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过了安检,登了机,司徒玥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头等舱里的Eric,没办法,身高太显眼,即使是坐着,也把他旁边坐着的经纪人衬得小鸟依人。
司徒玥的座位正好在他旁边,只隔着一个过道。
Eric正闭着眼,靠着椅背睡觉。
侧颜完美,司徒玥看得心脏扑通直跳,眼角余光控制不住地往他的方向瞟,像个智力残疾的斜视。
坐在Eric身边的女人是他的经纪人,在司徒玥第一次贼兮兮地偷看时,就已经注意到了她,并且很有恒心地瞪着司徒玥。
可惜的是,司徒玥陷于Eric的颜值不可自拔,并没有意识到她的存在,即使意识到了,也不能发现她在瞪自己,因为她脸上戴着一副巨大的墨镜,而司徒玥并没有进化出透视的能力。
等司徒玥再一次瞟向Eric时,他终于睡不着了,睁开墨绿色的眼睛,向她看来:“要合照吗?”
司徒玥在他眼睛向自己看过来的那一瞬间,人就傻了,脸烧成一块儿炭。
等Eric充满磁性的嗓音一响起,她更不能思考了,只能机械地点点头,其实连他说了什么都不清楚。
因此Eric等了老半天,也没见她掏出手机或是相机,只看见这姑娘目光呆滞,脸颊通红。
“手机呢?”Eric善意地提醒她。
“啊?哦哦,手机,手机。”
司徒玥如梦初醒,拿过自己的随身小包,手忙脚乱地翻找半天,才从里面找出手机,然后把手机放在手心,双手举过头顶,毕恭毕敬地呈给Eric,像在搞什么邪教仪式。
Eric接过手机,问:“密码?”
“六个一。”司徒玥赶紧回答,想想又觉得不对,赶紧补充,“设这个密码是为了防止我自己忘记,我记得你的生日,大年初一,等下我就改过来,改成你的生日。”
Eric的嘴角漾出浅浅笑意:“可以,但没必要,来,我们拍照。”
他举着手机,半蹲在司徒玥身边,右手绕过她背后,调皮地比了一个“耶”,但很绅士地没有碰到司徒玥的身体。
司徒玥被男神陡然的靠近弄得脸红气喘,幸福得能当场长眠于此。
邓晓柔这次肠子都要悔青了,这待遇!这讲究!这造化!
她怎么能去三亚啊!
就算莱昂纳多脱光了站在沙滩上,能有和Eric亲密合照幸福吗?
没有的啊!
司徒玥春心荡漾,心想等下次见到邓晓柔,一定要把整个过程详尽无比地向她描述一遍,还要把照片打印几十张,整个房间都贴满,课桌上也贴几张,看Eric的脸,总比看刘德全那种皱成陈皮橘的脸要幸福得多。
Eric拍完,把手机递给她。
“好了。”
司徒玥却不接,红着脸小声央求:“能不能,再拍几张?”
Eric一愣:“刚刚拍的,不够吗?”
“不是,”司徒玥摇头说,“你刚刚用的原相机,太丑了。”
说完,她立即意识到这句话有歧义,赶紧疯狂摆手:“不不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我太丑了!你一点都不丑!你的脸即使在原相机下,依然俊美如太阳神阿波罗!”
Eric终于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小妹妹,你太有意思了,你来拍吧,我不太知道应该拿什么拍。”
被男神夸了,司徒玥欢快得能倒翻十八个筋斗,她晕晕乎乎地接过手机,点开美颜相机,和Eric头靠头,咔咔咔拍了好几张,直到他经纪人终于忍不住摘下墨镜,说“可以了”,司徒玥才依依不舍地收了手机。
Eric背着经纪人,冲司徒玥扮了一个鬼脸。
人一帅起来,连扮个鬼脸都能让人脸红心跳。
司徒玥脸红之余,总算没忘记自己坐这趟飞机的起因。
她把一直放在自己座椅边的那一大袋礼物,还有那一人高的布偶熊递给Eric。
“这……这是我和我的朋友邓晓柔,送给Eric你……你的礼物,祝你生日快乐,星途坦荡。”
Eric惊讶了一下,连声道谢。
“这么大的熊?你一路扛上飞机的吗?辛苦了,谢谢,真的谢谢,我会好好珍惜的。”
经纪人接过那一袋子的礼物,看样子是想要去翻,却被Eric皱着眉头,抓住了手,神情很不善。
她只好耸了下肩,没坚持了。
Eric转过头,再次向司徒玥道谢:“谢谢你和你朋友的礼物,也谢谢你的祝福,小妹妹。”
司徒玥双颊血色再次上涌,张口结舌:“啊,不用……不用谢。”
天哪,她也太幸福了吧!
没想到的是,霉运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等司徒玥踩着轻飘飘的步伐,走出机场,她才发现,自己的随身小包不见了,而她的钱包、身份证全在里面。
这是一件相当恐怖的事情。
没有钱和身份证,她就回不了家,早上出门之前,她还跟她妈妈说晚上她要吃爆炒黄牛肉。
假设她不仅晚上回不了家,还要失踪上一段时间,她还吃什么爆炒黄牛肉?不被她妈爆炒了都算好了。
司徒玥吓得面无人色,转头就往来时的方向跑,一边跑,一边沿路找,包有没有掉到地上。
等她跑到一半,突然脚一刹,记起她的包放在哪里了。
她放在给Eric的那个礼物袋子里了,连着邓晓柔的那瓶男士香水,一打日记,还有她的布偶熊,混在一起,由她亲手给了Eric。
她仰面朝天,绝望地吐出一个字。
“啊!”
关山接到司徒玥电话的时候,他正捧着一本《生物化学与分子生物学》,看得正入迷。
耳边是一众喊打喊杀,摔鼠标、砸键盘的声响。
一开始他还会被这些声音分走心神,但时间一长,他入定的功夫肉眼可见地增进,到现在已经是两耳不闻,能于闹市中岿然不动,如入无我之境。
没办法,在协和念临床医学是一件分外可怕的事情,按规定,他先要在清华,和生物系的一起念两年半的医学预科,在这两年半的时间里,他要学完人家四年本科学习的东西,因此,课程紧凑到了变态的地步。
除此之外,很多课程,都是全英文教材,教授也是全英文授课。
当然,到了学期末,也是全英文考试。
对于他这种外语战五渣来说,上课简直就成了修罗场。
关山从来没想到,等上了大学,他还是要跟他无比厌恶的英文打交道。
因为口语不行,听力更不行,上一学期他落下不少功课,只能在寒假里恶补。
英语的专业词汇一个个都又臭又长,司徒玥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几个氨基酸的英文在他脑子里来回打转,就是不乖乖往长时记忆机制里走,成了心地跟他作对。
他心烦气躁,气一不通畅,心神就外泄,他的入定功夫破了,这才听到司徒玥的电话。
否则他可能要很久之后,才发现这则通话。
那司徒玥还不知道会怎样。
关山后来无比庆幸,他接到了这通电话。
但不管他后来的心情怎样,当时的他,是没能预料到司徒玥的情况的。
关山只以为,这是司徒玥无聊了打过来的一通电话,跟平常一样。
直到她开口说第一句话。
“喂?关山,你在干啥呢?”
“看书,怎么了?”
“没怎么,我不就问问吗,你这么晚了还看书?”
关山看了一眼时间。
“八点,还不算晚,你怎么了?做什么呢?”
“我……”
司徒玥刚想说话,手机里却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
“姑娘,您哪儿去啊?要不带你一程?”
男人说话带着口音,是关山最熟悉的京片子,儿化音圆润又地道,外地人学不来的调调。
关山眉心倏地一跳,声音沉下去:“小玥儿,你人在哪儿呢?”
司徒玥干笑两声,才说:“关山,我给你一个惊喜……”
通话就在这里,戛然而止。
关山再打过去,无人接听。
他捏紧手机,脸上一阵扭曲,暴戾神色一闪而过。
司徒玥最好不要被他找到,不然,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4
跟身边正在打游戏的同学说了一声,关山放下书,拿了外套往外冲。
同学只来得及“哎”一声,就只看到他推开玻璃转门,消失在夜色里的身影。
拦了辆出租车,关山坐上车,甩下一句:“去机场。”
司机师傅问他:“哪个机场啊?”
关山一愣,这才记起,北京有两个机场,一个大兴,一个首都。
两个机场一北一南,遥相呼应,相距80公里,就算是打车,也要花上一个半小时,还不算上堵车与红绿灯时间。
司徒玥在哪个,他不知道。
“首都机场。”关山一咬牙,下了决定。
“得嘞。”
师傅一脚油门,车子往前驶去。
好在路上没堵车,一个小时后,关山就到了首都机场。
令人头疼的是,从湘市飞往北京的航班,出口的航站楼有两个,一个T2,一个T3。
两个航站楼之间相距七八公里。
司徒玥在哪个,他依然不知道。
关山几乎是凭直觉选了T2航站楼,等他在麦当劳看到司徒玥像个傻子一样,坐在那里发呆时,他都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了。
“你干什么呢你?”
司徒玥被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关山,立即站起身来。
“你、你来啦?”她抓紧毛呢裙边,抬头看见关山不善的面色,无端有些紧张。
关山眉头紧皱,直直看着她,低声重复一遍:“我问你在这儿干什么,大晚上的。”
他脸色拉下来的样子,吓人得很,要是派他去审讯室,只要灯光一打,他一张酷似冷面阎罗的脸从暗处现出来,任凭犯人之前如何顽抗,死不悔改,见了他,都得把小时候尿床的事也交代出来。
司徒玥心一慌,结巴起来:“我……我发……发呆……”
关山立即嘲道:“跑北京来发呆?”
司徒玥看清他嘴角的嘲弄,眼中的怒色,心脏陡然一沉,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咕噜冒了出来。
关山他,很不想看见她。
这跟很久之前,他扶着在凤凰巷的家门,迎面扔来的那个“滚”字,没有任何区别。
“你以为我想来北京吗?”司徒玥强硬地顶撞了回去。
“要不是我爱豆来北京,我要给他送生日礼物,你以为我想来这破地方吗?首都又怎么了?你以为我想来吗?我本来落地之后,就要立即回去的,可是我钱包掉了,身份证没了,我能怎么办?我也很慌张,北京我谁也不认识,就认识一个你!”
她脑子里拼命地告诫自己,不要哭,不能被关山看不起,可眼泪自己掉下来,一点也不听劝。
真不争气!
她捏紧袖子,胡乱揩了一把眼泪,动作很粗鲁,仿佛存心跟自己作对。
“你凶什么凶!你以为我愿意叫你吗?我中午12点就到了,可等到晚上8点,等到手机快要没电了,才不得不给你打电话,早知道你这么不想来,我就不该打,你走!你走!我不要你管!我自己想办法回去!”
司徒玥鼓足了劲去推关山,想要把他推出去,奈何关山跟个长在原地的水泥雕塑一样,纹丝不动,气得她抬手在他身上打了一下。
“滚!就会欺负我!”
关山叹一口气,余光看到麦当劳的侍应生一直有意无意往这边瞟来,于是牵着司徒玥的手,走出麦当劳。
司徒玥试图挣脱开他的手,却被他牢牢牵着,没有半点办法。
他把司徒玥带到外面的塑料蓝椅上坐着,自己坐在她右手边,手还是没放开。
“我没有不想来。”他放软了语气,眉眼也温和起来,“我只是……”
“只是什么?”
司徒玥问他,眉毛挑高,一副“我倒是要看看,你有什么好说的”的表情。
关山叹一口气:“我只是有点怕。”
司徒玥愣了一下,听见关山说:“你突然打给我,电话里还有北京人的腔口,又说要给我个惊喜,然后就挂了电话,再也打不通,你自己想一想,我的心情会是怎样的?”
来机场的一路上,他都担惊受怕。
想着要是真如他猜的那样,司徒玥来了北京,没提前告诉他,美其名曰给他个惊喜,结果自己一个人,在偌大一个机场,傻了眼,吹着冷风,还要被黑车司机坑,她那猪脑子,被人卖了说不定还要给人家数钱,甚至还有可能她不是在机场,而是在火车站,或是高铁站,抑或是客运站,那里三教九流的人更多,又是晚上,她一个姑娘家,被人拐去搞传销、援交,或是器官买卖……关山头一次觉得,自己的想象力这么丰富。
但他转念一想,不太可能吧?就算是司徒玥要来北京找他,杨女士也不会同意吧?
何况现在是什么时候?腊月二十五,马上就要过年了。
他脑子里不停地做着斗争,等看到司徒玥好端端地坐在那里,尘埃落定的那一刻,为她担了这么久的后怕全都涌上来,他恨司徒玥这么大一个人了,还不知道保护自己。
这跟一只以为遗失了爱猫的主人,猛然在床底下找到猫,庆幸之后,提起那蠢猫的后颈,就是一顿抽的心情是一样的。
司徒玥虽然不是很能理解,但她的火气就此降了下去,甚至还有些气短,嗫嚅道:“我不是……我没挂你电话,是手机没电了……”
关山看她一眼,说:“那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吗?”
“告诉你什么?”
“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司徒玥的手被他握着,他的目光软下来的时候,是很温柔的,就跟一片羽毛一样,挠在司徒玥的脸上。
她曾经看到过一句话,用到现在很贴切。
说的是,人委屈的时候,就好像有一只小小的拳头在胸膛里攥着。
司徒玥感觉现在,那只拳头就在她心脏里,五指蜷缩着。
“我怕……怕你。”她哽咽了一下。
“怕我?”关山显然是十分意外,“你怕我什么?”
司徒玥摇摇头:“不知道。”
她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变得很怕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