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意识恍惚的睁开眼,习惯性四处摸手机看时间,却发现——手机正躺在某间酒店双人房的书桌上!
路知冬吓得整个人弹起,她猛地掀开被子,在确认自己衣着未变之后,稍稍松了口气:呃……昨晚发生了啥?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喝酒喝断片。
是苏以温把她送这儿来的吗?路知冬如是想着,揉了揉发紧的太阳穴:醉酒的后劲真大。
于是乎,她顶着发胀的脑袋下床,光脚朝浴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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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到镜子里双目红肿、披头散发的女酒鬼的一瞬间,路知冬傻眼了——这…这让她回家怎么交代啊!
心中焦灼万分的她警觉性的低头,嗅了嗅发臭的咖色打底毛线裙,脸不禁又向下垮了几个度:是时候思考一下解决方案了。路知冬边思索,边拆开洗漱用具挤上了牙膏。
然而,正用冷水冲脸的路知冬并未察觉到门口传来的动静。
苏以温拎着一袋子东西走进来时,正巧撞见从浴室里钻出来的路知冬,她那张因宿醉而发白的脸上,还挂着没来得及擦干的水珠。
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对峙了好一会儿,苏以温才开口打破僵局:“楼内有洗衣房,你把衣服换了。”
他说着,又伸手从购物袋里拿出了一件白衬衫:“附近没什么你能穿的服装店,先凑合一下。”
“哦。”路知冬木讷地点点头,稍显犹豫的走回了浴室。
浴室门关上的那一刻,路知冬整个人都不好了,她颅内一片空白……
怕时间耗久了苏以温会起疑,路知冬同志还是三两下换上了白衬衫,她扯了扯刚好遮住半个大腿的衬衫下摆,心想:幸好冬天穿了条打底裤,不过,这个长度应该也算作裙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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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门外,苏以温靠在书桌上,手机不断震动有消息提醒。
他点进去,率先弹出的就是张子琛。
【张子琛:就地解决了?】
【苏以温:什么玩意。】
【张子琛:啧,就小路昨晚那样儿,我盲猜你肯定没敢送人回家吧?】【张子琛:去酒店了吧?】
【苏以温:…】
【张子琛:我就知道!不错嘛你小子,终于开窍了】
【苏以温:没你想得那样。】
【张子琛:啥?到嘴的羔羊你没吃?】
【苏以温:没你想得这么龌龊。】
【张子琛:龌龊?怎么就龌龊了!老苏啊,追女人可没你这么佛的,尤其是反射弧长的。】【张子琛:你没见昨晚余轩对小路咋的啊?小路条件是还不错,指不定你在别处也危机四伏呢!总之,我劝你一句啊:趁热打铁,时犹未晚!】【苏以温:原句不长这样吧?】
【张子琛:爷我这是在给你打预防针,你可别给脸不要啊!】【苏以温:用不着,我有分寸。】
【张子琛:嘿,话可别说太早。】
【张子琛:不对,不会小路喜欢的其实也是你吧!】
【张子琛:好家伙,那还等啥!害我瞎操心】
【苏以温:不急,不过谢了老张。】
苏以温嘴角含笑,并未留意路知冬的靠近。
路知冬抱着叠好的裙子,抬头看着苏以温,明媚的光线透过发丝笼罩在他的侧脸上,烟粉色的薄唇微微上扬——这已经是她第n次感慨苏以温长得好看了。
“你笑什么?”见苏以温偏头看向自己,路知冬故作镇定的发问道。
“没事。”苏以温似是做了啥亏心事般,愣了一下,而后低头看向她身上的衬衫。
路知冬瞪大眼睛,手不自然又扯了扯正面衬衫的下摆:“你干什么?”
苏以温好笑地看着她紧张的小举措,故意又与她对视几秒,才开口道:“真笨,扣子都扣不对。”
此话一出,路知冬忙低头看自己的衣领,瞬间耳根通红。她忙把手里换下的衣服推到苏以温怀中:“不是要帮我送去洗吗!快滚!”
然而,面对路知冬的驱逐,苏以温依旧保持着那副无懈可击的态度。他接过衣服,仍站在她跟前,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了。
“笑什么啊!你快出去——”路知冬抓住苏以温的手腕就想把他往外拽。
奈何,仍止步不前的苏以温稍一用力,她整个人又被带了回来——甚至比刚才的距离更近了一些。
“要帮忙吗?”苏以温意味深长的低下头,十分绅士地发出了提问。
此时,窗外大半光影挡在他背后,在他周身散发光晕,加上他那温柔得不能再温柔的笑容,犹如圣母玛利亚。
呵,不对,什么圣母玛利亚,就是只娇媚狐狸!
路知冬呆滞了几秒,顿觉羞愤不已,她甩手再度跑回浴室,门被暴力关上的一刻,倒是留下了一句狠话:“帮你妹!”
第6章 荒废的校区与绚烂的烟
6.
“但凡有一盘子小菜,你也不至于醉成昨晚那熊样。”
路知冬下楼去倒厨余垃圾时,刚巧与苏以温打了个照面——自打苏以温送她回家后,这一整天,两人都没再说过话,尽管只隔了个对门。
“要你管。”路知冬低头不去看他,打算趁机从旁边的间隙溜走。
然而,苏以温像刻意要作对一样,她往那边走他就往那边挡。
看着眼前与自己迷之同步的拦路虎,愤怒的兔子路知冬,终沉不住气,仰头对峙道:“苏以温,你到底要干嘛!”
“你妈说你面试通过了?”
“是啊,你才知道?”一听是要说这事,路知冬顿时有了底气,脸上扬起一抹得意的不能再得意的笑容。
“走吧。”
“上哪儿去?”
“带你去放鞭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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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知冬怎么也没有想到,苏以温会带她来小学废弃的老校区。
“你哪儿来的大门钥匙?”路知冬匪夷所思地看向身旁正熟练开锁的人——仿若还是那个少年时期的模样。
“你觉得能从哪里来?”
小时候,她作业落在教室了,怕回去被姥姥骂,站在家楼下哭着不肯回去……还是苏以温去门卫叔叔家里借了钥匙,带她翻窗进教室取出习题册来,才罢休。
“听说年后这里就要彻底拆迁了,反正现在没人管,给你个机会,让你再看一眼。”
“彻底拆迁?”
路知冬心下诧异,她怎么不知道?
也是,这几年她除了寒假过年,就一直躲在C市,知道才怪。
就在路知冬沉浸在自己思绪的片刻,殊不知,身后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苏以温?呃…人呢?”
果不其然,待她发现时,为时已晚。
于是乎,路知冬索性独自往操场走去——她还记得,操场角落有一排没铺跑道的小土地,那时候上姥姥的语文课,以为真能“无心插柳柳成荫”,她便在周一前一夜,拉着苏以温跑去江边,折了好几只柳条,赶在次日升旗仪式前,插进土中。
后来嘛……
其实没什么后来,那些浮在表层的柳条全被细心的清洁阿姨处理掉了。
就像人的感情。
路知冬任凭心下的想法往偏离的轨道跑去,不自知的开口感慨道:“浮于表面的东西,都不能太当真。”
“你要是以前有这语言功底,也就不用整天担心被你姥姥教训了。”
苏以温还真是——来无影去无踪。
路知冬斜眼看向只距自己几步远的人,却发现,苏以温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大大的红色塑料袋:里边全是各种烟花炮仗。
“不是要放鞭炮吗?”苏以温耸耸肩,将袋子随意往地上一放,翻出了一个打火机。
路知冬接过苏以温抛来的打火机,难以置信道:“市里不是不让……”
“城中心往南迁,这里已经算郊区了,”苏以温恨铁不成钢般,长长叹了口气,“而且这地方要拆迁,周边早就没什么人了。”
“让你大老远跑C市去,结果回来啥也搞不清。”
“诶,苏以温,你就比我早回来那么几天,好意思五十步笑百步?”路知冬听不下去了,斜睨了他一眼:苏以温的表情,似乎比她还要拽。
于是乎,她不由得转念一想,不会是她妈让苏以温来试探自己,实习以后会不会就留在那儿?
便试探性问道:“难道你跟我妈一样,对我去C市有意见?”
可苏以温却是漠不关心一般,埋头继续整理他买的玩意儿:“呃?你去哪儿我都没意见。”
也是,他哪儿会在意这些。
路知冬心下想着,却异常的有点点落寞。
“好啦,你来点。”
路知冬看着铺在地上老长一条红通通的双响炮,当即人傻了:“苏以温,你这是要结婚还是要买房啊?”
“反正白天放礼花也看不到,你先将就着玩玩儿吧。”
路知冬无言以对,只能蹲下身,准备点燃火引。
“冬瓜,你去C市……就是为了避开高中那些人吧?”
也不知苏以温脑子是不是抽风了,净往她痛处戳。路知冬一个没留意,还没来得及准备就走了火……
待她反应过来时,已被苏以温拉着,往外跑开了好几步。
霎时间,整个操场回荡起一顿噼里啪啦的狂响,路知冬赶紧用空着的手挡在脸前,拦住扑面而来的粉尘——
只消片刻,四下又归于平静。
路知冬放下手,下意识看向紧紧护在自己身前的苏以温,才发现苏以温也正侧身垂眸,盯着自己看。
“呃…差不多吧。
“那个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苏以温不怕die般,继续追问。
“告诉你干什么?”路知冬抽出自己还被苏以温紧紧抓着的手,只觉莫名其妙地直视他的眼睛,却发现苏以温的眼神格外严肃认真。
好家伙,苏以温同志又没什么好问的了。
一场鞭炮约会,多半不欢而散了——果真如此吗?
路知冬和苏以温二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消耗着一盒盒降落伞、火箭筒,甚至暗搓搓地比谁飞得高。
但是,就是没人愿意先开口说话。
直至夜幕降临,路知冬以为可以收工散场时,却发现,苏以温从羽绒服内袋里,掏出一个有点变形的——烟花筒。
路知冬噗嗤一笑,终是破了功:“你这…搞什么名堂?”
“本来想糊弄你玩一下的,鬼知道你就不理我了。”
“是谁不理谁啊?”路知冬无奈吐槽道,见苏以温又要开口,忙抬手劝和,“打住,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速战速决吧。”
害,这不解风情、不懂浪漫的大冬瓜……
苏以温心下扶额。
烟花燃起的一瞬间,路知冬看着绚烂的彩色光束,以它极其微弱的力量燃起半墨未墨的夜空,还有不远处早已夷为废墟的教学楼。
她不觉会心一笑:这是最后一次,来这个地方了吧?
“这里以后会变成什么?”
“新的楼盘吧,听说是环保型花园洋房。”
“哦,”路知冬小鸡啄米般点点头,又没忍住开口,“苏以温?”
“嗯?”
“没什么……咱快点回去要红包吧。”一时之间,路知冬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干脆换了句话说。
苏以温忍俊不禁地又抬手,按住了路知冬的脑袋瓜子:“冬瓜,你都多大的人了?”
“苏以温!说了多少次了,别碰我头!”
没有路灯的小径上,二人肩贴着肩,穿梭在这除夕的夜色中,直至消失不见。
第7章 你是不是…
7.
路知冬高三的时候,发生了一些变故——这场变故可以说是致命,也可以说致使她起死回生。
那个时候,明明都要拼尽全力迎接高考了,可班上同学的冷暴力、老师的不理解以及父母的指责,迫使孤立无援的路知冬钻进了一个死胡同,怎么也出不来。
以至于,当她结束完人生这第一场高考后,身心俱疲地想要放弃挣扎了。
就是在高考成绩出来的第二天,路妈妈正对着路知冬才刚过二本线的成绩犯愁时,路知冬的姥姥出事了。
一家人当夜火急火燎地赶到医院,彼时,病房门口舅舅和小姨仍在跟医生交洽。路知冬默默从他们身旁走过,进了病房。
视线扫过门口的三张病床,才瞧见最里头的姥姥和陪在她边上的舅妈。
姥姥见她来了,有些艰难地侧过脸来,如往常一样,眼睛微微弯起,像个小月牙,眼底满是慈爱:是啊,每次姥姥见到她,都她高兴得很;而每次她见到姥姥,心里都像是在太阳底下一样,十分温暖也十分安心。
那个时候也是,当她看到床上躺着的姥姥的那一瞬间,迷失在黑暗里的自我仿若重新找到了微芒,可却又多了几分如针扎一般的疼痛感。
她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嘴唇,强忍住要涌上心尖甚至溢出眼眶的酸涩。
其实她路过的时候听到了:
糖尿病中毒,多器官衰竭。
心里越痛,脑子里越是一片空白。
如今,路知冬唯一记得清的就是姥姥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知冬啊,我跟你说过的,当初姥姥给你取名字,不单单是因为你出生在冬天,也是想让你记得,冬天来了,春天就不远了。”
彼时,她只是抓着姥姥枯瘦的手不停地在掌心里摩挲着,乖乖点了点头,死命地憋住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
可当那只手渐渐软下去而后渐渐没了温度的时候,她突然好想问姥姥:一个人如果连光亮都没有了,又如何去期待春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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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知冬的姥姥曾是实验小学校长,路知冬和苏以温的小学语文就是她姥姥教的。姥姥是雪莱的忠实读者,当年她给路知冬取名的时候,灵感就来自《西风颂》,而这一句“冬天来了,春天就不远了”估计就是她姥姥留给她的,最后的礼物吧。
葬礼结束当晚,路知冬咬牙,对已是身心俱疲且不住抱怨“小的不争气,老的也走了”的路妈妈,说了那段时间里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妈,您别说了,我复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