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声停的刹那，世界都是安静的，片刻后掌声雷动，她弹得也许没什么技巧，但是大家都觉得好听，且动听。
尹玥眉眼含笑，行礼退场，一抬眸就看到了礼堂最后站着的陆远，少女扬起嘴角，成了场上最璀璨的人。
陆远回了个礼，他钦慕的女孩，这一刻，在发光。
再打赌
艺术节表演圆满收官，没想到尹玥的表演一直称霸到表演结束，八班的节目都没有能够掩盖掉她带来的惊艳表演。
高二有个弹琵琶好听，长得像仙女的女生，这个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有大胆的学生干脆把自己偷偷录的屏传上了论坛，福利大众。
难得艺术节，晚上当然没有作业，尹玥约了陆远和张天在学校隔壁街的烧烤店吃饭，之前区里比赛结束，她就说要请陆远吃饭，这会儿有时间正好把这顿请了。
张天十分懂事，跑去吧台点菜，绝不让尹玥操心吃什么这个问题，陆远则翘着二郎腿坐在那看手机，千把块买的琵琶被随意丢在座位边上，尹玥忍不住轻轻拂过琴盒。
今天的表演，观众们也许只感觉到了好听和惊艳，但对于尹玥来说，是全然不一样的感觉，舞台的感觉，她从没有一刻感觉到自己是这么的自由，整个礼堂听她一个人的声音，她肆意的让音乐环绕，唱自己想唱的歌，带着礼堂里的观众们感受她的情绪，那一刻的充实感令她晕眩。
这和在舞台下表演是全然不同的，她能听到自己心底的声音，她想要更大的舞台，想让更多人听到琵琶的美妙，想把情绪传达给更大的空间，这不是十三亭了了几个阿姨可以比拟的。
别人都说上台会紧张，她没有，舞台上的自己简直如鱼得水，就是放学到现在，她还有些飘飘然，尹玥是感谢陆远的，不仅仅是物理比赛的事情，艺术节是他约的赌注，可最后得益的是她自己，细细想来，陆远似乎什么也没得到，做了这么多全都便宜了她。
所以他喜欢自己吗？尹玥的视线从琴盒上收回来，不着痕迹的打量着陆远，他狭长的凤眼低垂，又长又卷的睫毛让多少姑娘羡慕嫉妒恨，薄唇微微上扬，带着些许笑意，他在看什么？
尹玥悄悄的挪过去，想偷看一下，可惜还没看到，陆远就摁掉了屏幕，“怎么了？有什么特别想吃的，让张天去加？”
尹玥摇头，她吃什么都无所谓，“你在看什么，好像很有趣。”
陆远的手指摩挲这屏幕，就是不点开，笑笑转移话题，“没什么，你今天弹得比平时都要好，一班不少人在群里夸你。”
他怎么会让尹玥发现他在论坛上搜刮今天的截屏，好看的统统保存在相册里，她穿着他选的裙子，弹着他的琵琶，就好像整个人都是他的一样，奇异的感觉，令人陶醉。
张天点餐回来，尹玥就不再多问了，心里多少有点失落，她能瞄到陆远的界面根本不是聊天界面，所以他真的喜欢自己？还是当时张天的问题他没回答，其实是回避。她那天到底为什么要听见，纠结的完全是她自己。
三人以饮料代酒，干杯，吃肉，尹玥自己不能去参加市里的比赛，祝愿他们两个能在市里比赛取得好成绩，而陆远和张天就为她庆祝今天顺利演出，张天这个消息通，还掏出论坛的评论念给尹玥听，听得尹玥耳尖都红了。
“哪有你们说的这么厉害，还说我琵琶十级，我哪考过这么高啊。”
张天也今天第一次听，好奇宝宝一个，“那你几级？”
尹玥回想了一下，“大概八级有去考过，都是小时候考的，小学那会，三年把八级考了。”
“这么小就八级，那之后为什么没去考十级啊。”张天惊讶，他一开始听说尹玥要弹琵琶的时候跟大多数人一样的，以为就是个非专业表演，唱歌为主呢，谁能想到是个高手。
尹玥笑笑，不无遗憾，“后来我妈妈过世了，爸爸工作忙，就没有再去学了。”
陆远抬眸看了她一眼，心道，这理由应该不完全。
一顿饭吃了尹玥半个月零花钱，夜色渐浓，张天识相的拍拍屁股走人，陆远和尹玥并肩往路口的方向走去。
“都考了八级了，不继续考，不可惜吗？”陆远指了指琴盒，低声道。
尹玥顺着他的视线，看着他背着的琴盒，不可惜怎么可能？“考上去得花大量的时间练习，现在学习任务这么重，哪里有这个时间。”
陆远不在意的接道，“有我不是能省你大量的时间，去考了呗。”
“我总不能一直指着你学习啊，不转化成我自己的知识，以后我怎么办？”尹玥的手指攥着自己的衣摆，陆远说的好像自己能成为她永远的依靠一样，成绩这种东西哪里是别人能帮上忙的。
“为什么不能？”陆远停下脚步，转身面相她，“只要你不转学，到高考前我都能帮到你，A大数学系是吗？只要我也考进去，你依然可以问我。”
尹玥张大嘴巴，水润的眸子呆呆的，“你怎么这么随意的定专业，你没有理想吗？”
陆远直视她的眼眸，忽然笑了，“以前是没有的，现在有了，我随意定专业，你胡乱定专业，不是半斤八两。”
“我哪里胡乱定专业，你别胡说。”尹玥瞪他一眼，不敢问他什么叫现在有了，“我要去数学系是有原因的。”
“哦？什么原因让你选择一个根本不适合你的专业？”陆远旁敲侧击过很久了，不知道这一次能不能问出来。
也许是夜色笼罩，也许是陆远对她真的太好，尹玥本来不想跟任何人说的，却渐渐吐露了出来，“因为我妈妈是A大数学系的教授，我也想变成她这么厉害的人。”
“可你不适合。”陆远实事求是的说，“你不仅仅想考那个专业还想成为佼佼者，但你对理科的敏感度恕我直言真的不行。”
“可是……”尹玥眨眨眼有点被伤到，她想反驳，可除了她主观的想，根本没有什么支持的理由，她甚至知道陆远说的是对的，数理化是她学的最累的东西，她可能真的不适合。
“成为和她一样厉害的人，不一定要走同一个专业，你母亲这么睿智博学，如果在世也绝对不会让完全不合适的你走她的路，这才是你该走的路，三百六十行，行行有翘楚，能成为其中之一不是殊途同归吗？”陆远的表情很严肃，他难得这么严肃。
尹玥被他说得愣愣的，喃喃道，“可我爸爸也希望我成为妈妈那样的人。”
“尹玥，人生是你自己的吧。”陆远有点生气了，他追究了这么久的原因居然是这？就为了父亲的一己私欲，这样教孩子合理吗？就算是他爹这个命令主义，也不曾限定过他的未来。
尹玥茫然的看着他。
陆远又道，“你的父亲只负责你十八年的引领，人生这么长，你自己要走下去，做你喜欢且擅长的事情，把它做到极致难道不是一大乐事，为什么要勉强自己？”
话是这么说的，可谁能真的不管不顾父母，尹玥不由反驳道，“你那时候不也因为和你爸爸赌气，成绩奇差考来二班？”
陆远一噎，“这，我现在不是想通了吗？那时候不是你告诉我，我父亲认识的我和本我有区别，你教我挣脱他的束缚，为什么你自己不这么做？”
陆远想起来了，他和陆明康在办公室吵架那回，尹玥告诉他，父亲眼里的他，和他本人不同，他不该为了他而活，那么简单的道理，她曾告诉过他，自己却跳不出去。
尹玥沉默，末了还是说了句，“我和你不一样的。”
陆远真是一腔热血被硬生生堵住无处散，眉头一抬计上心来，“这样，咱们再打个赌。”
“什么？”尹玥怀疑他就是个赌徒，一天到晚打赌。
陆远伸出手，翘起小指，“我让你数理化成绩维持在分数线上，你暑假去考琵琶九级。”
尹玥眯起眼，熟悉的配方，“这个赌对你有什么好处，不管输赢都是我受益，你为什么总怎么做。”
陆远闻言，严肃的表情变了，略带得意的一笑，“不全是哦，只要你跟我打赌，不管输赢，我要的都会有的。”
尹玥不懂他，他依然是那个奇怪的男生，行为令人费解。
“堵吗？百利而无一害，擅长数学的人才不会纠结这个，应该立刻马上下定决心要堵的。”陆远勾唇，把小指对向她。
尹玥垂眸，忽而一笑，“有道理，我堵了。”
月光下男生女生的小指勾在一块，拇指重重的摁了一下。
还来不及放开，就听到身后传来浑厚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尹玥背脊一紧，慌忙的把手撤开，转身看向自家小区门口，吴成林站在路灯下正向他们走来。
陆远也是头皮一紧，大晚上被班主任逮到和女生手碰手，这怎么都解释不清吧。
“吴，吴老师。”陆远往前一步，试图把尹玥档在后头，非常man的迎接班主任的怒火。
谁想吴成林直接越过他，“那么晚了不回家，我送尹玥回去，陆远你自己回去，周一上午，你到办公室找我。”
吴成林声音低沉，仿佛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陆远恨不放心尹玥，可尹玥已经乖乖的走出来，手背在后面对他摆手，让他赶紧回去。
陆远静静的看了几秒，最终只能转身回家，吴成林是个好老师，应该不会骂学生吧？
打架
皎洁的月光，明日必然又是一个大晴天，尹玥默不作声的跟着吴成林回家，她身上一股浓浓的烧烤味，弄得吴成林直皱眉，“去把衣服换了。”
尹玥干脆先去洗了个澡，这味道她闻着都不妙，浴室里水滴滴滴答答的声音让人冷静，也让人多愁善感，尹玥做事素来都是先干为敬的，十足的实干派，可这回她居然开始畅想起了一些虚无缥缈的未来。
这未来是陆远不经意之间描绘的，她在高三前考出了十级，高分有了部分加分，她去了一个音乐殿堂，站在几千人的礼堂表演，想的更大胆一点，可以站在几万人的舞台表演。
淋浴的水滴仿佛都化成了呐喊声，千千万万的声音充斥耳膜，尹玥第一次发现自己是这么渴望，六年了，自从妈妈过世，她满脑子都是认真学习，追逐妈妈的脚步，满足父亲的愿望，她的理想？她以为这是很遥远的，必然要先完成眼前的事情才去满满考虑。
但真的是这样吗？从陆远的嘴里，她发现不是，她距离成年都没有几年了，而她竟然才刚发现自己拥有梦想。
热气哄得她白皙的面颊红彤彤的，水龙头关上，水声戛然而止，梦想的舞台满满变得晦暗，她有些舍不得了，未曾拥有过的时候，她也不念想，可一旦上了台，知道了那众星捧月的感觉，她就再也无法忘怀。
客厅里吴成林自己给自己沏了壶茶，眉头紧皱就没有松开过，女儿素来是最听话的，怎么会这个样子？
“爸爸。”尹玥擦着头发，在他面前坐下。
吴成林直直的看着女儿的眼睛，那双大眼睛和妻子是何其相像，她一脸沉静的看着他，没有什么想象中的愧疚。
吴成林清了清嗓子，虽然这很尴尬，但作为父亲这是他必须要做的事情，“小玥，我知道高中是男孩子女孩子荷尔蒙分泌旺盛的时候，但是在这个阶段的心动，通常都是无疾而终的，你懂吗？”
尹玥歪头看着自己的父亲，她懂，那些小打小闹的爱情，完全是浪费时间，可陆远是什么打算？不，不对，她甚至还不确定陆远喜欢他，这个根本太遥远。
“爸爸，我没有早恋。”尹玥说这话心里一点不亏，她是有过心动，也有过感动，但恋爱她是确实没谈的。
吴成林对女儿的态度有一丝迷惑，他工作其实很忙，教导主任兼任课老师，他其实没有太多的时间去关心女儿，即使她在自己的学校自己的班级。
“你从小到大都很乖，也一直很体谅爸爸，爸爸相信你没有，但是人言可畏，你们虽然都还是学生但距离成年已经不远了，爸爸我介意你们在学校里有交流，但放学以后这么晚，还是不要单独相处比较好。”吴成林完全不知道怎么跟女儿说这个，只能用在学校里劝阻早恋时的那一套。
尹玥接受良好，“好的爸爸。”
尹玥都这么说了，吴成林目前来看也只能相信，他默了默，片刻后，又抬起了眼，问了另一件事，“今天艺术节，你上台表演了？”
中年男人的脸上浮现出笑容，“爸爸很久没见你弹过琵琶了，还以为你不太会了。”
尹玥垂着眼，是有一些失望的，她在表演的时候也曾往下看过，没瞧见爸爸的影子，她是希望他能看见的，甚至是夸她。
“嗯，很久没练了。”尹玥淡淡道。
吴成林没察觉到她的失落，又道，“怎么想到要参加表演？物理提高班不是很忙吗？”
“还好，跟别人借琴周末随便练一练，就表演了，没有耽误学习。”尹玥自然能听出一些言外之意，比如物理提高班这么忙为什么还浪费这时间，她的心一寸寸暗下去，陆远提及的未来，也许也不适合她，她做不到一意孤行的去追求梦想。
吴成林的想法其实完全是南辕北辙的，一听到她周末借琵琶弹，立马想到了陆远背着的琴盒，好嘛，又绕回去了，原来两个人周末还经常一起练琴，吴成林的脸沉了下来。
尹玥感受到了他的不虞，只当父亲是生气自己浪费时间，赶紧站起身，“我这里还有些提高题，我再去做一点。”
吴成林的面色不见好转，只叮嘱，“灯开亮一些，一会儿别伤了眼睛，早点睡觉。”
不算多不欢而散，但也没有多快乐，尹玥今日激荡了一天的心，终于是落了地，梦太过遥远，她只配学习。
夜色逐渐深沉，陆远发来了消息，尹玥没有回，
第二天陆远中午在十三亭里枯坐，他大约猜到尹玥今天是不会来了，所以也不算失望，只等了一个小时就准备离开，才走出十三亭却看到了几个野鸡学院的人在晃悠。
陆远本没当回事，谁知这么大的路，他们愣是一个个的挡在了他的面前。这就是来者不善了，他没做过校霸，但好歹听过校霸的故事，对于那些古惑仔一样打来打去的生活不憧憬，可也确实不太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