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侧过头来，看着她垂下头。这是个封闭式的工作室，四处没有窗，只有头顶一盏盏冷光的白织灯，没有温度的由上向下的照耀着。
他的脸上是温柔的神情，眼睛里透出的是浅浅的优伤。如果不是这几年照顾着年年，他也许不会像今天这般多愁善感，伤春悲秋，感叹生命脆弱。
“欧阳陌……”
她微微的侧过头来，漂亮的脸着光而动，是一个柔和流畅的五官线条，清澈的眼睛朝他看来，波光潋滟，很是迷人。她从鼻子里“嗯。”了声，带着刚才哭过的低哑，扣人心弦，有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蹙了蹙眉，程聿有种见了鬼的糟糕心情。
欧阳陌望着他，其实感觉很奇怪。这个素未谋面的男人，帮助自己养了四年多的孩子。阴错阳差下，自己还在他的公司打工谋生。
如今，俩人以这样的方式坐在一起，多奇妙。
“程聿。”
“嗯？”
“谢谢。”
程聿再次点了点头，表示接受她的谢意。欧阳陌一笑，因为他的坦然，一切尽在不言中。再多的谢，有什么用呢？
这样的恩情，是上穷下碧落，生生世世，做牛做马也还不清的。
“欧阳陌……”不知道为什么，程聿觉得俩个人这样坐在一起，本该陌生，却因各怀鬼胎，变得有些古怪，有些别扭。
见她还在看着自己，程聿抬手顶了顶鼻尖，再看向她时，目光平静。
“别怕。”
他虽然没有说什么事，欧阳陌却什么都明白。扯唇笑了笑，是一个苍白中略显无奈的笑。她微微的转过头去，再看他时，好像换了副模样。
摇了摇头，她抿抿唇。“我不怕。”我的孩子三次开颅手术，没有妈妈的陪伴，她坚强的活了过来。生为母亲，怎么能比孩子还不如呢？
他们并排坐在椅子里，画面很安静。远处的工作人员，走上前来，对程聿说：“孩子睡着了。”
“已经睡了？”英气的眉微蹙，工作人员点了点头。指着刚才过来的地方，说：“我用手机放动画片，看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一笑，程聿说：“她没有看电视的耐心，一看就睡。”
坐在椅子里的欧阳陌垂下头去，她就不看电视。一看准睡觉，所以，跟祁薄那样甜蜜的日子，都没有看过一场电影，去的都是小孩子玩的游乐场。
一点浪漫色彩都没有。
欧阳陌见程聿看来，微微笑。
程聿有些歉意的对她点了点头，这才起身离去。
其实，欧阳陌更想自己过去。再去看看她，这个自己缺席几年的孩子。她与一诺有着同样的早熟，却性格截然不同。
一诺知道祁薄与自己的关系，一再的跟祁薄过不去，为此，欧阳陌自己都感觉到了她的别扭心思。祁薄那么聪明，又怎么可能察觉不出来呢？
只是，这样僵持下去，对俩人的关系没有太大好处。
反之程年年，她对一切外在事物的接受都坦然。欧阳陌怀疑，她根本不明白妈妈的定义是什么。不然，表现出来的态度太平静。
程聿离的地方还有细小的声音传来，似乎在叫工作人员轻点，不要弄醒了程年年。欧阳陌坐在椅子里，静静的听着，嘴角微微的笑了起来。
不久后，博士才从办公室里走出来。他摘下自己的眼镜，用衣角擦了擦，说：“怎么打算？”
博士没有直说，欧阳陌知道他是指年年。
所以，她转过头来，说：“是程聿要求你告诉我年年的事吗？”如果不是，那么为什么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这个敏感的时候？
“是的。”博士没有隐瞒。他戴上眼镜，叹了口气，看向对面的墙壁。墙壁上挂着古代医学名家照片，一个秃头的中年男人。画中的男人静静的看着他们，不喜不悲。
“如果，你想要回孩子，他不会阻止的。”这是昨天自己告诉程聿欧阳陌做的决定时，他在电话那头沉默很久，告诉自己的。
同样，这个话他希望自己带给欧阳陌。
决定权交给欧阳陌自己。
谁知欧阳陌摇了摇头。
“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做年年的父亲。”包括祁薄。这四年来，是他一个男人做爹做妈的在照顾孩子，不是别人。只是，她很困惑，是什么让他一个二十来岁的男人愿意去照顾一个婴儿。
“谢谢。”博士回过头来，对着她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我这个外孙……”提到程聿，博士的脸上露出了骄傲的神色，苍老的嘴角扯开一个笑。“程家人以为他在外面做了混账事，年纪轻轻婚没结，就有个闺女。”
“这几年，慢慢大家也接受了事实，如果你真把孩子带走了，可能大家会有点不能适应。”
“博士放心。”欧阳陌说：“我更该谢谢他。”
……
祁薄刚上国道，才想起自己手机掉在母亲的屋子里。难怪，一直觉得少点什么，他脸色有点不悦的看了眼后视镜，见没有车，原地调头，快速反回。
回到霍家时，张天娇的车正从车库开出来。看到反回的男人，她抿了抿唇。霍璇果然没有猜错，他真的为了一部手机劳师动众的回来了。
看来，姜还是老的辣。
降下车窗，她想跟他打个招呼，谁知，他的车将将与自己错身而过。留给自己一个完美冷硬的侧脸，除了心底起的涟漪，他波澜不惊。
好冷酷的男人。
祁薄直接将车开进院子，送完张天娇转身进门的霍璇听到汽车的声音回头，看到祁薄，眉头死死的皱到了一起。
“什么天大的事，你要将车开到院子里？”这里的草都是她请人细心培育的，这车开进来，跟压在她的心脏上一样疼。
谁知，祁薄理也没有理，直接进了屋子。
还在为刚才张天娇泼他水不爽呢？
霍璇怒气的脸松动了些，望向还没有离开的张天娇，给了她一个离开的眼色，便转身进了屋。
屋里，祁薄直奔沙发。
果然是找手机。
霍璇干脆也不进去了，站在门口，双手环胸的望着他。见他，找到手机，最先就点开看。
他来的时机不对，早个十分钟，可能还能看到。可惜，在刚才，她已经删掉了里面欧阳陌的信息跟打来的电话。
见他失望的收起手机，霍璇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那么喜欢吗？
第一百三十五章 你说谁？
欧阳陌离开博士工作室后，在路上瞎转了很久，才想起来自己答应柳婶回姚青霞的家拿一诺的衣服的。
差点忘记了。
以后一诺跟着祁薄，出生证明，跟户口东西都要拿过去。
谁知，她去得不凑巧，平时这个点在家的姚青霞不在。
欧阳陌在外面等了一个多小时，眼见都五点了，她还没有回来。思索再三，打了陆周的电话。
接到她电话的陆周有些惊讶。说起来，这是欧阳陌第一次主动给他打电话，正在开会的人，推开面前的讲义，拿着手机，当着会议桌上众人，大步离去。
同样在坐的还有杨愿，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天大的事。但是，生为爱慕陆周的女人来说，任何风吹草动，她都特别留意。
左右会议最高发言人离开了，会议室里像散沙，大家不知去留。
杨愿想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站起来说：“大家先等等，我去问问陆工。”言毕，尾随着陆周而去。
陆周走到电梯旁的应急楼梯间，朝下面走了一层，才接电话。“小陌……”
欧阳陌没有想到陆周还会接自己的电话，毕竟响了很久，她以为他不会接的。现在，他接通了，反而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
上次，当着他的面，那样跟他妈妈撕破脸，彼此多少会尴尬。
陆周见她不吱声，以为是她拔错了号。有些失望，又有些期待的叫了声：“小陌……”她从来不给自己打电话，现在，她连一诺都带走了。又有什么事，需要主动找自己呢？
这样想着，眼睛燃起的希望，一纵即逝，被死灰般的失望取代。
“陆周……”
就在他准备挂断时，她的声音传了过来。好听得一如既往，瞬间就点燃了他沉寂的心。让他前一秒还失望的眼睛，变得清亮了起来。
“小陌。”
陆周已经叫了自己三声，欧阳陌抿了抿唇，说：“你妈妈不在家，我想拿一诺的衣服跟出生证明。”
原来是这样。
果然，她找自己能有什么事呢？
见陆周没有吱声，欧阳陌又说：“你能回来给我开下门吗？我拿了就走，不会耽误你太久的。”
“好。”总归，还是有见面的机会。“等我半个小时。”陆周同意了，他收了手机快速反回会议室。
结果，在走道上看到了杨愿。
“你怎么在这里？”想到，她可能是跟自己来的，心情就不好。直接拔开她，就离去。
谁知，杨愿跟上前来。“会开到一半，你就走了，我总要来问问是不是要继续吧。”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说得过去。陆周听了觉得自己想多了，有些烦燥。好修养的对杨愿说：“对不起。”因为刚才欧阳陌，情绪起了波动，不应该迁怒别人。
杨愿一笑，摇了摇头。“会还开吗？不开，我好让大家散了。”说着，抬手看了眼表。“毕竟快下班了。”
陆周也看了眼表。果然，都五点多了。“散了吧。”正好，他也没有心思再开会了。
……
欧阳陌见陆周同意回来了，便下楼到小区的花园中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等。这个地方，她每次来去忽忽，都没有好好的看看。
没有想到，小区的绿化挺好。种植大片的台湾树木与法国梧桐，老人健身场地及儿童乐园更是占地广。搭成架的石头小路，延伸到的尽头是游泳池，大小两个，堪比游泳场。
她从不关心房价。
只知道这是霍氏名下楼般。
父亲做了些不法的事，看来没有亏待姚青霞，拿了这么多钱给她。让她偷偷买了这么好一套房子。她左右无事，在网上搜了搜这处楼盘。
结果一查，二手房是71800一个平方。
姚青霞那套足有140平的房子上千万。
她这五年来，是怎么从父亲处拿到这么大一笔钱的？
欧阳陌吓了好大一跳。
她知道老钟跟姚青霞的事，难道父亲一无所知？
按了按头，她觉得有什么事呼之欲出，却又抓不住源头。
老钟一个司机，肯定拿不出这么多钱。那么是陆周？陆周的可能性大，他有钱给自己的母亲无可厚非，但是，他一个学生，做什么可以挣这么多钱？
这样的金济来源，他又何必进公司给别人打工呢？
话又说回来，姚青霞住这么好的房子，是她的本事。父亲已经不在了，还管她房子怎么来的干嘛呢？
这样一想，她也就释然了。
没有多久，陆周果然回来了。
看着他直奔大楼，便叫住了他。“陆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