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还想知道更多的细节啊喂!
可惜的是,迟灏并不配合这些人的好奇心。下台之后,他就径直走回了自己班级的队伍,无视掉那些探究的目光。
众人纷纷觉得无聊透顶的时候,司徒玥上了台。
今天风大,主席台上,校领导们桌上的文件被风吹得噼啪作响。
司徒玥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色冲锋外衣,也许是有点冷,将外套的拉链从底端拉到头,掖住了她的小尖下巴。
等上了台,在麦克风前站定,她先调整了一下话筒高度,继而一手在裤兜里掏了掏,掏出一个纸球来。
她将那个纸球从容不迫地展开,原来是一张皱巴巴的发言稿。
她对着麦克风“咳咳”了几声,清了下嗓子,声音洪亮地道:“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上午好!”
语气里充满活力,与迟灏那种中规中矩的语调完全不同,一时之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聚在了她身上。
司徒玥还挥手向大家致意了一下,一点都不像要做检讨的样子,反而像个上台领奖的十大杰出青年。
“今天阳光明媚,秋风送暖……”
众人看着头顶乌云密布的天,以及不知从哪儿刮来的白色塑料袋,场面顿时有几分尴尬。
司徒玥道:“不好意思,我知道现在是阴天,可这稿子是一个礼拜前写的,懒得改了,大家理解一下。”
众人一愣。
这么随便的吗?
“咳,接着说。大家吃早饭了吗?我希望大家没吃,因为我接下来的发言,很有可能让大家把早饭吐出来。”
人群中已经有人忍不住笑了出来,大家不禁纷纷好奇起来。
司徒玥这是要说什么?
“好,现在正式开始我的发言。大家好,我是司徒玥,复姓司徒,名玥,贴吧里的A某,无脸妹。”
司徒玥拿着稿子,一脸沉痛:“我爸曾经对我说,我们家姓司徒,这个姓很稀少,发源于姬姓,是舜的后代,祖上出过不少名人,春秋的司徒卯,汉朝的司徒肃,唐朝的司徒映,近代的司徒洛、司徒非。
“是不是感觉一个人也不认识?不要紧,我也不认识,并且十分怀疑我老爸是在跟人攀亲戚,因为要是个姓司徒的就跟我们家沾亲带故,那我跟我爱豆司徒许就该是表兄妹了。
“话扯远了,我说这么多,是想说,我错了,我给祖上丢脸了。想必大家都对女寝幽会的事有所耳闻,对,没错,女主是我,男主是我们的迟大校花。”
“可是,我在此要澄清一点,”她停顿了半秒,又说,“不对,是许多点。
“第一,我没整容没隆那啥,正儿八经原装货,爹妈给的出厂配件,那位说我整容的姐妹,你也太看得起我的颜值,我在此谢谢你全家。”
人群里哄笑不止。
校领导们听到这里,总算知道,指望司徒玥做番正常的检讨简直是他们想太多。
可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又不可能将司徒玥的发言打断,赶她下台,领导们只得一个个如坐针毡,希望司徒玥的发言赶紧结束。
司徒玥继续道:“第二,没接吻没睡觉没霸王硬上弓,我们是在讨论学习问题,手拉着那是迟灏同学在教我怎么判定洋流方向,理科生不懂洋流是什么的麻烦回家问你妈妈,去女生宿舍楼下是因为我俩觉得那里学习气氛浓厚,顺便可以观察月相,不懂月相的人同样可以回家问你妈。
“第三,迟灏同学不吃软饭没被包养,不好意思,我和他同学一场,知道他长了一口好牙,最喜欢吃夹生饭,稍微软一点都不吃,就更别说吃汤泡饭了。另外他也不喜欢包,怎么会被‘包养’,据我所知他喜欢鞋子多一点,尤其喜欢穿A货。按他自己的话来讲,就是作为一个前途不可限量的优等生,他连鞋子都要穿A的。第……第几了来着?”
底下的学生们纷纷起哄:“第四!”
司徒玥却打了一个制止的手势:“好了,关于要澄清的几点就说到这里,否则我怕第四点还没说完就会被黄主任轰下去。”
她说这话时,正巧黄主任准备起身,上前去劝她下来,这话一说,全校师生的视线都往黄主任的方向看来,黄主任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只能颇为尴尬地抬手抚了一下头发,又坐回了椅子上。
司徒玥拿着稿子继续念:“现在,我要开始我的忏悔。
“我错在,控制不住自己犯花痴的心。”
此话一出,人群都沸腾了,无数喝彩欢呼声在主席台下响起,各班班主任和校领导们听傻了眼,竟然没能来得及去制止疯狂的学生们,有两个女生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个高音喇叭,对着主席台上大喊:“司徒学姐厉害!”
这两个女生长着一模一样的脸,正是开学伊始,司徒玥在校门口结交的大小高姐妹。
大小高趴在草丛地上吼完,她们班主任就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可高音喇叭早就在班上同学默契地配合下,你传我,我传你,不知藏到哪个同学衣服底下去了,班主任既找不到作案工具,也不知道如此胆大包天的犯人是谁,只能随便训了几句,就此作罢。
台上的司徒玥皱了皱眉,表情有些勉强,似乎很不愿意接着念下去。
但她还是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因为他多情忧郁的眼神,他温柔低沉的声线。如果我是一头暴躁愚顽的猛虎,他就是那山谷里柔弱的蔷薇,猛虎不会去蹂躏蔷薇,只会低下它那颗笨拙的头颅,凑近细闻,那蔷薇的馨香。在那之后,我也许会爱上一朵白云,爱上从我鬃毛里呼啸而过的清风,爱上我肉垫下的蚂蚁堆,爱上这可恶又美丽的自然界。”
众人纷纷搓了搓胳膊,被她肉麻出一身的鸡皮疙瘩。
“最后,我要引用王小波的一句话,与诸君共勉:那一天我二十一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
“以上就是我的检讨,感谢我们班某才女为我撰稿,我相信她一定是下一届新概念作文大赛的冠军,谢谢大家!”
司徒玥冲着台下鞠了一躬,起身之时,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右手一抛,无数张细小的纸张碎片,抛至半空,又天女散花般地洒落在地。
原来是司徒玥趁弯腰之时,将手里那张皱巴巴的稿子撕成了粉碎,起身的时候,一把抛出来。
这些碎纸有些落在她的头上,有些落在肩膀上,更多的是落在主席台的红地毯上。
红白相映,有一点刺目。
她就在纷扬飘洒的纸屑中,众人吃惊的视线下,领导又惊又怒的目光中,穿着关山的冲锋衣,扬着小尖下巴,一步一步地走下台,走回自己班级的队伍。
潘艳华在身后喊司徒玥,她不应,装没听见。
五班的同学热烈地欢迎她,魏明朗大笑着砸她肩膀:“行啊,司徒,真有你的!”
被她歪着身子躲过。
经过马攸和程雪时,马攸想和她打招呼,却又有些胆怯,等反应过来时,司徒玥已经走过去了。
马攸讪讪地收回手,刚想问程雪,觉不觉得司徒有些不对劲,然而回头看到程雪的脸时,惊愕得嘴里能塞下一只咸鸭蛋。
“程雪!你你你……你怎么哭啦?”
3
司徒玥一路走到队伍的末尾,然后穿过田径场内的青草坪、塑胶跑道,拉开雕花铁门,走了出去。
教导主任已经在做最后的总结陈词,高音喇叭将他的声音传到湘中校园的每一个角落。
“同学们,我知道,像迟同学和司徒同学这样的,一定不止他们一例,但老师们想说的是,爱,当然很美好,但是,青涩的果子,要等到熟透了,才会清甜可口,一坛美酒,要埋在地下几十年,才会浓烈醇香。现在的你们,正处于一生中,精力最旺盛的时刻,也是最适合拼搏,为了改变命运、实现人生理想而奋斗的黄金时代,老师送给你们一句话:一个人的一生,应该是这样度过的,当他回首往事时,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耻……”
司徒玥搓了搓一胳膊的鸡皮疙瘩:“黄主任是鸡汤书籍看多了吧……”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她脸上露出一个笑,嘴里却没好气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身后那人发出一声嘲笑。
“马路是你家的吗?”
典型的关式语言风格。
司徒玥发现,当关山不知道说什么话,却又不得不反击时,他就会从鼻孔里嗤笑一声,然后说:某某某是你家的吗?
对于他这种强词夺理的习惯,司徒玥已经找到了方法。
她背着手,突然转身。
关山没预料到,表情微微错愕,也停下了步伐。
司徒玥冲他十分认真地道:“对,这就是我家的,你走不得,怎样?”
关山听到这句话,双眼微微睁大了些,薄薄的嘴唇扯开一丝缝。
就像是一招本来无敌的招数,突然之间对手有了破解之法,他一时有些不敢置信,又不知如何应对。
总而言之一句话:蠢到家了。
司徒玥看得直乐,心里畅快得仿佛打麻将连胡八圈,真想拿相机把关山这副蠢样子给记录下来,这就是她下半辈子发财的路子。
关山在短短几十秒的讶异之后,蓦地笑了。
他走上前,一把揽过司徒玥的肩膀。
司徒玥矮他一个头,只能被他夹在腋下带着走。
“你的就是我的。”他态度强硬地宣布。
司徒玥踉踉跄跄地被他夹在腋下,往前走。
听了这句话,她登时破口大骂:“不要脸!”
“是挺不要脸,对吧?”关山笑得直喘,“可这话的发明者,可是你自己啊,小玥儿。”
司徒玥一愣,自己说过这句话吗?
反正记不清了,她干脆啐关山一句:“呸!你胡说!”
检讨事件过后,司徒玥彻底成了湘中贴吧里的名人,与她并驾齐驱的是一位叫徐清圆的女生,也就是阿圆姑娘,网名“四喜丸子”。据一名网友“潇洒哥”披露,阿圆家境优渥,靠她的有钱老爸进了高二一班,坐在迟灏后座,是迟灏后援会的会长。
这个帖子下面,还附了一些照片。
一张是阿圆坐在迟灏的后面,目光痴迷地盯着迟灏的背影,还有她后援会聊天群里的一些聊天记录,内容大致是哪个女生如果送了迟灏千纸鹤这样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就要被大肆嘲笑,如果是名牌衣服鞋子,就会被点名夸奖,如果有哪个女生试图给迟灏递情书或当面表白,就会被女生们辱骂,甚至是“给点儿颜色看看”。
最严重的一张,就是一个人摸黑去年级办公室偷鼎沣奖助学金资料的照片了,照片拍得很糊,好像是从一段视频里截取出来的,但是依稀看得出是阿圆的样子。
因为这个帖子,阿圆很快被教导主任叫去调查,最后的结果是被记了大过,留校察看,全年级通报批评。
“潇洒哥”在这篇帖子的最后,说了一句装相范十足的话。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多读书,少弄鬼,正义使者潇洒哥批注。”
第二卷
欲买桂花同载酒
第01章
柔弱的蔷薇花
1
时光轻擦,一晃眼的工夫,就进入了12月份。
湘市位于南方,气候分明,一年两季,春秋因其时间的短暂与微弱的存在感,基本可以忽略不计,单单剩下盛夏和寒冬,还喜欢走极端。
夏天是极端的热,气温能飙升到三四十度,在柏油路上打个蛋能直接给人煎熟。
冬天则是极端的寒冷,因为位于秦岭—淮河以南,冬季平均气温很给面子地堪堪维持在零度以上。
不过这也不代表什么,依旧能冷得让人上下牙齐磕,嘴里就能出一部打击乐。
进到12月,湘市一天比一天冷,起床变成司徒玥最痛苦的一件事,每天天还没亮,她就被杨女士从暖烘烘的被窝里挖出来,推到洗手台前。
打开水龙头,热水器年份久了,略微有些延迟,一不留神,她被冷水冻得一激灵,差点儿当着她老妈的面,冒出句脏话。
等到了楼下,关山就穿着黑色的羽绒服,推着电动车,在等她。
自从天气变冷后,她又和关山一起上学了,不过不再是她载关山,而是关山载她。
关山比她抗冻,坐在前面握着车把,还不用戴手套,电动车行驶的时候,寒风扑面而来,打在人脸上,往人脖子里钻,他都面不改色。
司徒玥每次坐在他身后,都对他强大的抗寒能力表示由衷的佩服,自己却缩成一团,靠他宽大的后背挡寒风。两手还趁他不注意,偷偷摸摸往他羽绒服的帽子下塞,或者是干脆从后面揣进他的口袋里,那是人体周身,两处最温暖的所在。
平安夜的时候,在众人的期盼之下,真的下起了雪。
自从2008年冰灾之后,湘市已经很久没有下过雪,陡然见到无数细小的雪花纷纷扬扬,从灰暗的云层里洒下,走廊上的学生们都像一辈子没见过雪的人,又惊又叹地叫了起来,还掏出手机拍照片、拍视频。
等看了个够,又被大嗓门的宣传委员叫回去打扫教室、搬桌子贴气球,为晚上的平安夜晚会做准备。
每年的平安夜,学校会让出晚自习的时间来给学生们狂欢,再怎么闹腾都行,老师们也会从严肃的讲台上走下来,被学生们请来参加晚会,师生同欢。
司徒玥和班长去办公室送苹果,顺便接老师。
潘艳华这人傲娇,司徒玥三催四请,最后又被迫答应在期末考前进五个名次,才把他说动。
等从办公室回来的路上,她发觉自己又上了潘艳华的当。
他自己不来参加是他的损失,她为什么要答应前进五名这种“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
老狐狸。
司徒玥在心底吐槽了一句。
但答都答应了,她向来说到做到,只能想着在期末考之前努一把力了。
反正杨女士早就放话了,如果这次成绩再像期中考那样烂,她也就不用进家门了。
等回到教室,司徒玥的桌子上已经放了一堆四方盒子包好的苹果,还有一束鲜花。
用牛皮纸包扎好的小向日葵,里面插了一张小卡片。
她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着:
鲜花赠美人,送给最帅气的司徒学姐,祝你青春常在,一生潇洒。——大高、小高。
司徒玥会心一笑,翻出小高的微信,发去一句“多谢”。
那边很快回复她,是一个可爱的笑脸。
马攸的毛衣并没有如司徒玥所愿,反而在平安夜的前一个星期就已经顺利完工,被妥帖地装在了两只粉色礼盒里,在平安夜这天带给她们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