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晓岑皛——文选与文
时间:2022-01-22 09:28:44

  “为什么要这么说?”
  坐在对面的唐阐微微笑了起来,这次是岑皛约他在校园里的僻静处见面,想想上次两人这么面对面交谈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岑皛松了口气,她看见唐阐笑了,本以为会得到冷嘲热讽的,那样的话她会立刻转身离开。
  “那天你能那么说,我应该感到高兴。你不是一个会真正关心外界事物的人,也不会轻易对陌生人表现出情绪。如果有人能够让你对他发脾气,说明那个人在你心中是与众不同的。现在我在你心里已经不一样了,对吗?”
  听着唐阐平静的话语,岑皛忽然觉得自己好傻,唐阐的确是不一样的,他又一次戳中了岑皛的心。
  “让我们在新的起点上,朝着目标更进一步。”
  岑皛点点头。
  那天岑皛才知道唐阐准备辞去辅导员的工作而与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创业,这几个月都在忙着前期的准备工作。他给两人规划了美好的未来,而这一切都需要用双手去创造。
  对于唐阐的决定,岑皛感到震惊,同时也很感动。在某种程度上她是个没有什么大志向的人,现实牢牢束缚着她,再多的梦想也会变成梦一般的虚幻。而唐阐是个有志青年,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为之努力,敢于用双手去创造未来,有这样的男友值得骄傲,同时也令人不安。岑皛不确定唐阐是否能够做到始终如一,而她自己能否与这个人站在对等的位置上也是个未知数。
  把话说明白以后自然可以多一份理解,两人的关系不该用“和好如初”一词,因为他们比以前更贴近对方的内心。一个为事业筹划,一个为学业奋斗,不管多忙,每日的问候依旧,只是见面的次数不可避免的减少了。
  大三的课是少了,岑皛却忙得连吃饭洗澡的时间都得压缩。唐阐的做法给她带来巨大的压力,逼得她将压力转化为考研的动力。考研成为必须选项,名校是不二选择,而为此的付出也是可以想象的。就在她忙得晕头转向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大三下个学期的春天,寒意未尽,一向身体硬朗的岑端突然住进了医院,情况危急。岑皛又惊又怕,得知消息后立刻匆匆赶到了医院。
  “阿皛,我一向没病没灾的,这一病恐怕就起不来了。”
  岑端躺在病床上,他的精神还好,只是说话已经有些勉强。从生病到住院,如果不是岑端亲自通知了岑皛,恐怕岑皛直到最后都没有机会见到老人。
  “别这么说,会好起来的。”
  岑皛不大会安慰人,此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虽不至于惊慌失措,却也红了眼眶。
  “不必安慰我,人活到这个岁数也知足了,我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老人咳嗽了一声,他说话已经不像从前那般中气十足,但威严仍在。
  “这里就你和我,我现在就把话跟你说明白。我一生无儿无女,只有你这个名义上的孩子,可依旧没有尽到职责。我现在活不了几天了,名下还有一点财产全都留给你。这事我早就立下了遗嘱,相信岑家也不会跟你要这点钱。”
  毫不费力的拥有一笔财产,岑皛应该高兴吗?不,她应该哭。多少人辛辛苦苦奋斗一辈子比不上投一个好胎,她岑皛是投了好胎吗?
  “拿着那点钱好好过日子,不要心怀怨恨。你爷爷是心狠了一点,可爷爷毕竟是爷爷,就像父母一样不可以选择。荣家人要是还欺负你,你就离得远远的,不要呆在他们的视线里。他们势力大,你跟他们对着干会吃亏。”
  老人顿了一下,伸手想要去拿桌面上的杯子。岑皛见状立刻跑过去倒了半杯水送到老人手里,待老人喝完又把杯子放回去。
  “你不是个坏孩子,不要活在仇恨里。人就这一辈子,怎么过都是过,不要自找麻烦。”
  这是岑皛最后一次见到老人,她依旧没能说什么话。老人没过几天就离开了人世,听说就像睡觉一样闭了眼,没有任何痛苦。岑家人没有让岑皛去送老人最后一程,他们只是让律师过来同她谈遗产的事情。老人留给岑皛那份遗产可以拿到,前提是她必须离开现在居住的房子,因为她跟岑家已经没有任何关系。
  “我不会搬出去,遗产我可以一分钱不要。”
  岑皛说这话的时候,对面的律师并没有任何表情,他出去打了个电话后回来说,
  “只要岑小姐在这份文件上签字,将这笔遗产以岑端老先生的名义全数捐出,那么您可以继续住下来并且成为房子真正的主人。”
  文件是早就准备好的,岑皛苦笑一声,她在上面工工正正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一如小时候练习正楷的模样。从此以后她就摆脱岑家的控制,再也不必去参加那些令人抬不起头的家宴了。没有了监护人,自己就是彻底的自由之身。不,不,这话还说的太早了,还有荣家这个麻烦。她不想哭,不想把眼泪浪费在这个时候。
  老人走了,岑皛再也不用担心有人会对她耳提面命的说着大道理,再也不用担心被人嫌弃做菜时辣椒放的太多,再也不用担心学校开家长会时请不到可以出席的人――或许几年之后就会轮到她去给别人开家长会。什么都不用担心了,因为不会再有人管束她了。
  “你不是还有我吗?”
  唐阐轻轻抱着岑皛,这是他们第一次拥抱,他发现岑皛比看上去的还要瘦一些。
  岑皛在唐阐的怀里呜咽着,这也是她第一次在对方面前毫不遮掩的表露哀伤。是啊,没有了岑端还有唐阐,可是他们代表着完全不同的身份。老人走了,他终于只是活在岑皛的心中,再也不会被任何人取代了。
  “相信我,让我成为你的依靠。”
  唐阐的话温和中透着坚定,能令此刻的岑皛稍稍安心。
  “好。”
  这几乎不可闻的声音是岑皛的回答,可是真的要将自己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这个人身上吗?她现在除了那栋房子之外一无所有,如果把所有的赌注压在一人身上,一旦出现意外,她将何去何从?依靠别人生存下去从来不是什么好办法。
  在唐阐面前的岑皛会有些许动摇,但独自一人思考后就变得愈发坚定起来。没有谁是需要绝对依靠别人而生存下来的,想要活的像样还得自立自强。爱情不是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就算没有它很多人也得想办法活下去。所以,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必须给自己留下退路。
  从那以后,岑皛的睡眠时间大大缩短,时间安排变得更加紧凑。每天都在争分夺秒的看考研资料,每天都在想办法安排一份兼职做,恨不得把一分钟当成两分钟来用。实在累了就在桌子上趴一会儿,学习是要集中精力的,记得以前的老师说过只要不觉得累就还可以继续学习,人不需要在睡眠上花太多的时间,现在岑皛深深体会到了这一点。
  唐阐还在为创业的事情忙碌,据说资金方面出了点问题。两个人见面的次数更少,因为岑皛连每天例行的问候都想要取消,那些话越来越像例行公事,看起来就像是在浪费时间。两个人在心灵上的距离拉近了一点,而肢体上的距离却是越来越远。
  舍友们看见岑皛拼命的样子都忍不住出来劝阻,其实大三了,有个人的奋斗方向之后都会忙碌起来,谁又真正顾得上谁呢?我们才稍微熟悉,却又要面临分别,这便是大学舍友的真实写照。其实,中学时代那换了一批又一批的舍友又何尝不是如此?
  杨治平在岑皛面前出现过几次,岑皛没有理他,就是面对荣介亨时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战战兢兢。成功摆脱了岑家人的束缚,荣家人又能把她关在牢笼了多久呢?再辛苦一点再累一点,自由之身就可以完全得到。
  那年春天,第一次尝到失去亲人滋味的岑皛发现内心并无牵挂,而故事就要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第28章  意外
  一个暑假的忙碌,岑皛没有倒下,她生龙活虎般去参加了大四的实习。考研是彻底下了决心,钱也攒了不少,实习期间不便做兼职就把闲余时间让给考研复习。方向已经大致确定,不能像高考时那般留下遗憾。
  唐阐已经正式辞职去办自己的公司了,虽然是刚起步,据说业绩还是不错的。他与岑皛的距离更远了,但工作上的情绪从未带到感情中来。岑皛现在很少去想他的事情,但如果一日不见对方的问候还是会有些不一样的感觉。
  实习还算成功,面对讲台下那一帮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学生,岑皛忽然想把自己的知识全都传给他们。当年对这个位置上的人怀有各种情绪,却想不到自己也会有站到这个位置上来的一天。命运如此其妙,你很难成为自己理想中的那种人,却极易沦为自己讨厌的那种人。
  实习结束,岑皛和同学们一起乘坐大巴返校,下车是发现来迎接的人除了师弟师妹还有一群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他们西装革履,面无表情,为首的一个老者手持照片细细核对下车的人,当岑皛走下来的时候,他们立刻迎了上去。
  “三小姐,您回来了。”
  老者面带微笑的深深鞠了个躬,只是那笑容里有着说不出的冷漠疏离。
  岑皛往左右看了看,没人,应该是她身后有人,于是拉着行李箱往一边走。
  “三小姐,请等一下。”
  老者忽然挡在了岑皛面前,他恭恭敬敬的说:“荣家出了一点事情,太太希望三小姐马上回去。所有手续都已经办好,请三小姐马上跟我们走。”
  岑皛面露不悦,她几时被人叫过“三小姐”?眼前的人形迹可疑,还是离远一点好。她向远处的人投去求助的目光,不少好奇的人已经在围观了,学院领导和年级辅导员快步走了过来。
  “岑皛啊,既然家里有事就回去吧,学院给你批了一个星期的假。”
  学院领导并没有帮岑皛解围的意思,反倒是劝她顺从,好歹证明了这些荣家人的身份。
  岑皛看了一眼远处的人,那些惊讶、困惑乃至于隐含着羡慕的目光让人心烦。学院领导略带惊讶的眼神,老者那不容置喙的语气,以及西装大个子的架势,这些混合在一起成为不可拂逆的力量。于是,她把手中的行李箱推了出去。
  第一次以这种身份坐上荣家的车,岑皛踏着那柔软的地毯觉得自己果然不适合那个圈子。她像个小学生那样规规矩矩的坐着,右手食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了好多次才最终发出了一条消息。
  “我回荣家一趟,不必担心。”
  学校里的事情应该会很快传到唐阐耳朵里,不必让他担心,即使自己都不知道前面会有什么。
  老者的态度恭敬而疏离,他只是告诉岑皛现在要去机场乘坐下午2点30分的航班回A市,之后直接去荣家主宅,至于为什么突然要岑皛回荣家、回去之后又需要做什么均一字未提。
  岑皛第一次坐飞机难免有些小小的兴奋,可是那种对未知前方的恐惧冲淡了这种兴奋,她隐约感到不安。荣家为什么要见她?“三小姐”这个称呼又意味着什么?从不敢想象能够见到的人,见面之后又要怎么称呼?这一连串的疑问以及老者的态度折磨着她,没有比这更纠结的时候了。
  下飞机的时候,另一批人在等候,他们面无表情的把岑皛迎上了车。透着古典气息的建筑出现在岑皛面前,这说明目的地到了。只是岑皛一下车就被老者带到一栋简约的建筑前,在那里她看见了岑玖。
  岑玖站在台阶上,一年多没见她憔悴了许多,浑身上下散发出浓浓的倦意。
  “你回来了,跟我来吧。”
  岑玖的声音有些沙哑,她转身朝里面走去。
  岑皛跟上岑玖的步伐,她心里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是要赶紧离开这里,离得越远越好,可是双脚不听使唤的往前走,等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一间有人守候的房间门口时,她定住了。
  门缓缓打开,寒意扑面而来,一种奇怪的味道令岑皛心里发毛。岑玖已经走了进去,老者在后面催促着岑皛,逼得她只有硬着头皮迈开了步子。
  她又一次见到了荣介亨,只不过这次他是静静的躺在那里,紧闭的双目不再会露出冷光。不用担心荣介亨身上散发出的寒意,因为他整个人都已经冷却。
  荣介亨是和荣廷芝去中东旅行出的意外,当时突遇恐怖分子袭击,荣介亨当场死亡,荣廷芝重伤昏迷,荣家一片混乱。这些是岑皛后来听说的。荣介亨作为荣家第三代中唯一的男性,从小被寄予了厚望,他的离世对于荣家而言是个重大打击。而于岑皛言,震惊之余,祸福难料。
  生命何其脆弱,只有亲身体会过的人才能明白这句话的残忍。
  夜幕降临,岑皛呆坐在床沿上,这是岑玖让人带她过来的,之后便什么消息也没有了。荣家这次意外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是要解决她这个侥幸存活到现在的祸患还是一举洗刷耻辱重新审视她的地位?现在这种无人问津的情形,前者的可能性更大吧。恐惧爬上心头,岑皛忽然打开了房门,外面站岗的西装大个子在某种程度上证实了她的设想。
  垂头丧气的倒在床上,岑皛摸着手机,她现在还可以同外界联系,可是她能向谁求助呢?谁谁又能帮得了她?无论做什么都好像是徒劳的,那么就这样坐以待毙吗?从没有像现在这么绝望,又累又困的岑皛靠着枕头竟然睡着了。
  从梦中惊醒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0点了,岑皛揉揉眼睛,此刻腹内空空,大概也不会有人送食物进来。行李箱里还有一大袋新买的方便面,以及一只赠送的塑料碗,在房间里再找到热水就可以解决晚餐问题了。闻着香吃起来其实没什么味道的方便面在饥肠辘辘的情况下居然别有一番风味。
  吃完晚饭后岑皛想洗个热水澡,这一天都在坐车,很有一种风尘仆仆的感觉。她拿了换洗的衣服兴冲冲的走进了浴室,不久便拿着原封不动的衣物沮丧的走了出来。这时候的天气不算热,但岑皛是那种一天不洗澡就会浑身不舒服的人,她思索了片刻后,咬咬牙,拿起了换洗的衣物又进了浴室。
  “阿嚏。”
  岑皛一边洗衣服一边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冷水浇在身上的感觉简直是透心凉,不过比起不洗澡不换衣服这算不了什么。
  自从进了这个房间,岑皛就觉得自己在事实上与世隔绝了。就算是真正的囚徒也会有人送来一日三餐,而岑皛在房间里找了一遍就只发现水是可以食用的,外面又没有半个人进来问一声,这简直是想要饿死她!可是对方没有明说什么,妄下定论只能让自己更加绝望,所以还是等到明天再说吧。
  第二天的早晨,岑皛是被饿醒的。她起来用冷水洗了个脸,只觉得天旋地转,胃里又是阵阵翻腾。她勉强泡了一碗方便面,才喝了几口汤就全吐了出来,整个人瘫在椅子上几乎站不起来。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身体,自那日洛水后,岑皛便不能让自己受凉,一旦淋了雨、洗了冷水澡或者被冷风吹久了都有可能立刻感冒发烧,需要好几天的打针吃药才能好起来。现在又是自作自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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