱自己孩子的心情。”
“不要再说了。”这让她想到过去自己对父亲所做的一些浑事，难受得想死过去。可是，父亲死了。没有留给自己弥补的机会，多么残忍啊。
那时，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混蛋，因为祁薄。
那时，她揭了桌子，破口大骂，你丧失良知，为什么不去死，还是因为祁薄。
而他，一个人默默的承受着她与祁薄的孩子，所带来的全部痛苦。
她不能想，一个在手术室里，生死不明白孩子，那个蹲在手术室外墙边的老男人，当时的心情。他会埋首，在膝间哭泣吗？
他会握拳捶地吗？
那个一次次因为男人，指着他大骂的人最该死。
如今他沉睡在冰冷的地下，留给自己的是无尽的悔恨与说不出口的痛苦。
“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为什么？她抬起通红的眼睛，愣愣的望着博士。心口在流血，让她浑冰冷，好像置身在冰火两重天里，煎熬着。
“因为你是个孩子。”
博士望着她现在的样子，垂下头去，摘了眼镜，从口袋拿出帕子擦了擦眼睛。“年年第一次手术后，出现了很多的问题，发育迟缓，视力不好，听力也不好。甚至有时跟她说话，她都没有反应。这些导致，她不开口说话。”
“她的第二次手术是在美国做的，我将她送给了在加利福尼亚的程聿。上天垂怜，第二次手术后，她的病情得到了改善。你的父亲来过美国半个月，年年与你父亲有一段很不错的回忆。这让她得知你父亲死后，坚持让程聿带她去的原因。”
“不要这样看着我，孩子。人死不能复生，可能在不久的未来，你也要面对这一天。你不会希望活着的人，为你难过。这应该也是你父亲的心愿，擦擦眼泪好吗？”博士在桌子上抽了几张纸递到她的面前。
欧阳陌谢过擦了擦眼睛。
博士说：“2014年程聿同意担任MG中国大陆区执行官，带着年年回到了中国。那是她三次手术后，她是我手上第一个遗传疾病治愈的病人，还是个孩子。她是我的骄傲跟成功。”
“你知道为什么吗？”
什么为什么？
她红着眼睛望着博士苍老的脸。
“三次手术时，年年在活动床上，拉着程聿的手说：爸爸，看着你难过，我就不想活过来。”
“为什么？”不是难过更应该活着吗？
“很奇怪是吧？”博士笑了，脸上是难得的动容。“她在病房醒来，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因为死了，他就没有再难过的机会了。”
“就是因为这个，程聿放弃了美国的任职，担任了中国大陆地区的执行官，再后来，因为工作量大，辞职自己创业。将大量的时间花在了年年的身上。”
“她的名字……”是谁取的？
“程聿。他说年年有余的余是‘我’的意思，取年年，代表长命。”
第一百三十二章 她快要死了
欧阳陌是签署协议才走出办公室的，临走博士问：想清楚了。
“是的，想清楚了。”
“三天后，你确认不需要更长的时间？”
她拒绝了。
门外，程年年坐在程聿的腿上玩着他的手指。他的手指光洁，圆润，是一双没有做过任何重活的手。漂亮极了，修长，饱满。
程年年捉他的手指，他在躲避。玩得年年咯咯的笑，声音在走道上回响着，很是愉悦。画面感很和谐，他们平时就是这样相处的吗？
欧阳陌愣在门口，望着坐在椅子玩得不亦乐乎的俩人。
这一刻她最先想一的人是祁薄，当她将耳边被挂断的电话拿到眼前时，才反应过来。自己既然本能的就拔了他的手机号码，遗憾的是他并没有接听。
她连自己拔通了要跟他说什么都没有想，就打了。
假如他接了，自己要说什么？
祁薄我们有俩个孩子，连自己都不知道？
她现在长得很好，可爱、漂亮，在另外一个男人的身边。
说这些吗？
她也不确定。
只是太想听到他的声音，当她重复拔过去，再次被拒时，人已经有些清醒过来。他们因为一个星期前做掉的孩子，正在冷战中。
昨夜死皮赖脸的行为，只是自己单方面的以为好了。她有多勇敢，他就有多冷漠。有时候单方面觉得最好的，不见得他会觉得那就是最好的。
父亲独自承受年年的存在，如今他身死人不在，却让活着的人来更沉重的背复起他曾默默所做的一切。欧阳陌第一次清醒的明白过来，自己是错在什么地方。
当事情没有正真的不可挽回时，就不要单方面的为对方做出决定来。
试探祁薄也好，想要借孩子来威胁他也好，当自己的名字签到同意的协议书后，在一切还没有成定局时，是时候告诉他一切。
站在原地，望着在程聿怀中欢声笑语，一脸无忧的程年年。心疼到笑了起来，谁能说她可怜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