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龚屿汐走得太急了,弄得她到了嘴边的话都没能说出口。等她反应过来龚屿汐可能误会了,他却又被领导的一通电话给叫走了。
看来她得赶紧去跟龚屿汐把话说清楚,这种事情拖不得,拖得越久,越不利于他们两个人关系的延续。
也不知道那个人任务进行得怎么样了……任苒有心给他打电话,但又怕电话贸然打过去,影响了他办公。
她从来没有这样纠结过,总觉得一颗心在反复纠结之间左右摇摆,都不像她自己了。
“苒苒。”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任苒回头一看,发现是肖瑾宴,只见他对自己笑道:“我到处找你,没想到你在这儿。”
“这么快……”这么快就说完了?
龚玥已经不在了,肖瑾宴身后空荡荡的。任苒只是起了个话头,刚发出声音,就被她自己给掐断了。
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肖瑾宴,只见他眉目之间虽然忧郁之气依然,却没有了之前那种压抑,阳光了许多。
“嗯。”肖瑾宴轻轻应声,“你想买什么?”
“没什么,我就进来随便看看。”任苒跟上他的脚步,一起朝外面走去,“走吧。”
肖瑾宴并不是个话多的人,跟他在一起,很多时候都是沉默着。两人就这么沉默地走了一路,任苒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跟她说了什么?”
你心里的那个结打开了吗?
像是早就猜到任苒会有此一问一样,肖瑾宴笑起来:“你呀你,还是按捺不住你的好奇心。”
“什么好奇心,明明是关心你……”任苒轻声嘟囔。
“好好好,是关心。”肖瑾宴笑着,随即他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收,眼中的忧郁更甚了,“其实也没有说些什么,我本来以为我见到她会有很多话要说,但真的见到她,才发现好多话都已经不适合说出口了。”
他们分别了那么久,早已经有了各自的人生,久别重逢不过是让各自尴尬,哪里还会像曾经一样无话不谈,亲密无间呢?
龚玥离开他的这些年,早已经长成了一副精明事故的样子,与他印象当中那个温柔可亲的人相去甚远。她已不是记忆中的模样,自己也不在她的记忆中。强行走在一起,不过是徒惹人侧目罢了。
是他之前看不穿,总留恋着过去的时光,总想着即便是她不在自己身边了,再见她一眼也是好的。可正是这一眼才让肖瑾宴发现,有些人或许永远不见才是真的好。
“我知道你不喜欢她,但从选择上来说她也没有错。她离开我的时候,我事业正在低谷期,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上正轨。与其让她长久地待在我身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埋怨我抱怨我,最终成为怨侣,影响孩子,倒不如当时就一拍两散,及时止损。”
“那孩子呢?”这样的话,肖瑾宴跟她说了无数次,每一次任苒都是这样问他,“她抛夫弃子,另择高枝,你可以不怪她。那孩子呢?”
你就能代替孩子的回答吗?
“孩子也不怪她。”肖瑾宴回答,“我一直想要见她,其实是不甘心多过我对她的感情。
“以前我总是打着她抛弃孩子的旗号,想要再去问问她,面对如今的我,她是否还依然会离开?可是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如果?孩子抛弃了就是抛弃了,这是他不得不接受的命运,问再多遍也改变不了什么。更何况,比起在孩子有记忆的时候抛弃,从一生下来母亲就不在身边,反而更容易让他接受。”
“现在说这些都没有意义。”肖瑾宴转过头来看向任苒,“龚玥非常清楚,若论感情,普化对她自然是及不上我。但那个男人能够给她真正想要的,起码是在她想要什么的时候,非常巧合地又正好送到了她的手上,独独这一点我就不行。
“即便是后来我事业发展得再好,差了那么一点巧合都不行。她很清楚自己要什么,比起来,我可能还活得没有那么明白。”
龚玥世故归世故,但她一开始就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从跟普化在一起的那一刻她就明白,或许她此生都没办法再拥有一段真挚的感情,但她也从来没有过后悔。那是她自己的选择,不管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她都对结果甘之如饴。
听到肖瑾宴这么说,任苒轻轻挑了挑眉头,看来是她小瞧龚玥了。
龚玥是个狠人,年轻时为了荣华富贵抛夫弃子,如今前任找上门来,面对已然功成名就的他,也依然可以说出“不后悔”三个字。
“她是个聪明人。”任苒将手臂靠在路旁的栏杆上,伸了个懒腰,“她一早就知道反反复复首鼠两端对她没有什么好处,就算你找上门来,她在普化面前过得再不好,她也要说‘好’,不会在你面前流露出半分的后悔。”
“你可以说她狠,也可以说她虚荣爱面子,但这也恰恰是她高明的地方。”
那不然怎么办呢?当着肖瑾宴痛哭流涕,忏悔当初不应该离开?
可是人怎么能这样?
如果她真的后悔不该离开肖瑾宴,不但落人口实,还会让肖瑾宴看不起她。就算她离开了普化回到了肖瑾宴身边,他们还能像从前那样吗?
不可能了。
与其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得不到,倒不如选择一条路一直走到黑。何况到普化身边是她精心策划的,她想了那么久终于如愿以偿,又怎么会如此轻易地放弃呢?
倒不如做足姿态,即便是再后悔也打掉牙和血往肚里吞,把姿态做得高高的。
与其说她世故,不如说她聪明。
肖瑾宴轻轻一笑:“不管是什么样子,过了就是过了,倒是我,你说得对,贸贸然找上门来反而落了下风。这一点上,是我不如她了。”
“不过没关系,找了就是找了,用不着这么纠结,反正也无伤大雅。”他眉目之间的抑郁一扫而空,困扰他多年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也是等到他找到了龚玥,他才发现其实他自己并没有多爱记忆里的那个人,更多的还是不甘心。
可是不甘心又有什么意义呢?再多的不甘心也不影响他现在功成名就,不影响他们当年阴错阳差之下的分手。
时光滚滚向前,早已经带走了他们旧日的模样,如今两人相对,不过是徒增笑话罢了。
肖瑾宴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情:“我看你跟沾沾最近相处好像和谐了很多,你不怕狗狗了吗?”
任苒哑然失笑:“怕当然还是怕,但对沾沾不是那么怕了,这些日子我也在学着慢慢接受它。”
“你太孤单了。”任苒也可以称得上是少年成名。她性格本来就有些内向,成名之后成天在工作堆里打转,身边连个朋友都没有。有的时候看她一个人总觉得有些可怜,如今有沾沾陪着她也是件好事。
肖瑾宴抿了抿唇:“有空我还想去认识下你的那个男朋友,不知道你愿意引荐一下吗?”
“说的哪里话,应该我带他来见你才对。”任苒低头一笑,“不过最近这段时间他可能没空。昨天晚上他过来后,又被一个电话叫走,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龚屿汐他们在Z市并没有耽搁多久。逮捕过程当中逃了两个人,其中一个被龚屿汐带回,另外一个直到他们返回S市都没有踪影。提审犯人迫在眉睫,继续在这儿耽搁着也不是办法,与其一大群人耗着,倒不如先把手上的这些嫌疑人送回去。
种花这次表现得很好,龚屿汐赏了它很多肉吃,王局见了,颇有些赞赏地点点头:“丁局之前派你去警犬大队,我还不赞成来着。要知道现在警力这么紧张,你龚屿汐在队里,一个能当三个人用,把你换走了,我们又少个劳动力。没想到你去警犬队,把你的性子磨得还不错,比之前的浮躁可好太多了。”
龚屿汐抿唇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对王局的高度赞扬,表示全盘接受。
这个领导很有眼光。
他们累了两天一夜,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在叫嚣着要休息。卢飞宇在车里伸了个懒腰,奈何那车小小的,装他这么一个将近两米的大汉,实在有些委屈。他伸个懒腰都伸不痛快,打了个哈欠,抱怨着说:“回去还暂时休息不了,我先打个盹儿吧。”
他们这些长年奋斗在一线的刑警早就养成了在哪儿都能睡着的习惯。卢飞宇在旁边鼾声震天响,然而龚屿汐坐在这头,眼中却有着一层浅浅的忧思。
回去之后又要面对任苒了,他还不知道应该怎么去面对她。
不管了不管了,反正顺其自然吧。
接下来就是长达整整三天的审讯。
审讯过程并不顺利,龚屿汐和卢飞宇分别带队,搭档了两个面善的同事。唱白脸的交给他们,自己则专注唱黑脸,连哄带喝、连骗带演,总算是把他们想问的问了个七七八八。
“通缉令发出去吧。”丁局在文件上签了字,抬起头看着眼袋都快掉到腮边的龚屿汐,“我马上要开个会,就先走了。”
龚屿汐从审讯室里一出来脑袋就昏昏沉沉的,也没留意到他说了什么,下意识地就把丁局的包提给他,跟在了他的身后。
像是想到了什么,丁局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用手里的笔记本拍了拍龚屿汐的胸膛:“明天开始回来上班吧。”
什么?
这个消息好像一支兴奋剂打得龚屿汐瞬间上了头,之前的疲惫一扫而空。他猛地抬起头看向丁局,正要表达一下他内心的汹涌澎湃,可那个糟老头子早就猜到他要干什么,提着笔记本快步离开了。
没事儿,没事儿,反正等到他回来,有的是机会骚扰他老人家。
归队了!
这样就归队了!
龚屿汐牵着种花朝门口走去,他这一身形象虽然不像犀利哥,但也好不到哪儿去了。回去之后还是先好好洗个澡,把自己清理一下,然后睡个觉。至于这一觉睡到多久,得看他肚子什么时候饿,总之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能叫他。
一提到睡觉,龚屿汐浑身上下的懒骨头好像都在犯痒。
他打了个哈欠,没注意到身边的人看他的表情都有些莫名。仔细一看,戏谑当中带着几分促狭,促狭里又有几分幸灾乐祸。
龚屿汐现在还沉浸在归队的喜悦中,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身边这群人是什么表情。他边走边对种花说道:“你这次表现得很棒,为了奖励你,爸爸打算给你加餐。牛肉就不吃了,吃二师兄吧。”
这几天给种花加餐,他一个月的工资都快去了一半了。
种花立刻跳起来抗议:“汪汪汪汪汪汪!”
“你个不识好歹的,你知道最近二师兄的肉有多金贵吗?”龚屿汐在它脑门上打了一巴掌,种花非但没有消停下来,反而跳得更欢了。
趁着龚屿汐没有握紧绳子,一个不留神,它用力挣开了绳索,欢天喜地地向前面奔去。
不远处,一个女孩子牵着一条白色的拉布拉多犬,站在大门口冲着龚屿汐笑意吟吟。
不是任苒又是谁?
龚屿汐的脚步猛地一顿,他是说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情,直到任苒出现在他面前,他才想起他究竟忘了什么。
那一瞬间,他的脚步有一点点迟疑,不复之前轻快,好像有谁给他加了两斤的沙袋一样,重得让他抬不起腿来。
任苒松开沾沾的狗绳,让它和种花闹成一团,自己走了上来。
“怎么,出去几天你反而不认识我了?”
“没、没有。”龚屿汐低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他看了一眼自己皱巴巴的裤子,“是……我怕你不认识我……”
话音未落,他就被一个带着冷香的怀抱给抱住了。
“哟—”
“咻—”
任苒刚刚抱住龚屿汐,身边就响起一阵喝彩声。她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和龚屿汐的周围站了不少人。
饶是龚屿汐一向脸厚如城墙,也有些不好意思。
他在任苒耳边小声说道:“看着呢,大家都看着呢……”
被他这么一提醒,任苒赶紧放下手,低下头,脸红红地小声嘀咕道:“你们队里这些人怎么这么喜欢起哄……”
起哄鼻祖龚屿汐一脸高风亮节:“唉,他们就这样,没见过世面,你别往心里去。”
说完,他连忙冲同事摆摆手:“起哄架秧子的哪儿哪儿都有你们。走走走走走……”
谁知他非但没赶走这群人,反而让他们来了兴致。
“可以呀,龚队什么时候谈了女朋友我们都不知道。”
“那天龚队请吃饭,原来就是想把女朋友介绍给我们认识啊,可惜我那天加班没能来得了。”
“你没来也没关系,反正我们也没有见着。”
“那天晚上龚队好像心情不太好,不知道是不是跟女朋友吵架了。”
“这就是龚队不对了,要是换成我的话,这么漂亮的女朋友,我肯定天天守在家里。居然还要跟人家吵架,真是不懂事儿。”
……
龚警官站在人群中,任由他的好同事好同志,把他那些见不得人的旧事翻了个底儿掉。
他面无表情,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把这群人的脸一一记下来。等着吧,总有一天会还给他们的,不是在他们女朋友过来找他们的时候,就是在他们结婚的时候。
任苒抬起头小声地问龚屿汐:“原来你走那天晚上叫我出去吃饭,是想把我介绍给你的同事啊。”
“嗯哼。”龚屿汐不置可否。
任苒自知理亏,小声跟他解释道:“我那天晚上的确是有事……”
“我知道嘛,你那个资助人回来了,嘶—”龚屿汐不阴不阳地讽刺任苒,话还没有说完,腰间的嫩肉就被人揪住了,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任苒放下手,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龚屿汐顿时不敢造次,在旁边乖顺得跟只鹌鹑一样。
任苒一言不发地转身就朝着人群外走去,龚屿汐连忙跟上,冲那群好事者挥了挥手:“赶紧去做你们自己的事情,别在这儿碍我的眼。”说着连忙大步跟上了任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