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话不是说,幸福就是一个笨蛋遇到一个傻瓜,引来无数人的羡慕和嫉妒。”阿呆振作精神,诙谐地与秋水逗笑。
“你自己一个人想得美滋滋的。”秋水不禁感慨万分,社会上有的家庭丈夫出事后,那个家庭就很快败落了,美好的情形不复存在。
她转过背,“谁与你遇到,与你遇到的不是团圆,却是分离。”
“我不是偷懒,一个人躺到牢里来享清福。”阿呆无奈地摇了摇头,“秋水,你误会了,我不是无情无义的人。”
话筒五分钟到点挂断,警察在一旁催促阿呆。
阿呆压低嗓音,轻声地对秋水说:“你听着不要说话,你等会出门往左,前进一百米,见电线杠右拐弯十米,一棵大白杨树下。”
照阿呆的指示,秋水走了几步,发现是一片无人的荒坡,几个人一起走,都有些胆战心惊。
但她是一个人,一个从没有闯过荒山野岭的城市闺秀,想到阿呆在前方,她就感到前方是迷人的,世界在前方,未来在前方,神奇在前方。
秋水没有胆怯,顾不上草丛里埋伏着的毒蛇,饥饿凶恶的野狗,横冲直撞的毒蜂和扎堆乱飞的草蚊,弓腰穿过苗圃。
前方是荆棘丛生的小灌木林。
秋水用白嫩的手,拼命地扒开一条缝隙,艰难地爬过去。
带刺枝条扯破了她的裙摆,手背上划开一个口子,鲜血直淋,她也顾不上,忘记疼痛,连滚带爬,终于来到一棵高大白杨树下。
秋水脚未站稳,眼见两个武警战士,个个荷枪实弹,从远方逼视着她。
一个带头的武警,高大威猛,警惕地厉声喝道:“你在干什么?”
第166章 忘记害怕
终于爬到那棵高大的白杨树下,站起来,看前方,一排排监舍,还有那烟囱里冒出的袅袅炊烟,虽然陌生,但让秋水感到特别欣慰和亲切。
“喂,那位姑娘,在问你呢。”另一个荷枪实弹的武警粗声粗气地喊话。
秋水一时愣了神,竟然忘记了害怕,快步走上前去,拿出手机,从不同角度拍照高大的白杨树。
她又慢慢地向后退了几步,转身对武警说:“望着这棵白杨树,突然有点懊悔,唉,怎么没带单反照相机来。”
“问你在干什么?”
“用手机拍白杨树。”
“到处都有,怎么偏偏在这里拍照。”
“到处是有,但找不到这么高大的白杨树。”
“要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不准乱跑。”
“从会见接待室走出来,远远地看到这棵高大的白杨树,就是我时时惦记的《白杨礼赞》里的白杨树。于是,顾不上歇去一路的疲劳,便大步走过来了。”
秋水抚摸着白杨树,说的是著名作家茅盾的一篇抒情散文。
“拍照完了,赶快离开。”武警警告完,继续向前巡查。
此时,阿呆早已熟练地翻过监狱食堂窗户,靠近白杨树的铁栅栏下,蹲在一人高的草丛中。看到武警离开,他轻声对秋水喊:“这边。”
秋水顺着声音的方向,摸过来,两人隔着一道铁栅栏,面对面地凝视,秋水准备用手抓铁栅栏。
“不能抓,铁网上有电。”阿呆制止得及时。
他从秋水刚才抬起的手背上看到有鲜红的血,心痛地问:“啊呀!手背上有颜色,抬起来看一看。”
秋水把放下的手重新抬起来,阿呆看到她手背上一道长口子,在阳光照耀下,鲜红刺目,血还没止住,不断外溢。
阿呆脑子转了一下,急忙说:“你原地不动,我马上回来。”
他跑到监狱食堂外的菜地里,采集来一把南瓜叶,取两片叶放在手中使劲碾压、搓揉,树叶在掌心捋到黏糊稍出水,盘成薄饼状,用作伤口止血消炎之用。
找两片干净的大树叶,接着把自己系裤腰的绳子抽下来,用牙齿咬紧,撕下一长料用做包扎带子。
他把工地上用的绝缘胶靴筒子,塞在铁栅栏网洞中,形成一个小安全通道。
然后,把头对着靴筒,看着那一边说:“喂!把受伤的爪子伸过来。”
看着阿呆所做的一切,秋水冲着他撒娇道:“喂什么喂!你看你那手,除了皮就是骨,才是爪子呢!”
“哦,对不起,我是说我自己呢,你是纤纤玉手。”阿呆恭维地说,“你看你的手,指若春葱,腕似白藕。”
“这还差不多。”秋水顺从地把受伤的手从安全通道中伸了过来。
阿呆轻轻握住秋水的手,那柔嫩的肌肤感觉一下子就能挤出水来,他的头油然而下,在迷人的清香中,张大嘴,含着伤口,尽情地吮吸起来。
“你是兽医啊!哪有这么啃人家的。”
“要把紫血和细菌吸干净,如果伤口发炎,那就把事情搞大了。”阿呆吐出口中的血。
他细心地在秋水伤口处,放上准备好的敷料,再盖上两片大树叶,把秋水的伤口包扎好。
突然,一阵风,刮得更猛,从苗圃刮来,扑向铁栅栏,缠住秋水,让她浑身一抖。
第167章 看着前方
不料风更大了,吹得秋水的裙子几乎裹住整个身躯,显露出那孕腹高高隆起的曲线。
阿呆看到了,想到未来的宝贝。顿时,心中涌动一种羞愧难当的心情,没脸去面对。
秋水感觉到一阵惊慌,羞涩地拽一下裙子。
她转身从挎包里拿出一双红袜子,从安全孔中塞给阿呆,说:“听说红色能辟邪,希望它能给你带来好运。”
接过袜子,在手中展开,上面还用黄线绣着「好好的」的三个字,阿呆握紧拳头,蒙住视线开始模糊的双眼。
“绣上一句话,想你好好的,为未来而活着。”秋水久久地凝望着阿呆。
她用受伤的手,拿出一袋奶粉,一盒饼干,小心翼翼从安全小孔中塞进来。最后,还拿出一个苹果,也塞进来,寓意平平安安。
接过东西,放在茂密的南瓜丛中收藏好,阿呆心潮起伏,不敢直视秋水。
他沉默地侧身看向铁栅栏边自己的影子。
秋水一直注视着阿呆,目光没有移开,两手捏在胸前,不停打着旋,反过来复过去地转。
阿呆像一尊雕塑,矗立在铁栅栏那一边,只留给秋水一个无言的侧影。
秋水沉不住气了,开口问:“在看什么?”
“看自己的影子。”阿呆答。
“当你看到自己的影子时,那或许是一个转机的到来。”
“影子捉弄人,其实我是一只小老鼠,一看到影子那么庞大,就自以为是只老虎了,从内心里着实还比较欣赏。”
“也不是坏事,不管怎样,人需要自信。”
“上学时,太阳升出地平线,我的影子能看出一个恐龙来,自豪地想,打一个喷嚏,地球都会震动。”
“那时的初心呢?”
“那时冲动,藐视一切。现在想法不一样了,看看影子,有时怜惜起自己来,有时也自我欣赏。”阿呆蹲下来,伸手摸摸地上的影子,安慰道,“对不起,跟着我,让你受委屈了。”
“看着前方,有影子必定有光。”
“那又怎样?”
“昂首看向阳光的方向,比回头看着自己的影子,日子来得更加精彩吧!”
看阿呆认真地睁大着眼,秋水扑哧一笑,被阿呆的模样逗乐。
她有底气地说:“一切皆有可能。真的有了宝贝后,一个男人自然而然会成长。”
失神了好一会儿,阿呆抬起脸庞,冲着秋水笑了笑,说:“我知道了。”
说着这话的时候,停顿了一下,隔着铁栅栏,将脸靠近秋水的肚子,细心地听了一会秋水肚子里的胎动。
然后,阿呆向苍天作了一个揖,虔诚地祈祷:“请老天保佑,保佑我们的宝贝平安来到这个世界,保佑母子一生幸福,是我不好,是我没有尽到一个父亲该有的责任,都是我不好。”
虽然平时不放心阿呆的时候很多。但是,不管怎样,他算个男人,有男人的担当。
如果日后有了宝贝,相信他会尽好自己丈夫和父亲的责任。
秋水不忘记称赞阿呆一句:“以后,宝贝就是一盏明灯,照亮你未来的路。”
“在家里等我几年,这里边的事,争取立功减刑,早点回来。”
顿了顿声音,像是还有些不放心,阿呆沉默了好一会儿,又加了句,“好好照顾自己。”
阿呆与秋水沉浸在两人世界里,突然传来凶豆急促的声音。
第168章 大雨倾盆
天黑下来了,阿呆心虚得厉害,满脑子都是平安,顾不上说太多,忍痛劝秋水匆匆离开。
“阿大躲到这里卿卿我我。”凶豆从南瓜藤蔓里伸出头,两眼直勾勾地望着秋水,嘴里不忘调侃阿呆,“真会花前月下,人约黄昏后。”
“还花前月下,蚊子已把我咬了几口,痒极了。”阿呆的嘴角挂着笑,提起了一个很好看的弧度。
“看这样子,肯定是小情人来了,重色轻友的老大。”凶豆丢去一个鄙视的眼神。
“小毛孩懂啥。”阿呆忍不住嘲讽了一句。
“赶快回监室。”凶豆坏笑一声,压低了声音,“其实,我来是告诉阿大一个秘密,指导员来了,要小心。”
告别秋水,阿呆的心情轻快了,一路跑回到监室。
躺在床上,阿呆回忆着秋水的话:为未来而活着。
他心里暗暗地有一点骄傲,开始在日记本里画着回家的倒计时天数,
只要有想见的人,就一定不会孤单,也一定会快乐。
和不幸的人相比,这是悄然而至的有守望的生活。
看一看一张张在床上辗转反侧,时而痛苦惊叫,时而迷惘叹息的脸,原以为这里是一个绝望的地方,悲叹世界离他很远,命运对他不公。
其实,人生无常,很多事来不及思考就这样发生了,在丰富多彩的路上,注定经历风雨。
阿呆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看窗外,一片落叶割断离去的悲声,以超然的心态投入到大地的怀抱,它是在死去中活着,在涅槃中催开了自己另一个生命中新的灿烂。
午夜时分,电闪雷鸣,气压偏低,监室里没有开窗户。史金柱感觉到胸闷,没过一会,心脏就不舒服,好像是心脏病又要犯了。
“嘟、嘟、嘟——”,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尖锐的哨音。
刚刚睡着的阿呆,猛然惊醒,一下子本能地弹跳起来。他第一次在深夜听到哨音,惊恐万分地询问史金柱:“怎么啦?”
史金柱喝下一杯凉开水,舒服一点,急切地说:“有情况,紧急集合。”
狂风呼啸,横扫大地。瓢泼大雨,倾盆而下,抽打着地面,雨飞水溅,迷蒙一片。
雨水汇集到篮球场,冲成一个「水塘」。
在寂静的监室里,犯人们听到划破午夜的哨音,顿时,乱作一团。
个个忙着穿衣服,床铺吱吱作响,有的袜子没穿上,有的鞋子穿错,有的衣服扣错位,反正什么样的都有。
高高矮矮的犯人们,跌跌撞撞从各个监室快速冲出来,集合到操场上的「水塘」中。
人人淋着雨,从上到下湿透了,活像一只只从水里捞出来的「落汤鸡」,一个个仍不敢乱动。
阿呆光头上的雨水,顺着额头流向脸庞,打湿了睫毛,迷糊了双眼,但他仍然恍若未觉,立正的身姿纹丝不动,始终保持着这个单调的动作。
黑压压的队列整齐划一,两百多双眼睛,正齐刷刷地看向前方,当班警察正站在指挥位置上,脸色凝重严肃。
当班警察胖墩墩的身段,大家习惯叫他胖墩警察。披了一件拖到胶靴沿口的大雨衣,用手中电筒的强光,在黑压压的人头上,左闪一下,右闪一下。
最后,电筒强光停留在他头顶上的雨空中。大声地说:“都看到了吗?大雨倾盆。”
第169章 捏一把汗
胖墩警察仰首看天空时,雨衣帽后掀,雨水灌了整个脸。
“真是两眼一睁,忙到熄灯;两眼一闭,提高警惕。刚才,上面来电话,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是哪个犯人脱逃。”
胖墩警察说着话,忍不住咳嗽几声,重新拉上雨衣帽,张开大嘴,又接着说:“还好虚惊一场。这次是有紧急抢险任务。接下来,王队长训话。”
风呼呼地刮着,雨哗哗地下着。王队长站到指挥位置,注视着鸦雀无声的队伍,亮亮的眼睛炯炯有神,扫视一周。
他动员道:“今夜,长江有一次特大洪峰,要经过我们这段江堤。虽然江堤固若金汤,但堤外面的水居高不下,堤里面的水排不出,水位又在不断上涨。
凶猛的洪水,一次又一次冲击着浸泡多日的长江大堤,再硬的堤坝也经不起这么淘啊。”
王队长稍作停顿,接着高高举起大手,有力地一挥。
他接着说:“尽管沿江上千万保卫者日夜守护,堤坝险情还是不断。解放军上去了,工人上去了,农民上去了,这次你们也要上去。
你们的任务就是去堵眼,像黄继光一样,不过比英雄好,不是堵枪眼,是堵水眼。用沙袋、石头把水底可能要出现的管涌堵死,再打上桩。听明白了吗?”
“明白。”犯人们向前伸着菜色的灰白脸,齐声说。
“声音在哪里。”胖墩警察把手电筒强光,在犯人们的头顶上空,打了一个X字。
“明白!明白!”犯人们闭眼吸气,仰起头涨红着脸,整齐划一地高喊,一声高过一声,在篮球场上空回旋激荡。
“都给我精神振作起来。”王队长抹一把溅到脸上的雨水。喊,“阿呆。”
“到。”阿呆高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