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处,宋婷有些哽咽,她顿了顿,苦笑着叹了口气,又继续道:“那个时候,我一直也是唯一很看不起你的是,你为什么没有反击,也没有回应,对于我们做的那些始终保持沉默?可能你对我发个火或者将那些事情告诉老师,我大概就不会做什么了……尽管最开始,我是把你当闺蜜来看的,你也在那些事之前一直把我当朋友对待,我真的……”
路知冬黯然间倒吸了口凉气,她低头瞅着捏在手里的啤酒罐,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好在,一番话下来,宋婷始终保持着微微低头的姿势,眼睛也一直死死盯着地板,没敢看向路知冬——倒是避免了不少尴尬。
“所以在这里,我必须得跟你说一句,对不起。”
话音刚落,宋婷猛然朝着路知冬的方向深深地弯下了腰,而她的肩膀也再难抑制般颤动了起来:不用猜,她是哭了。
“嚯,这里这么热闹?”
通往走廊的拐角处,传来鞋底与瓷砖摩擦的噪音,苏以温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显然是被人推出来的。
而苏以温身后,张子琛探出头来,看清眼前的一幕时,当即满脸惶恐:“这是怎么了?”
路知冬只得努力平复好自己的情绪,才抬眸看过去:
此刻,宋婷仍保持着道歉的姿势,长长的卷发顺着肩膀自后背滑落至脸颊两侧,遮住了她的神情。
其身后的女同学禁不住上前,给她递来几张纸巾。宋婷支吾着说了声谢谢,便将纸巾蒙于眼前,阻挡滚落而下的泪珠。
也因洗手池四面环壁而易生回音的缘故,很清晰的能听到女孩死命憋住的啜泣声:“如果不是当初我的所作所为,你肯定会走上更好的路,因为,以你的实力,本来就不至于复读,更不至于因为不愿意见到我们而大老远跑去了C市,你什么都没有做,却因为我们那时的不懂事、自私、任性,失去了很多;而我在过去,身为你的朋友,却那样的伤害了你,给你造成了这样的影响,是我的不对,我真的很抱歉。”
宋婷缓和了情绪,起身,似忽然有了勇气一般,直直对上路知冬的双眸。
路知冬赶忙移开视线,却没有回话。
其实她很疑惑,为什么现在还要向她道歉?
经历了那些事,路知冬此刻心下想的,反而不是自己该原谅她什么,而是,她认为宋婷这样做只是在发泄心中沉积已久的愧疚和后悔……那样的负情绪,再一次利用她,通通发泄出来,求一个安然无恙的结局吗?
凭什么?
第4章 是你大爷
4.
说实话,路知冬有时候,不是那样好性格的人,就譬如此刻,对待宋婷的道歉,她并不想予以回应。
思量片刻,她实在没想出逃离这里的最佳方法,只能尴尬地笑道:“我去C市,只是喜欢南方的天气,四季如春……你们什么时候想来旅游,可以找我,我给你们做向导,比市场价可以多打个八折。”
“人有三急,我先失陪了。”
说罢,她索性将啤酒搁在洗手池上,进了女卫生间。
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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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路知冬再出来时,外边已空无一人,她松了口气,看到那罐啤酒仍留在原地未动,便洗了个手,将它重新拿起。
“回去拿罐新的。”
路知冬猛地一回头,差点撞上身后人的下巴——这个苏以温,不知道又从哪里冒了出来。
他一把夺过她手中的酒罐,毫不留情地投入不远处的垃圾桶。
“谁说我要喝了?”路知冬看着啤酒罐进篓前飞溅起的酒水,无奈摇摇头。
“你不喝拿起它干啥?”
“倒了再扔啊。”
苏以温语塞,他抬手蹭了蹭鼻尖,在路知冬转身离开前,再度开口道:“当时宋婷问你的,你说了什么?”
“什么?”路知冬回头望向他,一脸不解。
“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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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知冬回到包厢时,本还在高唱最炫民族风的人,忽然卡顿了,而周围不少人也窃窃私语起来。
“喝点?”
路知冬接过余轩递来的一听啤酒,落了座。
然而,她的身体难以控制地僵直起来,无法动弹。
余轩余光觉察到了她捧着冰啤酒的手有些发颤,便在黑暗中轻柔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一股暖流瞬间窜入路知冬有些发凉的心头,她垂下眼睑,悄悄做了个口型:“谢谢。”
彼时,苏以温也接踵而至,他低头便看见二人的这一幕,眉头微蹙。
“怎么光点歌不唱呢?”他再抬头时,已然笑容灿烂的看向众人,好奇问道。
苏以温这人,耳朵尖得很,他不是没听到,底下的人在说些什么:宋婷这个女生,心思太多了。
他犹豫了片刻,索性戳穿了讲:“说起来,刚刚在洗手间看到宋婷哭了,我还以为是冬瓜欺负你了呢!没事吧?”
人群中心,正面带微笑听大家交谈的宋婷,在被苏以温Q到后,惊得浑身一颤。
“没事,是我在为好久之前的一些事情跟知冬道歉,知冬还说欢迎我们去C市玩呢,是吧?”宋婷说着,向路知冬扬了扬手中的啤酒,“来,知冬,咱俩喝一杯!”
路知冬兀自一惊,她余光瞥了一眼已从身旁经过、回到原位的苏以温:这人搞什么啊……
众目睽睽之下,她只能疏离地对宋婷笑笑,但又不屑于跟她说和,便决意干脆一点,起身向众人举杯:“宋婷说得对,欢迎大家来C市找我,我带各位去好好玩一圈,不过是有偿的哈!”
此话一出,反倒是活跃了气氛。
“有偿的?团支书,你这就不厚道了呀!”张子琛不满的吐槽道。
“啧,那肯定得比一般的旅游中介要便宜啊!”路知冬无语地给了她一个眼神,复道,“今天这个酒味道不错,提前祝大家新的一年财源广进、步步高升!”
“没想到几年不见,团支书喝的酒也不少啊,眼光毒辣!这三件德国黑啤是我特意求苏以温邮过来的,包正宗!而且它口感偏甜,咱女同学们肯定喝得了。”张子琛趁机又接了话茬,边说边刻意拍了拍苏以温的肩,对路知冬投以赞许的笑容。
路知冬只是抿唇颔首,算作回应,其实她不喜欢喝酒,而且酒量也并不大,是一听微醺rio就能真微醺的那种。
至于她怎么看出这个啤酒会比国内的好喝的,纯属是因为它的外国商标——参加过部门联谊的室友江舒宁跟她们探讨过,像德国和比利时产的酒通常没国内的那么涩,总之,就算是小姑娘也会觉得口味不错。
僵局逐渐被打破,大家喝酒的喝酒、唱歌的唱歌,包厢里的温度终于有所回升。
可是,路知冬心底愈发闷得慌——或许啤酒的确是一个消愁的好东西吧,所以,此刻的她也着实是需要它的。
当路知冬灌掉手中啤酒的三分之二时,沉默着陪她喝的余轩终于看不下去了。他再一次伸出手去,拦住了路知冬又要扬起的啤酒罐:“适当饮酒是可以消暑去疲,但是也没有你这样猛灌的啊!如果单纯是想解渴的话你还不如喝你的维他命呢。”
由于气氛的活跃,包厢的环境恢复了往常般的嘈杂,这句话余轩是低着头凑在路知冬耳边说的。
路知冬本就有些恍惚,感受着耳边人温热的气息与温柔的话语,倒是彻底失了神,她摆了摆手道:“没啥事儿,这酒味道还真的不一样,我就是尝尝鲜。”
话音刚落,她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将手中的啤酒呈在余轩眼前,憨憨笑了起来:“来组长,咱俩干一个,没有你的照拂可就连今天的我都没有了。”
余轩对上她那如同两弯月牙般笑着的双眼,心底却重如磐石——有的人是真的学不会伪装,想要假装自己没事,可下眼睑细长的睫毛早已被润湿得粘在了一起——路知冬自作聪明,以为自己麻木久了就不会哭,她眼底几点闪烁着的泪光藏的的确很努力,也很让人心疼。
“是啊,如果当时,我能再向你走近一点,就跟在你身后守着,可能你就不会像今天这样了。”
他苦涩的笑了笑,与路知冬碰了杯,看着路知冬继续将剩下的小半听啤酒咽入喉中,手中自己的这听却迟迟未动。
可惜,他不是苏以温,也无法像苏以温那样……
“别喝了,你再这么喝待会儿怎么回去。”
一个人影赫然挡在了路知冬和余轩二人身前,声音有些清冷。而路知冬已拿起了新的一听啤酒,“呲啦”一声,拉开了拉环。
她头也懒得抬,闷闷道:“要你管。”
“组长,其实人有的时候谈“如果”,只是为了安慰一下自己或身边受挫了的人而已,不过你这时候也没必要这么努力来安慰我的,也更没必要把责任迁到自己身上,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你看我现在不照样过得好好的不是吗?”
余轩被路知冬这么猝不及防的靠近给吓了一跳。
那一瞬间,路知冬一手举着酒罐子,一手搭在余轩的肩膀上,就着余轩刚才在她耳畔说话的方式反过来凑到他的跟前。
她其实只是单纯怕余轩听不清她说话,可余轩做这个动作时是侧对着她的,而她现在却是正对着他的……不免有几分暧昧。
被晾在一旁的苏以温看着这一幕,本就轻蹙着的眉头当即拧得更紧了。
他索性也开了一听酒,将酒罐子夹在路知冬和余轩的面前,对着路知冬道:“不是要喝酒吗?我陪你喝一罐。”
“我跟你喝干啥?”路知冬懒懒地挪回身子,倒在沙发靠背上,一脸不耐烦的模样。
苏以温挑眉道:“路知冬,你要是有胆量,你把你手里这一罐一口闷了,我就叫你一声爷。”
路知冬 “你说的啊。”
“我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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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以温一言不发地拽着路知冬的手腕从ktv里出来,直直穿行了两条马路。
彼时,路知冬整个人已是昏昏沉沉,故而,寒意渗人的晚风怎么吹都无法将她吹醒,只好任由苏以温拖着她走。
哪料得到苏以温在走完第二条马路没多久,突然停住了脚步。
于是乎,路知冬闷头撞在了苏以温的背上,鼻子经这么狠狠一压,痛痒难耐。
她迷迷糊糊地抬手,食指胡乱擦了擦鼻尖,终是憋不住打了个喷嚏。
被路知冬刚刚那么一撞,说实话,挺疼。苏以温转过身来,稍稍弓下腰来扶正她的身子,而后,四目相对。
大街上,明明快十一点了,却还是车水马龙,路灯与驶过的车灯摇摇晃晃映在路知冬那张微微泛红的小脸上:低垂着的眼睑牵动着睫毛轻轻颤动,好似有些不太适应脸上忽强忽弱的光,一向没什么血色且干燥的嘴唇也难得的水润了起来,像是刚撕开盖子的草莓果冻,半张着仿若欲言又止。
苏以温别过头去,轻叹了口气:
她这副样子,怎么可能回得了家。
知道路知冬最怕她妈念叨,苏以温抿唇思索了片刻,终是就近找了家连锁酒店。
出于担心路知冬这个醉鬼一个人呆着会不会出问题,苏以温开了一间有两张床的双人房。
在前台的时候,路知冬两手攥着苏以温的一只手腕,头抵在他肩头蹭来蹭去。前台的小姐姐倒是习以为常,面不改色地将身份证、房卡递还给苏以温,又交代了几句后,官方性地伸手示意电梯位置。
苏以温道了声谢,心下再度叹了口气。他抬手将路知冬的脑袋在肩头摁住叫她别乱动,便保持这样的姿势,载着路知冬进了房间。
其实,令苏以温惊讶的是,醉酒后的路知冬竟然安安静静得像个小娃娃一样,除了偶尔蹭他几下,一路没哭。
也是,他回国后就已然发现,路知冬变得比以前还要内向安静了。
“苏以温,说好了的哈,你得叫我一声爷。”
路知冬被苏以温安置在了里头的那张床上坐好,结果,待苏以温一松了手,她就软踏踏的侧倒在了白色的被褥中,笑得正憨。
“是,我不仅得叫你一声爷,还得叫你一声大爷。”苏以温吐槽道,虽然他是打算干脆把路知冬在灌醉一点,好让他找理由把她先带回去,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两听啤酒下肚她就成这样了。
这个时间点、这个状态带她回去,她妈绝对不会相信她参加的是同学聚会,而非酗酒。
“诶,乖孙…”路知冬懒懒地答应了一声,就又安静了下来。
苏以温挑眉,拧开桌上的一瓶矿泉水,走到她跟前,蹲下身耐心问道:“要不要喝点水?”
没有回应。
“睡着了?”他瞧着路知冬合上的双眸,兀自长舒了口气。
好在,最麻烦的问题解决得差不多了,路知冬同志该清醒了吧……
他想起路知冬藏我是墙角的那张便签纸——【就算这个世界抛弃了你,你还有你自己】,不觉苦涩一笑,低头在她耳畔柔声道:路知冬,你要记得,世界不会抛弃你,你也不会是一个人。
“你胡说!”
哪料,话音刚落,路知冬猛地偏过头来,反驳得格外坚定——她双目惺忪,不知是在呓语还是单纯的喝醉了。
苏以温只觉心跳漏停了一拍,他屏住呼吸,看着近在咫尺的脸,眼中雾气弥散,大颗大颗的泪珠终于挣脱了长久的束缚。
下一秒,路知冬忽然勾住苏以温的脖颈,往下轻轻一带。
第5章 某人断片了
5.
自触碰到那发颤柔软的一刻起,不知静默了多久,最后一丝理智令苏以温恍然清醒,他强压住心底的灼烧感,起身,拭去路知冬眼角未干的泪痕:鼻息处仍残有浓郁的啤酒味道。
彼时,路知冬胡乱地蹭起床来——这一番操作倒使得她自己归正了位置,不规矩的小脑袋也老老实实埋在了枕头上。
苏以温忍俊不禁地摇摇头,顺势替她盖上被子,站在一旁打开了手机:【苏以温:阿姨,同学会大家打算去公园看日出,路知冬手机没电了,托我跟您报备一声。】【路妈妈:以温你也会去吧?】
【苏以温:嗯。】
【路妈妈:那没事,你看着点她,别玩疯了。】
苏以温瞥了眼身旁早就“玩疯”了的路同学,顿觉心力憔悴,他笑笑又斟酌了几个字发送过去。
【苏以温:好,阿姨您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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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暖烘烘的太阳透过米白色窗帘刚好打在翻了个身的路知冬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