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盛安的头低着,樊简转眼能看到他的发顶。
他的头是低着的,说的话却是中气十足的,“阿简,妈其实也是为了我们好,她是对我最好的人,是绝对不会害我的。”
“我相信。”哪怕她的妈妈是遭受封建的重男轻女的思想荼毒的人,樊简也相信,她不会害自己。
顾盛安的脸色一松,长长的出了口气。
“她不会害你,但也不会爱我,不会心疼我。”
顾盛安的脸色又是一白,身体轻轻的摇晃了一会,隔了好一会才迟疑的说道,“不,不会的。”
“今天的事,难道不是很好的证明?”
樊简的眼睛从天花板上移开,西晒的窗户透进来一阵阵的霞光,如血的残阳铺满了半边天空。
第67章 准备离开
原来,已经是傍晚了啊!
原来,已经是这么晚了啊!
透过窗户看着晚霞的樊简,心疼钝钝的疼开始缓和过来,她也开始思考,她和顾盛安是否也走到了末路时候?
“不会的。”顾盛安喃喃自语了几句,不知道是要说服樊简还是要说服自己。
樊简长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我计较这些没有用。若没有意外……”
樊简的手本能的覆盖在自己的腹部上,掌心下的跳动,让她的心跟着软了一下,“和我过一辈子的人,是你。”
樊简的声音中隐藏着一种深深的悲怆,还有连她自己都察觉不出来的伤感。
顾盛安脸色一变,抬起头看了樊简一眼,然后又快速的低了下去,短而稀疏的睫毛跟着颤动了一下。
“但是,你的态度却让我更是失望。”
樊简的手从腹部移到脸上,跳脱于手掌之外的部分是分明的棱角。
掌心接触到了滚烫的温度,睫毛和手掌的贴合更紧密了些。
“如果我们继续走下去,我和你的家人之间发生了矛盾,我虽然不需要你无条件的袒护我,但是也不希望一个人面对所有人的指责。孤军奋战,那需要力气,也需要勇气。”
“不会的。”顾盛安坚定的回答。声音之响亮让樊简忍不住转头看了他一眼,。
“有我在,你们怎么会发生矛盾?而且,你也是家里的人啊!”
就算平时的樊简是个乐天派,在听到那样的谈话之后,只怕也乐观不起来。
更何况,她从来不是,她只是一个清醒明白,而又无力挣扎的人。
“呵。”樊简不置可否,只是轻笑了一声。她是这个家里的人吗?他们真的把她当成是一家人吗?
螃蟹属寒凉之物,石真梅却还将这过错按在她的头上。她的「嘱咐」是什么意思?不过是怕别人以小见大琢磨出来这事情的真相!
这是把她当成一家人来看的态度?
“我既然全部都听到了,你现在说这些,有用吗?”
顾盛安脸色一白,良久没有说话。
天边灿烂的晚霞渐渐的黯淡了下去,夕阳收敛了所有的光辉,于山头落下。
但樊简知道,它明天还会升起,依然会高高的挂在天空中,日子就这样周而复始,一日一日的过下去。
这又什么不同呢?
也许,还是不同,太阳生于天,有时阳光普照,艳阳高照,晚霞千里,有时初时朦胧,待到正午,却又阳光普照,忽而又是乌云盖顶。
就连天空的主角太阳都无法保证自己每天都能灿烂,更何况只是樊简这个平凡而普通的人呢?
樊简的内心突然生出一种说不出的倦意。繁华朵朵并不能保证绝对的硕果累累,但若是一开始连花骨朵都没有,又如何能结出果实来呢?
樊简之前还天真的以为,她在这个家里至少还是受到重视的,不管是不是只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哪怕不看重她,看重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好的。
结果,樊简还是太低估人性的恶和自私。
一片贫瘠的土地是不可能长出肥沃的庄稼的,一片干枯的沙漠也不可能长出娇艳的玫瑰,一个自私狭隘的心胸又怎么能做到包容?
樊简不是赌徒,不会在明知道结果的情况下还要孤注一掷。
睫毛在掌心中滑动,像两片羽毛在轻轻的剐蹭,轻柔又痒,樊简想笑却怎么也扬不起嘴角。
“盛安……”樊简轻轻的叫了一声,她很少这样亲近又温柔的称呼他,顾盛安的心里却没有欢喜,反而在心底生出无限的恐慌。
樊简从床上坐起来,手臂撑在后面,纤细修长的手臂孤独而倔强的支撑着瘦弱的身体和不屈的灵魂。
“我们,还是分开吧!”
顾盛安心里的恐慌就像是一个越涨越大的气球,在听到樊简的话后,这个气球「砰」的一声炸响,炸了个粉身碎骨。
顾盛安的双膝一软,头一低,好像在顷刻之间就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坐到了地上。
樊简没有再说话,她觉得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再说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呢?
她拖着那双从超市买来的粉色拖鞋走到衣柜边,镶在柜门上的镜子本来就是有一条裂缝的,她用的这段时间,镜子上的裂缝变的更深也更宽了。
破镜难圆。物是如此,人是如此,心也是如此。
放在衣柜后面的拉杆箱被樊简拿了出来,还没等她放到地上, 樊简的手就被人按住了。
那只厚实温暖的手掌,樊简曾经以为,那是自己一辈子的托付和依靠,如今看来,却是错了。
“阿简,你要干什么?”顾盛安惊惶的问道,樊简没有说话,他自己也很快就找到了答案。
“阿简,你要走吗?”顾盛安一把攥紧樊简的手,他握的用力,樊简挣了几下没挣开,如果他当时反驳石真梅谎言时也能这样坚定用力,樊简何至于要离开?
“阿简,你不要走,你不能走。”樊简抬起嘴角冰凉的笑了一下,“我不走,还留在这里干什么?难道,等待下一次的食物中毒吗?”
顾盛安骤然放开樊简的手,额头上根根青筋暴起,“妈她不是故意的,她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樊简转头,一双眼睛大大在,长长的睫毛如羽扇一般,浓而密,在双眼沁满泪水的时候,真真称得上是梨花带雨,动人心魄,但现在谁也没空去惊叹樊简的美,那双美的动人心魄的眼里是愤怒和恼意,“我也没想到,他们是这种人。”
顾盛安在面积不大,家具不多,余地不多的租房里暴躁的走了几圈。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你消气?你要我怎么做?你说啊?”
樊简望着顾盛安的身影,无奈的笑了笑,顾盛安的想法着目点和樊简实在是不一样。
不过,到了现在,她也不想多说什么了,樊简将箱子放在地上,开始整理自己的衣服。
“你到底要怎样?你到底要怎么样?”
没有得到答案的顾盛安在原地乱转,他希望自己能找到一个出口一个答案。
“我给你跪下还不成吗?”
第68章 软刀割肉
「噗通」一声,顾盛安双膝着地,年龄过长已经开始脱色的瓷砖地板和膝盖碰在一起,骨肉和水泥的碰撞。让樊简手上的动作不由的一顿。
“你这又是干什么?”
蓄在眼眶中的眼泪掉了下来,在地板上溅开了一朵水花;
“你这是干什么,你这是在逼我。”
樊简手里拿着的是她去年买的一件深灰色的大衣,样式简单大气,做工不错,摸在手里是柔软的,穿在身上是笔挺的。
第一次穿这件衣服时候,樊简觉得就自己就像是一个刚当上将军得到了属于自己与众不同的的铠甲的士兵。
但再坚固的铠甲都抵御不住射在心上的冷箭。再美丽的衣裳也掩饰不了心里的失望。
樊简抱着自己的衣裳哭的像是泪人一样,朦胧的视线中,顾盛安依然跪在地上,他痛苦而又烦躁无奈的声音传来,“你到底还要怎么样?要我给你磕头吗?”
樊简没有说话,在哭泣占领高地的时候,智慧和理智早就淹没,樊简并不需要他磕头,但顾盛安显然曲解了樊简的意思。
他腰身一弯,乌黑的发顶,发顶中心的旋取代了他脸的位置,「砰」的一声响仿佛是在樊简的心上炸响了一个雷。
“你这又是干什么?”
顾盛安抬起头,黑亮的眼睛如两簇火苗似的揪着樊简,“你满意了吗?要是不满意,我再给你磕几个。”
樊简擦去脸上的泪水, 天啊!她从来没想过要顾盛安这样做!
这样做有什么用,能解决问题吗?可现在的这一幕无论是在任何人看来都像是她逼着顾盛安在用偏激的方式来向她道歉一样。樊简连喊冤的地方都没有。
她走到顾盛安的身边去拉他,“我需要你磕头干什么?你先从地上起来。”
顾盛安无论是在长度,重量,力气都远超过樊简,樊简用了一点力气,顾盛安的膝盖就像是和地面连在一起似的,纹丝不动。
“阿简,你不要走,有什么事我们好好说清楚,我们有孩子,不能再像孩子那样胡闹。”
樊简拉了几下,还是没能将顾盛安拉起来,“你跪在地上,让别人看到又怎么说,你这样是想好好说话的样子吗?”
顾盛安搂住樊简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阿简,我们现在有了孩子……”他的手覆盖在樊简的腹部。
“说话做事就不要像孩子一样了好吗?今天如果你走了,那孩子怎么办呢?”
“我们要好好的在一起,一直在一起,好吗?”
顾盛安让樊简将头枕在他的大腿上,温暖细腻的指腹擦去樊简每一颗未曾掉落的泪珠。
窗外的光线已经昏暗,最后一丝光线在大地上消失,顾盛安描述美好未来的声音是最好的催眠曲。
樊简沉沉睡去,带着那颗在自己身体里跳动的心脏,坚定固执的想法最终被埋藏在最深的心底。
石真梅认真的观察了樊简好几天,耷拉的眼皮和颈椎病引起的摇头晃脑症所有的掩饰了她所有的行为。
她的观察是什么意思,是好还是坏?到底是什么意思。
樊简想,自己行的正,坐得端,她到底在观察些什么呢?
而每当樊简的拿起手机来看的时候,石真梅的眼睛扫过来的频率和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樊简才明白她在观察些什么。
一口唾沫一个钉,樊简答应过的事她就一定会做到。哪怕是石真梅在得到樊简的肯定的回答之后,她还是不放心。显然,她是以自己的心胸来衡量樊简。
观察了几天,确定樊简因为吃螃蟹进医院这件事冷下去,更确定樊简不会将这件事告诉樊简的父母之后,石真梅的心才彻底的放了下来。
她确定樊简是被她说服了。毕竟,以她的思维和见识实在想不出来,除了这个,樊简还能是因为什么原因不告诉她父母的。
她显然是很难理解并且更加难以相信,什么叫做说到做到,而清高的风骨更超出了她知识极限。
樊简的这种品质在她看来是一种可以任人搓圆捏瘪的软弱,是据了嘴的葫芦。
石真梅在心里想了想,越发觉得樊简是个好拿捏的人,她出去聊天的时间更长了,周遭的邻居都夸她好福气,在一众的夸赞声中,石真梅整个人都开始发飘。
她在衣食短缺中长大,生下女儿被公公刁难,婆婆懦弱,虽然不欺负她,却也不能护着她。
早几年公公婆婆相继去世,她的头顶上再没有人压着,从媳妇熬成婆婆,对她来说是贴切的。
如今,樊简是个据嘴的葫芦,是个泥巴一样的性子,是最好拿捏不过的,她每每想到这里,都能高兴的多吃一碗饭。
石真梅出去聊天的时间越来越长,家里的事物除了买菜做饭,其余的都需要樊简去操持。
店里的卫生几天就要打扫一次的,否则货物蒙上一层灰就不好卖了。
地板是需要经常擦的,青色的老旧地板,积了一点灰就十分的明显。
而今,石真梅扔下饭碗,吊着膀子,甩着隔壁和别人畅聊,这些事情自然都落到了樊简的头上。
一米多高的货架,樊简掂着脚尖在用湿抹布将货物细细的擦干净,再用干毛巾擦一遍,不然之前的清洁就是白做的。
百平方的店面,积满了货物,用了两个多小时,樊简才将卫生打扫干净。
手指因为长时间的浸泡,起了一层深深的皱褶,手背的皮肤都成了死白的颜色。
腹部的跳动身似乎快了些,樊简深呼吸了几下,才让自己的呼吸声平稳了些。
樊简并不是自虐,只是她有些看不惯周遭都是乱烘烘,脏兮兮的,这一切在石真梅的眼里或许是习以为常,司空见惯,但无论都晚。都会洗掉当天换下的衣服的樊简却看不下去。
于是,那些任务就像是雪花一样纷沓向樊简涌来。
顾淮南,石真梅好像都失忆了,他们忘记就在几天前樊简还躺在医院的病床里,孩子差点变成一滩血水。
石真梅为自己的「好福气」沾沾自喜,甚至大肆宣扬自己“驭媳有方。”
第69章 大人小人(求礼物,求五星评价)
石真梅是不会对弯腰躬身,而心跳加速,脸色苍白,冷汗层出的樊简抱着一点疼惜之心的。
其实,只要她不在樊简拖地的时候乱走,磕瓜子,樊简就觉得心满意足了。
樊简知道,这些事情,她做了,别人不会夸她,她若是开始做了,并且让别人习以为常了,她不做,别人就会议论她。
但她也不能长久的不做,她自己的心里过不去是一点。更重要的是,她明白,这里没有人能包容她不做。
樊简做这些,只是为了让自己心安,让自己的目光所及之处舒服一些。仅此而已,这只是为她自己。
打扫了近一个上午,揣在腹中的心跳好像终于慢慢的平息下来,樊简拖着两条绵软的像面条一样的腿坐在椅子上。
顾盛安过来拉她的手,指尖的冰凉让他心里一惊,他的心似乎也跟着一揪,当樊简那虚浮苍白如纸的脸落入他的眼中,顾盛安将樊简的手扣的更紧了些。
“怎么了?手这样凉……”顾盛安的另一只手朝樊简的脸上探去,“脸色也这样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