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关上门,一转身,关山乌沉沉的眼珠就盯着她:“你要跟我说什么?”
司徒玥感觉他身上的气压似乎有些低,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她将手里那碗糖油粑粑塞给他。
“没什么说的,我不看你跟我妈说吃了,我要把糖油粑粑当着她面儿给你的话,有些拆你台嘛!这个凉了,你回去拿微波炉热一下,糖油粑粑还是热的好吃。其实味道也就那样啦,和平时吃的没啥区别,可能就一个实惠吧,五块钱四个,这么多年也没涨……”
她斩钉截铁地对关山说:“不过胜在干净。”
街边小吃,能干净到哪儿去。
“你没话跟我说,我有话说。”关山打断她的滔滔不绝。
其实也不是没话说,她不已经说了很多了吗?
司徒玥吐了吐舌头:“你要跟我说什么?”
关山道:“在这儿等我一下。”
司徒玥:“噢。”
关山转身,走进对面自己家。
司徒玥没等多久,就看见他提了一个礼品袋走出来,接着把袋子递给了她。
“给我的?”司徒玥有些意外,看见袋子上印着“稻香村”的商标。
“看你给我送了那么多天饭……”也许是跟司徒玥道谢这件事实在太过诡异,关山始终没能说下去,最后胡乱扯道,“这家糕点,挺好吃的。”
司徒玥难得见他吃一次瘪,开玩笑道:“你这人怎么这样?送我妈护肤品,到我就用吃的打发啦?”
关山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说:“里面有驴打滚。”
所以呢?有驴打滚又怎样?
司徒玥实在搞不清楚关山的脑回路。
关山突然焦躁起来,对司徒玥潦草地点了下头,就进了家门。
搞什么呢?
司徒玥摸摸鼻子,也转身回家了。
临睡前,司徒玥突然收到关山发来的一条信息,还是一段视频。
她点开来看,视频里是一个长头发的女孩子,坐在皮质沙发上,看模样还有点面熟。
司徒玥想了想,记起来是那天在学校门口,给了她一巴掌的女生,关山的继妹。
似乎是叫贺嫣。
贺嫣直视着镜头,脸上的表情有些愤恨,眼角红红的,不知道是哭过了还是怎么的。
镜头外传来一句画外音。
“开始吧。”
司徒玥一听,就知道说话的人是关山。
视频里的贺嫣开始结结巴巴道:“司徒玥……”
“叫姐姐。”
贺嫣瞪他一眼,才道:“司徒姐姐,对于那天的事……”
“那天什么事?”关山追问。
贺嫣抽了下鼻子,目光移向关山的方向,眼圈红了起来。
关山不为所动:“什么事,继续说。”
“那天在学校门口,打了你一耳光的事……呜呜……”
贺嫣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边哭边说:“对不起啦……呜呜……你干什么那么凶……我要去告诉爸爸……臭关……”
视频被掐断了。
司徒玥笑得捂着肚子在床上打滚。
她几乎都要忘了,关山那天似乎是说要带着他妹来道歉的。
刚想起来,手机就振动一声,关山的第二条信息来了。
关山:“她那天回北京了,所以只能用视频的方式道歉了。”
司徒玥一愣,看视频里似乎他也在场,还是摄影师,难道他那么早出院,是飞去北京找他妹要一个道歉吗?
司徒玥在床上滚了一圈。
她捧着手机,意犹未尽地再次点开那段道歉视频,哈哈哈地大笑不止。
3
万恶的周一最终降临。
清晨六点,司徒玥从暖烘烘的被窝里,拱出个鸡窝脑袋,在感知到那一阵瑟瑟凉意之后,她哀叹一声,没出息地钻回了被窝。
直到三分钟后,才再次被杀气腾腾的杨萍女士从被窝里揪出来。
闭着眼洗漱完,司徒玥套了一件秋季校服外套,迷迷瞪瞪地抄着自行车出了门。
小区没设自行车车棚,她只能把自行车放家里,好在是电梯房,搬来搬去的,也不是很费力。
司徒玥踩着自行车刚要出小区门,眼角余光却看到有一个疑似关山的人,正在小径上慢慢走着。
司徒玥双脚落地,划着步子后退,看见那人正是关山,穿着校服,因为手摔断了,只能把书包挂在左肩上,有种吊儿郎当的帅气。
“早啊,竟然碰到你了。”司徒玥和他打了个招呼。
小的时候两个人还一起结伴上学,但自从去年关山一个人回来之后,司徒玥再也没和他一起上过学,虽然就住对门,也从没碰到过。
要不是知道他在高三部,她一度怀疑他辍学了。
今天不知道是什么运气,竟然碰到他了。
关山冲她点了下头,脸上神情恹恹的,估计是没睡好。
“你怎么去学校啊?”司徒玥问道。
关山掀起眼皮,波澜不兴地瞥了她一眼:“走路去。”
“啊?”司徒玥震惊了,“这么远!”
从他们家到学校,还是有点距离的,要不是司徒玥娇生惯养,她本来也应该是个寄宿生。
关山朝她轻轻投来一眼,抬了下自己受伤的胳膊:“没办法,骑不了车。”
司徒玥心虚地摸了摸鼻尖,知道是自己害得他骑不了车,“噢”了一声,又没话找话道:“那你怎么不打车去啊?”
关山头也不回地扔来两个字:“没钱。”
司徒玥摸摸口袋,本想借他点钱,但她最近为了给迟灏买早餐,手头也紧得很,只好作罢。
她推着车跟在关山身后,见他挂着只受伤的手臂,仔细看脚还有点跛,恐怕是那天从楼梯上摔下来扭伤了脚。她顿时愧疚不已,脑袋一热,冲关山喊道:“喂!关山!”
关山回过头来:“做什么?”
司徒玥单脚在地上划了划,试探性地问:“要不,我载你?”
关山将她那辆粉色自行车扫了个遍,也没找到一个座椅来安放他这百来斤的大个儿,只好问她:“坐哪儿?”
司徒玥讪讪一笑,拍了拍座椅前的那道横杠。
关山:“……”
他们都没开口说话,一时间,仿佛空气都凝固了下来。
片刻后,关山才看着她,面无表情道:“你休想。”
十五分钟后,司徒玥推着关山的电动车,走出了自家小区。
她扶着车把,跨上车,关山也随之跨坐在她后面,拍了下她的肩膀,催促道:“走啊!”
司徒玥目视前方,有些害怕。
“你确定让我开吗?”问完,她又觉得有必要提醒他一下,“我可从来没有骑过电动车啊,关山。”
关山低沉的声音自脑后传来:“嗯,没事,你可以。”
司徒玥真不知道他这自信从哪儿来的,翻了个白眼。突然腰上一紧,她低头看去,是关山那只完好的手臂缠了上来。
她呼吸一滞,脸颊瞬间爆红:“喂!你你你……你不要趁机占我便宜啊!”
关山讥笑一声:“我俩这长相层次,你看不出是谁占谁便宜吗?”
“喂,你不要太过分啊!长得帅又怎么了?长得帅的人就不会占妹子便宜吗!”
“我不抓着你,你让我抓哪儿?难道你预备再摔断我另一条胳膊?”
司徒玥扭了扭身体,道:“那你抓我肩膀。”
说完,她腰上一松,一只手顺着背部移上了她的肩头,冰冷的皮肤触碰到了耳后一小块肌肤,激得她登时打了个激灵。
“你手怎么那么冰啊?”
关山再也忍不下去了,怒道:“废话少说!你到底骑不骑?再啰唆下去,就要迟到了!”
司徒玥脖子一缩:“我骑,我这就骑,你不要催啊。”
关山皱眉纠正她:“是骑车!”
司徒玥眨了眨眼,不明白:“当然是骑车,不然还能骑什么?”
关山:“……”
“我有什么要注意的吗?”司徒玥又问。
关山淡淡道:“别放开车把就成。”
这算哪门子注意事项,哪个弱智会在骑车时放开车把?
她朝天翻了个白眼,双手稳住车把,脚在地上划了几下,觉得和骑自行车没什么区别,手刹一松,电动车就开了起来。
关山在惯性的作用下,身子往前撞了她一下,很快又抵着她的肩头,将两个人的身体拉开点距离。
司徒玥坐在前面,刘海被风吹成汉奸头。
脑子里一个激灵,突然记起一件往事。
她会骑自行车,好像还是关山教的她。
难怪关山对她第一次骑电动车这么有自信,虽然自行车和电动车还是有点区别,但一个人天生的平衡感却是一辈子都不会变的。
她记得那时候关山教她骑自行车,她几乎是一上手就会,关山在后面扶着她的后椅,很快就松了手。
她双脚踩着脚踏板,骑了一圈又一圈,自觉身姿轻灵,宛若仙女,最后竟然放开双手,心血来潮地,想来个徒脚踩车轮的杂技。
结果可想而知。
在关山的惊呼声中,她连人带车地摔了个狗啃屎。
关山赶来扶起她,刚看清她的脸,就捂着肚子爆出一阵震天狂笑。
那一年,司徒玥九岁,关山十岁,她当着他的面,磕断了两颗门牙。
4
到了学校门口,司徒玥照例买了两份早餐。
等在车棚将车停好,她从车把上将那两碗粉取了下来,将其中一份递给了关山。
关山一愣:“干什么?”
司徒玥道:“你手不方便就别挤食堂了,吃这个吧。”
“这不是你买给迟灏的吗?”
在医院的时候他就常听司徒玥说起她每天都会给迟灏带早餐。
司徒玥将那碗粉塞到他手里,挥了挥手:“他的你就别管了,快迟到了你赶紧走吧。”
说完,她就快步往高二楼走去。
关山提着那碗粉,站在原地,怔了好半晌,才转身往高三楼走去。
等进了高三八班的教室,关山将粉放在课桌正中,又发起愣来。
身边好几个男孩子在他旁边关心问候他的伤势,他也没听进去。直到八班学委走来,跟他说班主任找他,他才起身,去了办公室。
等他一走,几个朋友凑在一起聊天:
“山哥这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难道摔坏脑子了?”
“别胡说,小心山哥听到了,抽你。”
“这不是不在吗?话说他到底怎么啦?盯着这碗粉看,眼睛都直了。”
一个寸头男生打开塑料袋,一看:“哟?还是红烧排骨的。赵妈家的吧,可真香啊,不过怎么放了葱花啊?山哥不是闻见葱的味道就想吐吗?”
“妹子送的吧?”另一个男生道,“这妹子业务能力不行啊,不知道咱山哥不吃葱的吗?”
“反正他也不吃,我们帮他处理了吧?”
几个男生平时吃惯了妹子送给关山的蛋糕水果之类的,此刻也毫不客气,你一筷我一筷地将一碗红烧排骨粉吃得干干净净。
等关山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走之前还香喷喷的那碗粉,只剩了一个堆满骨头的碗底。
他用尽全身力气,才克制住没吼出声来,尽量平静地问:“谁吃的?”
寸头男生见状,赶紧手脚麻利地收拾走一次性碗,扔进教室后的垃圾桶。
关山斜眼看他:“你吃的?”
那男生被他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当即一指旁边坐着的一个胖胖的男生,语气十分真诚:“不是我,是他吃的。”
胖男生战战兢兢地问:“山……山哥,有……有问题吗?”
关山深吸了一口气,对他指了一下外面,认真道:“出去一下,我有场架想和你谈谈。”
胖男生呆愣住。
救命啊!妈妈!他想回家!
下午第三节课是历史课,历史老师却突然有事不能来上课,本来要请潘艳华代一节课,无奈潘艳华要去三班上课。正好临近开学第一次期中考,他干脆将这节课改成自习课,留点时间让他们复习。
没老师在一旁,五班的学生只差没把教室顶都掀翻,有的人在玩手机,有人在看小说,还有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嗑瓜子聊八卦,当然也有一些勤奋的学生在低头认真看书,奈何环境实在太嘈杂,往往是眼珠子黏在书本上,心思却跑到了隔壁讲的八卦上,最后手上的书半天也没翻动一页。学委哑着嗓子喊了好几声“安静”,也没人理会她,最后她只好任由大家去。
程雪正在背历史,却因为周遭实在太吵,一个字也没能记进去,正烦躁着,突然手臂被戳了戳。她转头看去,司徒玥正双手合十,满脸祈求地看着她。
“老婆,等下要是老潘来了,问起我,你就说我上厕所去了好不好?”
程雪眉头微皱:“你要去哪里?”
司徒玥掩嘴偷笑起来:“早上我去给迟灏送早餐,看到他们班这节课是体育课,所以,嘿嘿嘿……”
程雪脸上透出一些不赞同:“就快要考试了,你就不急吗?还是看会儿书吧……”
“哎哟,程雪,这你就搞错了,”前桌的马攸扭过头来,“司徒她看书与不看书有什么区别吗?”
司徒玥将历史书卷成一个筒,“啪”的一声敲在马攸头顶。
“有毛病?织你的毛衣去。”说完,她又稍稍皱了眉,“现在冬天还没到,你就织什么毛衣?”
马攸自有他的道理:“这你就不懂啦,这叫有备无患,等到了冬天再去织就来不及啦。”
他兴致勃勃地冲着司徒玥说:“我打算圣诞节的时候,送你们俩一人一件我亲手织的毛衣。”
司徒玥看向他手中那件还没成型的毛衣,以及一团大红色的毛线球,不由得嘴角一抽,由衷地希望他不会在圣诞节前完工。
马攸转过身去,继续织着自己的毛衣。
司徒玥又是撒娇又是卖痴,终于逗得程雪烦不胜烦,笑着要她赶紧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