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两天就回,等孙琼的病情稳定。”
茹景点点头,也不纠结,她清楚席知恒是不放心她在京州,“我等你回来,有件事我想起来了。”
第115章 C115
孙琼的病情有恶化的情况,主要是烧伤引起的感染,断断续续好了坏,坏了好,治疗将近一周才稳定下来。
席知恒在医院附近的酒店住宿,白天就在医院守着,晚上轮到保镖时他才撤回酒店,处理公司的事情,其间收到茹景发来的日常问候,还有一些自拍。
这晚回到酒店,他窝在沙发里揉着胀痛的太阳穴,处理秘书发来的文件,调整了下坐姿,裤兜的地方有硬质的东西硌了下皮肤,他伸手去摸,赫然发现是那天沈衍给他的U盘,他塞兜里便没碰过。
也不是没有碰过,只是潜意识抵抗打开U盘,他对记忆里的席坤影响其实很深刻,对他说过的那些话也有没有忘记。
可好奇心如潘朵拉魔盒,看过后便被勾住,吸引人蠢蠢欲动,去打开魔盒,探索魔盒里的秘密。
席知恒薄唇紧抿,笔记本屏幕上发来的邮件他打开了,但并没有关注里面的内容,他拿出U盘放在掌心,目光定格在这一小小的U盘上,半晌后面无表情地插进电脑里,打开。
画质不甚清晰,视频里的人却格外醒目,拥有着一张让人过目难忘的脸,席知恒的五官轮廓和他有七八分像,但气质却和视频里的人截然不同,痞气十足,却又在不经意间展露出冷硬的一面。
视频里的场景是在光怪陆离的夜总会,席坤穿着花里胡哨的衬衫,和一群流里流气人称兄道弟,怀抱美女,举杯饮酒,场景靡烂,像是陷入一场堕落者的狂欢宴会。其中有人喊“坤哥,新到的一批货要不要尝尝啊?”
席坤插科打诨,笑婉拒了兄弟的好意,继续搂着怀里的女人亲亲我我,似乎同他们那群人没有区别。
视频没头没尾,又转向下一个,席坤坐在破烂的小屋里抽着烟,神情萎靡,旁边的小木桌上的托盘里放置有注射器和不明液体,他目光空洞地望向阴雨绵绵地天空,嘴里呢喃“对不起啊,孙琼小恒。”
最后一个视频里,席坤已经被毒品折磨得不成人样,他不知道蜗居在哪一处,比上个视频里的地方更加不堪,不能称之为人住的地方,席坤痛苦地蜷缩在床上,形容枯槁,身体极度消瘦,他迷惘而艰涩地朝对面不露脸的人讲:“给我,给我……”
视频里传来对面男人粗噶的声音,出境的只有他短粗的手指,晃动着一小袋白色粉末,“你爬过来,学几声狗叫,我就给你。”
席坤浑不在意,他耳里听到的只有“给你”二字,他费力地一点点往于他而言是天堂的地方爬去,一伸手便是触手可及。
啪——,席知恒合上电脑,没有继续看下去,他脸色铁青地坐在沙发里,眼底浓稠度的墨色比任何时候都要浓。
沈衍的电话不难要到,他让秘书下去打听,没要二十分钟,一串数字便发到他的微信上。
席知恒直接拨打过去,响了一声后接通,对方缄默不语,他目色清寒:“是我。”
经由电流处理过的声音有轻微的震动,电话那头的人处变不惊道:“看来你看完了。”
席知恒直截了当:“你想表明什么?”
沈衍淡笑:“席知恒,就像你看到那样,我只是告诉你,他吸毒而已。一个吸毒的卧底,有什么比这更讽刺。”
他话语里讥讽十足,却又夹杂着更多其他的情绪,他听出席知恒的语气不善,似乎能想象到他的神情,沈衍温润的脸上笑意不减,“顺便再告诉你个好消息,你以为席坤是出轨?他只是为了利用胡嫚接近赵鸿。”
赵鸿是他的养父,也是毒贩团伙里重要的负责人之一,胡嫚当年被他的亲生父亲始乱终弃,事后才发现自己怀孕,却又走投无路,别无他法之下选择投奔赵鸿,企图瞒天过海把他说成是赵鸿的亲儿子。
纸终究包不住火,随着沈衍的成长,相貌上的区别巨大让赵鸿起了疑心,本来没有多怒气,赵鸿有自己的心思,然而胡嫚却生了离开他的心思,转而寻求席坤的庇护,也就有了所谓的出轨事件。
可笑的是,胡嫚竟真的爱上了席坤,不仅奢望得到他的人,更奢望得到他的心,殊不知席坤对她从未有过心动。
“结果你也知道。”沈衍嘴唇翕动,想说什么中途又改口,“他死了。”
胡嫚给赵鸿透的底,她无法忍受这个男人不爱自己,绝望地同归于尽,同下地狱。
而随之席坤的死亡,他们的人生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席知恒被许家的人接走前往燕城,而他被抛妻弃子的亲生父亲寻找到,接到国外,两个似乎不会再有交集的人终究在燕城这一方天地重聚。
宛如所有事情冥冥中早有它的宿命,逃不开挣不脱,就像他在茹景最需要他的时候离开,也意味着永远离开。
“有的人死了,他依然活着。”席知恒仰面望着眼前亮着的灯光,周围晕染出模糊的光圈,他冷静自持地讲,“何况赵鸿在那一年被缉拿归案,这一点不会变。”
沈衍笑了笑,撂了电话,留给席知恒一室的心思满地,一夜无眠。
……
孙琼在周末的晚上醒来,身上的伤口好得七七八八,保镖第一时间通知席知恒,以便安排接下来的工作。
席知恒坐在车上,瞥了眼手边的相片,是茹景离开前交给他的,她当时进他的卧室是为了寻找相册,刚踏进屋子看到狼藉一片的同时,注意到被扔在飘窗上的相册,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光芒,刚好落进她眼里。
她去抄起相册时,最内侧滑出几张照片,是他和孙琼的合照,还有几张孙琼单独的照片,角度明显是偷拍,最右边还挤进来席坤的大半张脸,胡子拉碴,不修边幅,嘴边的笑意很深,眼神温柔。
席知恒凝神看了几秒,随即将相片装进密封袋里,走进孙琼的病房。她的气色和精神很差,裸露在外的皮肤有几处狰狞无比,她也不在意,捋起袖子展示在外。
灰扑扑的天际笼罩京州,窗外光秃秃的枯枝伸展,气温比前些时日又降了不少,孙琼被烟熏过的喉咙还没恢复,开口讲话时嗓音嘶哑,“保镖说你这段日子都在医院,公司的那边事情能处理得过来?”
席知恒回得温淡:“手底下有人帮忙,我在云端跟着处理,晚些回去不碍事。”
他目光在孙琼身上停留了会儿,随即移向窗外。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般心平气和地和他讲过话了,通常都是冷漠,披荆戴棘地刺他。
“你是主持大局的人,长时间不在公司的员工怎么想你?”孙琼话说得很慢,才能不让自己嗓子痛,“我没什么大碍,你先回燕城吧。”
孙琼虽然不太懂席知恒公司的业务,但临近年底,都是公司的多事之秋,忙东忙西,少不得人,这点她还是清楚的,也不想浪费他的时间在自己身上。
席知恒掀动眼帘,看了她一眼,不回话。孙琼亦是无话可说,母子两人都不是话多的人,气氛登时安静得针落可闻。
一个静静凝视窗外飞过的麻雀,一个低垂眼眸看手里的密封袋,心思各异。
“医生检查过后若是没什么问题,就一起回去。”席知恒率先打破沉默,将密封递给孙琼,“不问问这次事故?”
孙琼是很聪明的人,一点就懂,她拧眉问:“你的仇家?”
席知恒:“……”
差点脑抽忘了,孙琼并不知晓席坤的职业,他也没提起过这一茬,见她肃穆着一张脸,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不是。”
孙琼没接密封袋,席知恒一把扔床上,末了又从兜里摸出U盘,视线盯在银灰色的U盘上半晌,终究是没给她。
他只是问:“他怎么死的?”
席知恒拉开房间的大门,留出独自的空间给她,同保镖站在一块,抬头仰望白花花冰冷的天花板,想京州的严寒天气何时是个头。
手机嗡嗡震动起来,席知恒低头瞧了眼,是茹景打来的电话,他行至无人的地方接起,电话里传来她脆生生的嗓音,“卫琬说你快要回来了,在哪天?我去接机。”
席知恒肃着的脸色不觉间柔和起来,“还没定,怎么?”
茹景坦坦荡荡地表明:“还用说,当然是想念我家的席总裁,近日无人暖被窝,甚是凄凉。”
席知恒心头如被温水浸润萦绕,将他胸腔里的浊气散去,眉梢间柔情万千:“嗯,会说话就多说点。”
茹景:“你爱听?”
席知恒莞尔:“你说的好听,自然爱听,不过你喘得更好听。”
“……老不正经。”
“你不喜欢?”
茹景啧了一声,缩起肩膀,捋自己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你好油腻哦,这样很容易变成人间油物的。”
席知恒不为所动,余光所及之处瞥见窗外落下纷纷扰扰的白絮,京州下雪了,窗外的人惊讶得跳起脚,喜不自禁地尖叫“京州初雪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声音很大,电话里的茹景听得清晰,不由得羡慕:“初雪诶,不知道燕城会不会有。”
京州地理位置偏北,十月份便进入了严寒时分,燕城位于较南方的位置,整年下来气候适宜,很少有下雪的时刻,除非天气极度变化。
“你想看?”席知恒问她。
茹景不假思索:“想呀,不过更想和你一起看。”
她记得网上有个对于初雪有个浪漫的说法,一起看过初雪的恋人,会一直长长久久下去。
听起来似乎很是俗气,但人不能免俗,茹景觉得自己就是俗人,她想试试。
席知恒心软如丝,所有的语言在心头汇聚成一个字,他俊脸柔和,却又无比郑重地应了声:“好。”
茹景喜滋滋地挂了电话,开始盘算春节假期用来旅游,和席知恒过没羞没臊的二人世界,京州肯定是不能去了,可以考虑其他城市,殊不知同一片天空下不同城市的某人,心里已酝酿出想法。
病房里,孙琼指尖触摸着线绳,犹豫不决数分钟后,没打开里面的东西,就安静地坐在病床上,等席知恒回来。
她不是没有瞧见席知恒欲言又止的神情,从裤包里摸出的东西,无一不是在提醒,不是与她相关,那便是和与世长辞的那个人有关。
她唇瓣翕动,从喉咙里吐出他的名字:“席坤。”
过往的一帧帧如默片播放,席坤究竟是怎么死的孙琼不知道,她知道时是警方的人通知她过来认领家属,但没见到尸体,只有简单的通知和安慰。
她神情木然地想:“他死了,还是带着那个女人一起死的。”简直可笑,仿佛在打她的脸,告诉她席坤和那个女人生同衾死同穴,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她没能领回席坤的尸体,也没能立碑,当他这个人在生命中不存在,可仍会在午夜梦醒时分惊醒,梦里都是席坤的影子,他痞痞的笑容,吊儿郎当地调侃,一幕幕具现在她的眼前,折磨得她痛苦发疯。
这么多年来,孙琼尝试着放下,好像真的放下了,又没完全放下,她喝了口水润润嗓子,吩咐门外的保镖:“叫席知恒进来。”
……
回到燕城是三天后,席知恒因公司事物去了早早出了门,孙琼则被安顿在他名下另外的一座公寓里,她独来独往惯了,也不愿打扰恩爱的情侣,一个人在公寓里乐得清静。
孙琼的病情稳定,接下来只需要静养休息,很快就能痊愈。
在阳台吹风久了,保姆提醒她:“夫人,您不能久吹冷风。”
“还好。”燕城的气候比不上京州,多吹一会儿也无妨,她又多坐了几分钟,才叫来保姆,“推我去书房。”
u盘一直被锁在抽屉里,孙琼神色无异地解锁,拿出,插进电脑里,打开里面仅有的一段视频,看完后长久地寂静无声。
保姆泡好了茶水,敲门没听见回应,推开一条门缝,不经意间看到她仰面朝天,眼角划过一抹晶莹。
保姆心里咯噔,不动声色地合上门,将腾起烟雾的茶水放在一边,收拾其他的东西。
装有相册密封袋一并被孙琼从抽屉拿出,她面上沉着冷静,去拆文件的手却颤抖不已,好几回都没能解开线绳。
稳住情绪后,她才将相片从里面拿出,几张少得可怜的合照见证着她和他的过往,也是最后的念想。
孙琼翻开几张相片的背面,上面的字拼凑成一句话:别哭,不好看,我心疼。
第116章 C116
杨舟的合作没能拿下,沈周逸还没来得及追问茹景事情的原委,华怡上层股权变动,沈衍在短时间内以雷霆之势上位,稳坐高位,只是位置还没坐稳,你争我夺的戏码每天不断上演。
茹景还没拿到那百分之三的股份,便被高层的某位撇到最外层,远离斗争的中心,被刻意边缘化,每天清闲自在。
得知席知恒回到燕城,却没有通知自己,茹景气不打一处来,午休时间便直冲到正轩大厦。前台仍是之前的前台,见到茹景无比眼熟,磕磕巴巴你我半天,大眼瞪小眼,总算认出她是上次擅闯总裁办公室的人。
茹景眼泛水光,巧笑倩兮:“这次……我还是来找你们席总的。”
前台:“……”她到底要不要通知保安将这位女士请出去,可是她似笑非笑让她汗毛倒立,心头升起一股不妙之感。
“你有提前预约?”前台拧紧眉头,目光四处逡巡,“没有预约一律不许进,麻烦您出示下预约函。”
茹景耸肩,懒懒散散地倚靠在一边,单手之颐,“没有哦,麻烦你通报一声。”
顿住三秒,她勾唇笑得精光奕奕:“就说,讨债的来了。”
前台:“……”您为什么能做到狂放不羁地在正轩的地盘撒野,信口胡诌得如鱼得水。
前台秀气的脸蛋通红,憋了好半天都没能憋出一个字,茹景肉眼可见她快要七窍生烟,伸手就要拨电话,但看那样子应该不是拨到总裁办。
茹景刚想开口说话,余光瞥到电梯里出来的人,见到她时表情一愣,旋即匆匆朝她走来,“景总监,席总在办公室,您直接上去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