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刻,樊简觉得自己就像案板上等待被挑选的猪肉,石真梅的那一根手指化成了一双巨足,在樊简的底线周围不断的践踏。
“妈,你干什么呢?”
石真梅这抽出自己的手,却依然坚持自己的想法,“这种裤子实在太小,也太紧了,对胎儿的发育是十分不好的,勒的紧紧的,他在你的肚子里怎么能长大?”
石真梅的声音是低低的,但是态度却是不容拒绝的。
顾盛安有些将信将疑的将目光看向樊简,在这件事上,他也明白一言堂是没有用的。
石真梅说的话的真实性樊简不想去考究,但她还是决定听从是石真梅的意见。
石真梅的那句话说的还是不错的,“一切为了孩子好,好的一切都是为了孩子。”
樊简知道石真梅说不出这样的话,这多半是她和那些邻居闲聊时听到的。
石真梅的「虚心受教」让她的那些「朋友」很是满意,她们当然也不吝于传授石真梅更多的育儿知识。
樊简本以为自己把裤装换成裙装就万事大吉了。
但自认为得到了许多新育儿知识点石真梅却并不这么认为。
她不是觉得樊简裙子的腰带系太紧了,就是修身的裙子比起牛仔裤来要束缚几分,樊简这样穿,是只换汤不换药,是敷衍她,是只顾着自己漂亮而忽略孩子的健康。
石真梅以为自己已经把话说的很明白了,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策,石真梅不懂兵法,但事间道理大多一致,她希望樊简能看懂她的脸色。
石真梅想的不差,却忽略了自己的硬性条件,她的脸是黑黄的,眼皮是耷拉的,这和总爱打扮不平飞天蝙蝠跟别人说「看我的眼色行事」实在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樊简的不懂在石真梅看来就是挑衅。她好不容易从婆婆熬成媳妇了,她当媳妇时的经验和血泪可以写成一本书了,本来是该她好好发挥这本书威力的时候,却没想到自己遇上的媳妇是一头猪。
石真梅一个电话就打到了樊简妈妈的手机上,石真梅想,这头猪实在太笨,不要枉费了她出书的人才。她用的是店里的电话,还特意开了免提。
樊简和顾盛安也围坐在电话旁边,如果桌子上放的不是电话,斗地主的人数和样式那是立的足足的。
石真梅先是笑着问候了樊简的妈妈一番,再用十分关爱的语气说到樊简的事。
“亲家母啊,这小简呢,我是把她当成亲闺女一样来看待的。所以,我是事事为她想,这怀孕和平时不一样,女孩子爱美,喜欢穿一些紧身的衣服,我也不能说什么,但是现在她怀孕了是吧?我也和她说过几次了,但小简,她,哎……”
石真梅的叹息声拖的长长的,樊简摸着自己身上宽松的裙子默默不语。
她穿衣服的跨度动少女一下过渡到了孕晚期,但是石真梅的那一声叹息就否定了她所有的妥协。
妈妈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才慢慢说道,“亲家母说的对。”
石真梅得到樊简妈妈肯定的回答,耷拉眼皮下的眼睛刀一样向樊简飞过去。
“小简怀孕了是好事,亲家母,你是马上要做奶奶了,准备什么时候回来盖房子啊?”
石真梅得意的笑和朝樊简飞过去的眼刀瞬间就僵在了脸上。
免提的声音开的那样大,舅妈的声音从话筒传出,在店里回荡。
樊简转头看向顾盛安,顾盛安头一次没有看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
石真梅的笑十分的勉强,“这,亲家母,是舅妈到家里来做客了吗?”
妈妈的声音十分正式,听不出是高兴还是生气,“不是嫂子来我家做客,是我回娘家看父母呢!”
石真梅「嘿嘿」几声笑了出来,但是无论是电话这边还是电话那边,都没有人要附和她的意思。
“亲家母,你也难得回娘家一趟,我就不打扰你了。”
“恩。回娘家我是经常回,只是现在社会变化的太快,有些事我还得弄弄清楚呢。”
石真梅的笑顿时十分的尴尬,黑黄的眼睛看了看樊简,刚才还是锐利的刀,现在又变成了哀求的水。
第63章 你的决定
就像樊简看不懂她的恼怒一样。
樊简也不想接下她的求救。
石真梅又尴尬的笑了几声,黑黄色的眼珠一转,为自己找了个绝佳的借口。
“亲家母,小简喝孕妇奶粉的时候到了,我去给她冲奶粉了,改天有时间再聊。”
石真梅说完就要伸手去按电话上的挂断键。
粗短的手指刚碰到那红色的电话,她才想起来什么似的,呐呐的收回手。
电话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妈妈的声音才传过来,“好吧!那就拜托你多照顾小简了。”
石真梅笑的开心,这大概是打通这通电话之后,她唯一个真心的笑。毕竟,她是逃过一劫了。
“亲家母,看您说的,小简是我儿媳妇,肚子里还有我家的大孙子,我能不对她好吗?”
在这通电话之后,樊简的心总有些不安定。
听舅妈的口气,顾盛安家的房子还需要建。外婆家和顾盛安家是对门而居。
就算对他家的具体情况不清楚,但基本的情况应该还是了解的。
舅妈这个时候这样直截了当的问石真梅,一定是石真梅当初做过什么承诺。
樊简想问,但是电话挂断之后,石真梅一直支支吾吾的躲避着她。
顾盛安异常的沉默,这种沉默本身就很好的说明了问题。
他们整天的态度让樊简更加确定了。舅妈不是个无中生有的人,她会这么说,一定是石真梅之前做过什么承诺。
现在的樊简更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妈妈的态度。
樊简突然有点害怕妈妈的电话,却又一直在等待着。
而在一个困倦疲惫的下午,妈妈的电话终于在樊简害怕的等待中来临了。
趴在桌子上小憩的樊简站了起来,大约舒展的太快,腹部突然猛的痉挛了一下,樊简的哈欠声还没出口,就急忙伸手捂住自己的肚子。
直到腹部的跳动渐渐稳定,樊简才想起来要接妈妈的电话,她习惯性的往前走了一步,又突然退了回来,坐到凳子上,才按下接听键。
“小简,你在哪里?”妈妈的声音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疲惫。
在樊简的印象中,妈妈的声音一向是中气十足的,妈妈声音中的疲惫让她的心也跟着一疼,脚跟着抬起来往外面走去。
“我在外面。”樊简说完之后,就一直静静的等待着妈妈说话。
“孩子的事,你想的怎么样?”疲惫的声音中还带了几分歉疚,是如此的清晰明白。
很多时候,樊简都设想过,如果妈妈有一天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认识到不让她上学是错误的,让她这么早嫁人是错误的,一直以来忽视她是错误的。
她一直期待妈妈有一天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那时她的心情该是什么样的呢?
是得偿所愿的畅快,还是为自己「平冤昭雪」的高兴激动,是「还施彼身」的报复还是如何?
樊简想过许多次,这些情绪也在她的心里回荡过许多次,但她从没想过,在听到妈妈那疲惫中带着歉疚的声音,樊简的鼻子马上就跟着酸了起来,脑袋里一片白茫茫的,胸膛中一片空荡荡,预想中的想那些情绪,一个都没有出现,曾经在脑海中回想无数遍的那些反击的话,一句也想不起来。
“我……”樊简的手覆盖在腹部,掌心下的跳动坚定而有力。
“我这几天也一直在想,我之前的决定到底对不对。小简,这次是妈妈想的太好了,他家,小简,我……”
中气十足和道理一堆的妈妈从来没在樊简的面前这样的说过话。
哪怕只是几个字,樊简也能想到妈妈未能说出来的那些话的艰难,就藏在艰难话里的更加艰难的环境。
“小简,妈妈不是想逼你,你现在也这么大了,你自己做个决定吧!留下这个孩子,你以后的处境会很艰难。”
妈妈的话终于说清楚明白了,樊简却突然希望自己不要那么明白。
掌心下的跳动突然猛烈,再变的微弱,似乎是那个小生命在向樊简发出的求救信号。
“我……”
樊简只说了一句话,眼泪就掉了下来。
如果这话是在几个月前,不!哪怕就在一个月前呢?
樊简会高兴的喜极而泣,她会因为妈妈在这次的开明,和她以前所有的偏心和愚昧和解。
樊简这次又哭了,却不是喜极而泣。
“你自己做决定吧!只不过,你要记住,做决定的是你,将来无论遇到任何的麻烦不顺,你都要记住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妈妈说完,低声的叹了口气,似乎是解脱又像是在惋惜。
她自己做的决定吗?那个当初夜夜要陪她促膝长谈顾盛安的「好处」的人又是谁, 那个打碎了她心中最后一丝幻想的人是谁,那个用眼泪和温情让她屈服的人是谁?
前尘不必再想,樊简的头脑晕乎乎的,其实也想不起来那么多。
“我,还是决定留下他。”
樊简的声音低而沉,很像她在一场秋雨之后听到叔爷爷拉响的二胡声,低沉有力,听起又让人觉得难过心碎。
“好。”妈妈的声音挺起来就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小简,要记住,这是你的决定。”
樊简红肿的眼睛自然引起了顾盛安和石真梅等人的注意。
石真梅抿了抿嘴,过了一会才问,“小简,你怎么了?”
樊简看像石真梅的目光未明胸膛中的情绪流动许久,那一句,“你为什么要骗我的家人?”
溜到嘴边,几乎马上就要说出口子,却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顾盛安在吃完晚饭后带着樊简出去散心,沉闷跌砸的电梯工作声不断响起,顾盛安的声音中带了几分小心和寂寞。“其实,我家的房子很老了,还没盖呢!”
他低头,眼睛落在电梯的扶手上,他的头微微的低着,脖子后面那一根脊骨冒了出来, 这样一句简单的话,他却不敢看着樊简说。
樊简在接过妈妈的电话后,就想到了这样的情况。她伸手将手轻轻的覆盖在了顾盛安的手背上,在那一刻,她忽然感到了一种轻松和欢喜,腹中的心跳声似乎在这一刻也跟着欢快起来。
“我知道了。”
第64章 甲之蜜糖
天气越来越热。
南国的天气本就多以炎热为主,更何况是人口稠密的深市?
天气一热,人就越发的懒了起来,樊简的觉总像睡不醒似的,常常是还刚起床,又是连连的哈欠声。
身子一天比一天惫懒,樊简时常觉得自己现在连挥手都没力气,她修长纤细而白皙的四肢软的就像是面条一样。
但她分明又觉得,她的身体就像是一个正在发酵中的面团一样。
伴随着四肢的无力惫懒,精神上的无精打采,还有肚子时常闹起的饥荒。
樊简没有胃口,她的食量也一向很小。但现在,一张嘴吃下去的饭要供应两个人,并且这一个人吃下去的量实在是有些少了。
石真梅便开始有些不悦,她那耷拉的眼皮总是聚焦在樊简的肚子上。
“怎么还是这么小?”
石真梅有些郁郁的看着樊简的肚子,,一张黑黄的脸沉了水,让樊简想到了被水灌满了气球。
这里没有人能给她一个答案,顾淮南的脸色比她好看不了多少。
顾盛安不知所措,樊简还未生养,还处在孕育的阶段,她生怕孩子有一点不好,正处在不安中的她正是需要别人给她肯定会答案的时候,自然也不可能会回答石真梅的问题。
石真梅出去转了一圈,大约是找到了自己想要答案。兴冲冲的跑回家,直冲到樊简的面前。
“小简,你很累吗?”
樊简不时点下去的头差点碰到了桌子的边缘,听到石真梅的声音,樊简急忙压下所有的睡意,坐正身体,摇了摇头,试图赶走所有的睡意,“没有,妈,你有什么事吗?”
樊简的态度让石真梅的脸色稍稍好看一些,她拉了张椅子在樊简的面前坐下。
“小简,你老实跟我说,我做的饭很难吃吗?”
樊简摇了摇头,“不会,很好吃啊!”
“那你为什么总是吃那么少?”石真梅的疑惑很快自解,“你是想保持身材是吧?”
石真梅的嘴角撇了撇,耷拉眼皮下的黑黄眼睛审视着樊简,“小简,你现在不一样了,你马上就是当妈的人了,怎么还能那么自私呢?为了自己好看,就饿着肚子里的孩子?”
樊简的嘴巴张了张,她什么时候自私了?
如果她真的自私,那这个孩子只怕现在都不在她的肚子里了。
樊简很想反驳,但石真梅的那句,“你马上就是当妈的人了。”
让樊简准备好的说辞一句也说不出来,这也让她想到,眼前这个女人也是一个妈妈,并且她自己还叫她「妈」。
“我知道了,我会多吃一点的。”
石真梅得到了樊简肯定的回答,迈着缓慢的步子,摇动着那好像磨盘似的屁股又往外面走了。
樊简会告诉自己多吃一点,哪怕是她几年来一直习惯了只吃一碗。
石真梅看着樊简艰难咽下那些菜和饭的眼神是欣慰的,满意的,得意的,唯独不是怜惜的,心疼的,哪怕是艰难咽下的米饭羹的樊简的双眼湿润。
石真梅却仍然是得意的,好像是将一切顽石终于雕刻成了玉璧似的。
不仅是在吃饭方面,石真梅对樊简的饮食把控是在方方面面。
早餐是两个茶叶蛋和一杯豆浆,樊简接过塑料袋,一种酸馊夹杂着茶叶的清新气味扑鼻而来。
好像自怀孕以来,樊简对气味尤为敏感,这种说不出是馊臭还是清香的味道,让她从心里感到不喜。
“吃啊!怎么不吃?茶叶蛋是我特意给你买的。一块钱一个呢!我们吃的馒头才五毛钱一个。”
石真梅的特意点明,好像那两颗茶叶蛋是她赐予樊简了不起的殊荣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