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呕到吐无可吐,桑柔的跟前递来一瓶已经拧开瓶盖的水。
她一把接过,赶紧漱了漱口。
“我陪你去该去的地方。”林思言撑着她的胳膊。
他太懂得怎么让她不能拒绝:“非常时期,你再逞能也没什么意思。”
“去医院。”桑柔身体一半多的重量倚靠着他,冷静地报出地址,而后癫狂地笑了起来:“他死了,他终于死了。”
她捏住他的手腕,掐到他皮肉里:“这就是他的报应,是他应得的,简直是天大的喜事。”
但大笑过后,她喃喃自语道:“他这样死了,那轮到我的时候,会怎么样?”
疯话说得太多,她不记得自己后来怎么上的出租车,又是怎么在一路颠簸中,匆匆忙忙到了医院。
只记得在她心头最七上八下的时候,她都抓着他手腕不放,将他当作唯一的救赎。
林思言没有喊痛,也没有抽手,任她这样握着。
空着的另一只手,手指轻轻摩挲她的手背上。
赶到的时候,只见桑成的遗体已经摆在太平间里,蒙着一层白床单。
周国南倒是不见踪影,但远在外地的周章启被叶静临时喊了回来,这时也在现场。
他正听着叶静说话,脸上还带着倦色。
但比起对死者的关心,他看到桑柔和林思言一起来时,显然更是吃惊。
他使蛮力一把拉过桑柔,急切地问道:“他怎么会和你一起?”
“老同学偶遇罢了。”林思言倒是先接过话茬,“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
周章启被回怼一句,面子上下不来台,气得眉毛都快飞了起来:“我和我名正言顺的未婚妻说话,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嘴吧?”
两人互不顺眼,渊源可以追溯到学生时代,过去多年矛盾也有一触即发的架势。
叶静冲儿子摇了摇头,出来拉架:“章启,你少说两句。”
桑柔没理会他们三人,默默走向床边,掀开了盖在桑成脸上的白布。
他整张脸看来像是没有养分的树根那样,枯瘦衰败,头顶照着幽幽的白光,比鬼影还要可怕百倍千倍。
但死容或许也似一种滤镜,让他比生前看来少了几分戾气,多了几分祥和。
她思绪百转千回间,最先闪过一个荒谬又合理的念头。
她牵过林思言的手,问道:“这样看,他是不是没有打我时候那么凶了?”
林思言对这位死者半分没有好感,甚至可以说充满厌恶。
若让他评判,仅凭当初的一面之缘,他就觉得这个人自私自利,毫无为人父的责任心,令人憎恶。
和桑柔对视一眼,看到她眼中隐隐藏着的期盼之意,他差点就顺着她说了下去。
寄人篱下让他早早明白说话要分场合,但在她面前,他总在实话实说。
于是他果决地摇了摇头:“没有。”
“他打过你,虐待过你,你讨厌他恨他再正常不过,这些不会因为他死了就有所改变。”他不想她勉强自己,“你不用强迫自己美化他,非要觉得他其实没那么坏。”
桑柔怔怔地回看他着他。
他说的道理再浅显不过。
死囚得到应有的惩罚后,也不会抹去生前犯下的恶果,放在桑成身上,也是如此。
她和林思言的存在,就是他恶行最好的证明。
她挽着他的手,像藤蔓依附着枝干那样,抓住他不放:“你也好好记住这张脸,记住他有多可恶,多可恨。”
他们诡异的对话,叫叶静吓出一身冷汗。
但作为在场唯一的长辈,她还是稳住心神,主持起大局来:“小柔,按照正常的丧葬流程,要守夜和布置灵堂,通知你爸爸的朋友来参加葬礼……”
桑柔听到一半,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不起,叶阿姨。我不是有意和你抬杠,但守夜下葬那么麻烦,我没那个闲工夫。”
她拒绝叶静,一来确实如林思言所说,亲情淡薄,没有道德上的束缚。
二来她不至于那么健忘,领了叶静的恩,就忘了桑成住院的导火索。
她不追究,不想探听背后的龌龊,却也不代表,要稀里糊涂的再挨声闷棍。
叶静眼见桑柔有所顾虑,不知是否于心有愧,所以不遗余力,上赶着送这个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