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当初离开徐家,狠心告诫自己要彻底告别过去,只是没有意识到很多东西早已融入骨血,成为她的一部分,终生伴随。
人始终无法割裂过往,所以逃避无用,要不选择放下,要不选择面对。
此刻,她知道要如何选择了。
“我去上个洗手间。”
许光慧靠近徐锐之,耳语几句,准备起身离开。
正与兄弟姐妹们交谈的徐锐之伸手拉住她的手,转脸望着她,“我陪你去吧。”
徐敬之几兄妹听闻俩人的动静,该吃吃该喝喝,一切正常,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实际上他们心里的八卦雷达全开,眼风密切留意事态发展。
许光慧瞧着他们一副假模假式的样子,耳朵都恨不得支棱起来,颇为无奈,挣脱徐锐之的手,“不用,我知道路,你跟兄弟姐妹好好好聊聊吧,我看他们装得挺辛苦的。”
收获未来嫂子一颗直球的徐家三兄妹:“……”
许光慧从宴会厅出来,沿着走廊一路向西,走走看看,天井处养着的迎客松,廊上挂着的古式灯笼,廊下的黑漆木椅,所有布置与记忆中相差无几。
她默默数着,走到第七根廊柱子前,撩起裙摆,蹲下身来,伸手去触摸柱跟上陈旧的划痕,是正字,一共5个。
那时候她在徐叔叔的租房中晕倒,醒来就到了这座老宅子,没有徐叔叔,也没有妈妈,但有两个陌生的老人。
老宅阴森寂静,老人家不苟言笑,她很害怕,但也不敢哭不敢闹,数着日子一日一日等着,偷偷捡石子刻下时间流逝的痕迹。
写完第5个,妈妈没有出现,徐叔叔也没有,她却成为了这个家的一员。
人生的际遇多么奇妙,她当初没想过进徐家,没有想过后来会离开徐家,也同样没有想过今日会重新回来,冥冥之中究竟是什么在推波助澜吗?
她被这无形的手推着,一步一步就走过了前半生。
过程多舛,兜兜转转,结局终究会美好的吧?
许光慧感叹着,站起身来,察觉到身后有人,回头看清来人,她挑了挑眉,略感诧异。
陆安宁站在长廊转角处,不知看了多久,直到许光慧察觉,她才缓步走近,“好久不见。”
“你认识我?”
许光慧望着眼前的女孩子,眼神清明安定,举止言谈从容不迫,脸庞玉润粉白,是大家族富养出来的娇花,只是她毫无印象,压根不记得有认识过这一号人物。
“小时候见过你几次,可能你不记得了。”
“这样子。”许光慧点点头,转身欲走,连认识都谈不上,那就不必叙旧了。
“你不应该回来的!”
陆安宁喊住她,“当初你觉得徐家没有利用价值了,就头也不回离开,今日就不应该再踏进这里一步,你清楚徐奶奶她不喜欢你,不欢迎你。”
见那双清冷的眸子盯着自己,陆安宁窒了一下,依旧选择说完自己想说的话,“你离开徐家吧,徐家好歹在金都城里有头有脸的家族,你继续纠缠只会令徐家蒙羞,相信你也不希望看到这样吧?”
又是一个装模作样自以为是的人,许光慧冷笑一声,撕开陆安宁身上的遮羞布,“请问陆小姐是以什么身份说这番话?”
陆安宁抿了抿嘴,不喜欢她这份尖酸,“世交朋友。”
“错了,陆小姐,与徐家世交的是你爷爷和父亲,跟你?真没多大关系,你也只是个沾光的人,就别往自己大脸上贴金。”
“你……”陆安宁第一次碰到有人这样跟她说话,皱了皱眉,“我说的是实话,你不爱听,我也没办法。你嘴皮子确实厉害,充分暴露你没教养这件事。”
“没教养也好过伪君子吧,陆小姐,你敢说真话吗?”
“你什么意思?”
“口口声声为徐家好,让我离开徐家,其实你想让我远离的……是徐家嫡孙徐锐之吧?你喜欢他。”
许光慧下结论,一针见血。
遮羞布冷不丁被人扯掉,暴露内心真实目的,陆安宁一时之间颇为羞耻,一张娇滴滴的脸红了又白,勉强压抑怒气,“是,我喜欢他那又如何?你确实配不起他!”
“呵呵……”许光慧控制不住笑出声来,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
见情敌发笑,陆安宁越发愤怒,胸口上下起伏着,“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这人果真如温表妹说的那样,不好对付,完全摸不清路数。
“陆小姐,我笑你天真无邪罢了。”
许光慧嘴角上扬,眼底冷漠,“第一,你喜欢他,你去跟他说啊,在我面前演什么一往情深?挺恶心——”
“第二,你们家和陆家是世交,而且你小时候还见过我,证明你上门的次数很频繁,与徐锐之见面相处的机会也多得是。门当户对,近水楼台,你稍微努力一把,这段好姻缘就成啦!”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锐之都熬成老男人了,你却依旧捞不着……你知道为什么吗?”
陆安宁被那脸上明媚的笑闪了一下,不由自主接了话,“为……为什么?”
“问题不在他身上,在你啊,陆小姐,你这双眼皮割得不错,鼻子也挺拔,组合起来长得就不太行,我建议你换个好医生再捯饬捯饬,没准真能脱胎换骨呢!男人都喜欢脸长得好的,脸好可破金钟罩铁布衫啊,你不知道吗?”
“许光慧你不要太过分了!”
不是自然美人,一直是陆安宁心中的忌讳,现在被人方面指出,自诩良好的涵养瞬间炸了。
“生这么大的气啊?先别急,接下来还有更气的呢……”
敌人约生气,许光慧越开心,“第三,我之所以出现在徐家,比你更加理直气壮,看到了吗?这是求婚戒指……”
她举起左手,在陆安宁眼前晃了晃,“你喜欢的男人,他喜欢我,跟我求婚,带我回徐家见家人,这就是我为什么出现在徐家的原因,陆小姐,满意你看到的吗?”
“现在换我告诫陆小姐你了,麻烦离我未婚夫远一点,别死皮赖脸贴上来,记住了吗?倒贴可体现不出你良好的教养啊。”
“他……他怎么会?我不信!你骗我的,你个贱人!”
陆安宁被徐锐之求婚的消息打得措手不及,她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暗恋多年的男人宁愿向一个低贱的女人求婚,却不肯多看自己一眼。
她死死盯着许光慧脸上的笑意,心中越发嫉恨,终于忍不住举起手来,狠狠扇过去。
“啪!”
一声脆响,而后是诡异的沉默。
陆安宁捂着脸,缓缓转过来,不敢置信,“你打我?你竟敢打我?”
竟然被这个贱女人给打了!
她从小到大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啧,别这副眼神看我……”
许光慧甩开她的右手,低头吹吹用力过猛而泛红的掌心,理直气壮地说:“我这是正当防卫而已,瞪什么瞪?”
震惊过后的陆安宁鼻头一酸,眼眶骤红,委屈了。
许光慧:“……”
望着对方圆溜溜的眼中不断滚下泪水,她无语望天,叹了一声,对不起,是她高估了对方的战斗力。
原本想着陆安宁跟温鸣柯是表姐妹,个性应该也相差不大,温鸣柯骂人一套一套的,想来陆安宁嘴皮子功夫也犀利。
这一番嘴仗下来,她嘴上功夫犀不犀利暂且不论,承受能力确实挺弱的,温表妹进局子前也照样拽上天,被警察带走也要回骂自己一句,现在陆表姐全须全尾的,竟然就哭了!
弱,太弱了,弱得她都不好意思接着怼了。
许光慧想了想,决定速战速决,“不许哭!以为哭就有理了?不好意思,我不惯你那套弱者有理论调,而且我也不是带把的男人,没什么怜香惜玉的觉悟!你哭得这么丑,咦……鼻涕泡都出来了,好辣眼睛!”
身心遭虐的陆安宁这次不捂脸了,换捂着鼻子,哭哭啼啼,崩溃跑走。
敌人全线溃散,许光慧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摇摇头,唏嘘不已,啧,这年头确实遇不上势均力敌的对手了。
无敌,是多么寂寞。
最强嘴炮王者许光慧再一次卫冕成功,转身继续往西而去,解决生理需求。
直到许光慧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走廊边上一排繁密富贵竹处升起几颗脑袋,争相发表观战之感。
“牛啊,不亏是我大堂哥看上的女人,果然是大哥的女人!”
“大嫂子这么剽悍的吗?我应该没有得罪过她吧?没有吧?”
徐家二房堂兄妹竖起大拇指,被未来堂大嫂的魅力深深折服。
“我就说吧,你还不信我,她当年敢一书包干翻一中的混混头子,绝非善类,我看人的眼光还是很毒辣的。”
徐敬之撇了一眼脸上带笑的徐锐之,回忆起当年学校小巷子里冲出来的那个小女孩,眼神凶戾,仿佛一只天生天养的小狼崽。
现今小狼崽长大了,懂得收敛情绪了,懂得不动声色了,但身上的凶戾粗刺从来没有被磨平,只是披上了委婉的外皮。
以前是一腔孤勇,现在懂得杀人诛心。
他对堂哥说过,说爷爷奶奶养的那孩子不似表面上的沉默寡言,其实内心凶悍,是个表里不一的人,没有那么容易被人欺负了去,只是堂哥从来都不相信他,在解决那帮小混混后依旧跟着那孩子许久。
没想到今日她再次暴露真面目了,这次堂哥总该相信了吧!
没想到堂哥望着消失的背影,眼里是藏不住的宠溺笑意,话却是对自己说的,“敬之,你老婆也独立,她也能很好照顾自己,但她不在你眼前的时候,你会担心吗?”
徐敬之愣愣点头,不明所以,但依旧实话实说,“担心的。”
“那就对了,我知道啊,我知道她很坚强,但是不妨碍我挂心她。”
即便她长出三头六臂,能上天入地,在他心里,她永远是他的小姑娘。
作者有话说:
轮吵架,小许称第二,无人称第一,但在小徐眼里,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
小许:轻轻松松干翻情敌。
小徐:哦……她受委屈了,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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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66章
——贼喊抓贼——
陆安宁教训许光慧不成反被教训,她避开人群往回走,站在门外抚了下红肿的左脸,眼神狠戾,恨意滔天,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心生一计,冷笑一声冲进热闹的宴会厅,“爸爸!”
陆绍生正坐在主桌上,与徐家当家人开怀畅饮,冷不丁被女儿唤了一声,脸上的笑意一僵,转过头,望着冲过来的女儿,“什么事……你的脸怎么了?”
这一声凄厉的哭喊落在熙熙攘攘的大厅中,仿佛摁下了暂停键,所有人都静了下来,面面相觑。
徐家两兄弟对视一眼,默契分工,徐钟卿夫妇搀扶着母亲,一桌一桌答谢亲朋好友的到场,大家都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重新活跃起来,而徐恩卿迅速将陆家父女迅速带到偏厅。
“老陆,喝茶,消消气,先听小宁说说发生了什么事吧。”徐恩卿倒了盏茶,推到脸色铁青的陆绍生和哭哭啼啼的陆安宁面前。
“哼,我竟不知你们徐家人如此蛮横,竟动手打人!”
“老陆,好好说话!现在连事情原委是什么都不清楚,你怎知是我们徐家的过错?”
徐恩卿脸上的笑意淡去,手指头一松,杯盖跌落,磕在茶杯上发出一声脆响。
陆绍生闻言,迅速撇了一眼徐恩卿,铁青的脸色渐渐松动,终于端起那杯茶勉强喝了一口,望向坐在一旁抹泪的小女儿,“阿宁,你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你出去期间到底碰到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都一五一十说清楚!有爸在,你放心,爸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陆安宁始终低头垂泪,眼角余光撇到徐大伯带着老太太一行人往这边走来,才抽噎着说话,“我……我在走廊上碰到许小姐,她应该是听说我跟锐之处过对象,拦下我,伸手就扇我巴掌,说如果我还敢缠着锐之,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徐大伯,您是知道的,我没有缠着锐之……”
“简直无法无天了!当我们安宁是什么人,想欺负就欺负?想打就打?”
陆绍生越听越控制不住火气,狠狠拍了一下桌子,见到徐钟卿携母进来,略收敛了一下,“老太太,您要替我们安宁做主啊!”
沈晚意跨进来,走到上首处坐下,抚了抚旗袍下摆,“我们徐家向来公道,讲究有理者,气壮也,既然两个人起了争执,没道理只听一言堂,光慧呢?叫她过来吧。”
陆安宁拭泪的手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还以为照老太太厌弃那女人的程度,必定会相信自己所说的话,没想到老太太竟会维护起那贱人来!
不公平!
她狠狠想着,握手成拳,指甲陷入掌心,刺痛唤醒一丝清明,不用害怕的,别慌!
现场就俩个人,没有第三者,无论许光慧如何狡辩,自己都咬死是她的错,况且脸上的伤也的确是她动的手……
是,就是这样,哈哈,老天爷都站自己这一边!就不信贱人这次还不死!
堂妹徐毓之白了一眼颠倒是非的陆家父女,她差点被那嘴脸恶心吐了,正要走出来说出真相,大哥徐敬之伸手扯住了她,使了一个眼色,然后对奶奶和大伯说:“她和大哥一同出院子了,我叫三妹去叫他们吧。”
徐毓之无奈,只得认领这份任务,气咻咻出门找人了,她想不明白大哥为何阻止她说出真相,难不成大哥想拆散大堂哥的姻缘吗?
没走多远便碰上了大堂哥他们,三言两语说了个大概情况。
徐锐之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拉着许光慧往偏厅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