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向来是世上最神奇的地方之一,既可以闲话家常,联络感情,也可以在分秒之内搞定生意场上数额以百万千万为单位的订单。
还能让她和他,开展有来有回的对话。
只有在这时,她才能在不僵化的氛围中,慢慢问起关于他的事。
最初的切入点,选择了赵志明:“对了,赵叔叔最近怎么样了?”
林思言将筷子搭在碗上,答道:“还不错,明年就退休,还要多亏你介绍的工作。”
“那就好。”桑柔欣慰不已。
就算她是个手臭的棋手,把事情搞得一团糟,但起码给赵志明介绍高薪工作的这一步没有走错。
“难为你还惦记着他。”林思言轻笑开来,但语声中并没有欣喜之意,“他也总是提起你,说你除了脾气倔了点,哪里都好,还问我,和你还有没有联系。”
“那你怎么说的?”他主动提及,倒是成功引出了桑柔的好奇心。
“如实说。”林思言的清晰咬字,有着将一切盖棺定论的决然。
但他随即扬起音调,又问了一句:“还是你希望,我有别的话说?”
“瞧你说的。”桑柔在多年饭桌文化的浸濡下,学会了厚脸皮和打太极那一套,“总归相处这么多年,我顺嘴问问。”
她嘻嘻哈哈把话题扯了回来:“所以你是学成归来,就回来尽孝道加报效祖国了?”
“刚回来,还在倒时差。”林思言将几年留学时光浓缩,“毕业后在外面还待了几年,就是希望回来的时候,不辜负你当年的美意。”
他说到“当年”两个字时,格外平静,但那些多余的定语,总让人感到责备的意味。
果然连和平相处,都不可能。
他从来不是什么讨好型圣父人格,正是当年就对这一点有鲜明认知,她才会急于逃避,被回怼更是活该。
她说话比水槽坏了的公厕还臭,相比之下,他温和的像是春雨。
可在他面前,她总会异样逞强,笑呵呵地接了一句:“说明我目光长远。”
但与之相反的较劲心,发泄在还没动过一口的面里,筷子不住戳戳点点,就差将线状的面捣成浆糊。
这个幼稚的举措,又招来他一句笑:“看来你也不差,还有空去新东方上了个辅修班,刀功不错。”
桑柔只好收起动作,“滋溜”一下吃完了面:“多谢大手笔款待。”
林思言也干脆利落地吃完剩下的面,两人一起出了店门后,他丝毫没有道别的意思,而是提议道:“时间还早,有没有兴趣在附近走走,消消食?”
他出现的时间点,和提出的要求都让人看不透,使得桑柔心中浮起疑团:“你是在拖延时间吗?还是有别的意图?”
“如果你还气不过,打我骂我都可以,不用这么婉转。”她到底是没有底气的那一方,专门避开“恨”这样的字眼,音量低了下来。
“还算聪明。”林思言的确另有来意,所以还保留着底牌,对她打哑谜,“希望以后你也有这种机敏度。”
再一开口,就把她追问的可能性都彻底堵上:“别问我要怎么样,毕竟在出人意料这件事上,你才是行家,我只是略懂一二而已。”
他说完自顾自向前走去,又把跟和不跟的选择权交还到桑柔手上。
店门口的灯光,原本辐照着他们两人,亲密地贴在一起,像在诉说浓烈却又隐晦的爱意。
但他的离开,逐渐将他的影子变得斜长而稀疏,好像随时都会消失不见。
桑柔急得在原地疯狂跺脚,跺得脚底都隐隐作痛,却还是跟了上去。
她有时真希望自己是铁石心肠,对吸人血吃人肉那样的事,都能毫无波澜,将一切当作从未发生过就好。
可她似乎注定无法将他彻底从生活中剔除,等她跟上时,只见他停在一个铺着一层布垫在地上的地摊前。
“真难为你,一把年纪了还玩你追我赶的把戏。”桑柔吐槽了一句。
林思言在摊位前扫了一眼五花八门的小商品后,迅速挑中了心仪的物事,就扫码买单。
他将一个还包着塑料外膜的小东西,塞进了桑柔的掌心里:“就当是见面礼。”
他的重音落在“见面”两个字上,目光像藏了跳动的烛火般灼灼地望着她,让她的心跳变得不规律起来。
她维持着有些呆板地姿势,撕开外包装膜,才看到他买的是一个木制书签,上面刻着的几个字格外醒目。
“安适如常”。
她蓦然间睁大了双眼,很难不想到当年被她亲手砸得粉碎的那个木签,他为她求来的那个木签。
在和周章启唐英敲定了那场订婚宴后,她曾经拿着请帖,找上过门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