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虫小技,这么薄的泥巴,能藏住什么?”
警察从鞋帮里,戳下几块已经干硬的泥巴,没有发现违禁品。
阿呆拿起一双耐克鞋,转身回到他的站位。
“等一下,怎么不老实。”警察细心地发现,阿呆的袜筒里,塞有更厚的疑似违禁品的东西。
警察以为袜筒里塞的是现金,打开一看,大失所望,一无所获,没有发现什么违禁品,而是一块血迹斑斑的土块。
警察收回电棒,挂在自己的腰间。向阿呆摆摆手,指示阿呆通过检查,可以进门。
电动铁门,缓缓打开。阿呆迅速穿好衣服,跟在躺着史金柱的推车后面,走进医院。
阿呆心里挂念史金柱,想跟着推车,走到急诊室外面等候。
警察拦住阿呆,严肃地警告:“这里不是外面的医院,你是什么人,这是什么地方,由得你这么自由。”
于是,警察要把他带到犯人住的病房。
阿呆只好眼巴巴的,忐忑地望着急诊室的门,心里像是在打着拨浪鼓一样,咚咚地敲着。
第174章 成人之美
阿呆感到好无力,只能在心里祈祷史金柱平安无事。
他临时羁押在病犯住院部,顺便把伤口处理一下。
焦急地躺在病床上,按道理史金柱到了医院应该没事了,道理自然是这个道理,可这事一旦落到谁的身上,谁能坦然得起来,心里总是会忐忑不安。
“起来!起来!想舒服就争取早点滚回家。”
一位穿着白大褂的警察男医生大声叫道,走到阿呆的床边,紧随其后的是穿着囚服的犯护。
警察医生叫阿呆敞开自己的上衣,拿着冰凉的听诊器,贴在阿呆的胸前,听了一下。
“心脏功能这么好。”收起听诊器,警察医生直视着阿呆,严肃地说,“你是不是在自伤自残,逃避劳动改造。”
“报告警官,犯人阿呆没有自伤自残。”
阿呆站起来,撑住受伤的右脚,保持挺直立正。
接着,他将自己的情况向警察医生报告:“在江堤抗洪抢险时,同组犯人史金柱突然发病,中队警官安排我一路背到这里。”
“那好,你受伤的部位在哪里?”警察医生问。
阿呆伸出疼痛红肿的左手腕,那是手铐伤,展示了一下,退回去。
他又抬起已经痛得麻木的右脚,这是背史金柱来医院的路上,踩进泥坑受的伤。
警察医生检查了一下阿呆右脚与左手腕,医嘱身边的犯人护理:“不需要缝针,包扎一下,输液消炎。”
警察医生离开病房。留下一名新犯人护理,给阿呆手脚上的伤口进行清洗、消毒,包扎好后,在阿呆床边上方的墙壁钉子上,挂上一瓶输液,穿好输液软管,拔出针头。
新犯人护理注射时,却在阿呆的手臂上遇到难题,找不到理想的筋脉下针。
“犯护,你止血带还没有扎呢。”隔壁床的病犯,久病成医,看出了问题,嘿嘿讥笑,提醒新犯护。
阿呆抬起头,向隔壁床的病犯,点头示意,表示感谢。
新犯护抓了抓自己的头,这才想起来,是没有扎止血带。马上从身边的小白色瓷盘里,拿出一根橡皮管,慌忙把阿呆的手臂扎紧。
他伸出两只粗壮的手指,捏着细细的针头,在阿呆鼓起的血管上,比划着,还是下不了手。
阿呆鼓励新犯护,说:“我不怕痛,你大胆地戳。”
听到鼓励,新犯护胆子壮起来,把针头狠狠地戳进皮肤,伸手扭开输液软管的开关,瓶中的药水,迅速顺着软管注入阿呆的体内。
阿呆感觉不对劲,戳下针的肌肉胀痛,并且针眼处肿起一个大包。他忍着痛,对新犯护说:“没戳到血管里,赶快拔掉”。
新犯护手忙脚乱地拔出针头,看着肿包的地方,一脸愧疚,不敢直视阿呆。
猛男打针,让人不是一般的受不了。但这名新犯护看上去又像个懦弱的书生。
阿呆在想,能到这个岗位劳动改造,肯定不容易。君子应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
他把卷起的手袖,又往上挪了一些。再次鼓励新犯护,说:“我们两个人真是有缘,万事开头难,来!接着戳,就当是学习试验。”
新犯护接着又戳了三针,还是没有戳进血脉,急得额头上大汗淋漓。
越急越不行,手抖,到后来不敢下针,胆子越来越小,把阿呆的左右两个手臂,戳得紫一块青一块。
第175章 倒霉透了
隔壁床的病犯,实在是看不下去,喊来一名老犯护。
老犯护在阿呆手臂上扎紧的止血带下方,拉直筋脉,针头轻松往肉里一点,就戳进血管内。
输液软管中迅速回流鲜红的血液,用胶布贴针把,固定好位置,交给新犯护。
刚才还吓得要死的新犯护,收好止血带,脸上当即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老犯护对新犯护安慰道:“这位病员肯定喜欢运动,血管粗,而且血管壁也厚,的确不好扎针。”
心里自然挺感动的,新犯护担忧害怕了那么久的事情,终于结束,没想到最后竟然那么轻易地得到了老犯护的体谅和理解。
“自己应该在打针之前,用指尖轻轻地摸一摸,感受一下血管壁就知道。针对这种血管,不但要用止血带扎紧,同时必须用手指在针眼的下方拉直固定好筋脉。否则,当你戳针时,针尖容易从筋脉外壁滑到肌肉里。”
老犯护一丝不苟地传授经验,并提出打针要领:“一定要记住打针要领,那就是要做到两快一慢,即:进针、拔针要快,输液滴速要慢。我想,你真要注意了,已经学习半个月,再不行,管教就要让你下到队里参加生产劳动。”
新犯护点头哈腰,双手作揖恭维老犯护,左一个谢谢,右一个对不起。
两名犯人护理,先后走出病房。隔壁床的病犯,坐起身,往窗外探头看一看,又缩回头,关上窗,神秘地从床垫的夹层里,掏出私藏的牛肉干吃。
阿呆观察隔壁床的病犯,精神头不错,于是,坐着拉家常:“你看上去,身体没有什么大病。”
“有啊!肝上有病,大三阳转氨酶高。这是一个狱友传授的一种方法,吃下一种药就可以做到这样,保外就医已经报上去了。不然,在队里干活还不把人累死。”
隔壁床的病犯,讲得很得意,为自己的做法感到自豪,接着感叹道:“像我一个没权没钱的人,这是取得自由的最佳捷径……”
阿呆感到吃惊,心想,为了逃避劳动改造,用这种坑害自己健康身体的方法,来换取早一点的自由,是一个怎样的人呢。阿呆问:“你是什么罪进来的?”
“强奸罪。”
“什么?现在还有强奸罪,街上哪里找不到做那种事的地方。”
“我喜欢一个女孩,但是她不喜欢我。后来,她找到男朋友结婚。我一看没有希望,就瞅机会把她干了。
她告我强奸,我进来了,四年。出去后,我打听到她的住址,这次是真把她强奸,七年,这辈子就耗上她了。”
“那女孩倒霉透了。你收手吧,不能越陷越深,这种违法的事害人害己,罪有应得。”
“不过那女孩,算是暂时幸运。我保外就医的事,被人举报,现在接受治疗,治疗好后,还要下队劳动。听口风,定性为自伤自残,我可能面临加刑的处罚。”
正说着,新犯护进门,看到输液完毕,给阿呆拔针,拔完针,收回软管,取下空瓶。
阿呆请新犯护停留一下,想了解一点史金柱病情。阿呆问:“麻烦你,帮我打听一下,两个小时前,送进急诊室的一位老人,现在病情怎么样?”
新犯护低下头,对着阿呆的耳边轻声说:“送来太晚,病情不太好。”
阿呆猛地从病床上坐起,双手紧紧抓住新犯护的肩膀,不相信地问:“你是不是弄错人啦。”
第176章 多有得罪
新犯人护理推开阿呆双手,转身留下漫不经心的一句回答:“急诊室里仅有一个病犯。”
“病情怎么不太好?”阿呆听后心神不定,仅有一个,那肯定是史金柱。
医院规定,打听了解其他病犯的病情是不允许的。新犯护刚来不久,原本不愿踩这条红线,惹下是非。往往明哲保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他想到刚才打针时,阿呆很配合,输液一瓶,让阿呆遭受不少痛苦,内心实在过意不去。
最后还是告诉了阿呆实情:“省监狱局派来了医疗专家。”
阿呆按捺不住自己焦急不安的心情,跳下床,冲出病房。
新犯护一把拦腰抱住阿呆,极力劝阻阿呆不要冲动,门外就是警戒线,严禁逾越。
宛若于无声处听惊雷,这消息如雷轰顶,阿呆无法接受。第一次有一种害怕的感觉,他自言自语,绝不能让死神带走史金柱。
史金柱的影子,一直在阿呆脑海里转动。
他现在到底怎么样,呼吸真的没有恢复吗?史金柱啊,史金柱!
你简直就把自己身体不当回事。知道前面有一个坑,还非要往前走。
以史金柱的年龄、身体、条件,不论是哪一点,都应该也可以干些轻松事情。不是叫你托关系走后门,而是你自己一点都不实事求是。
中队里不是有年纪轻轻,身体好好的犯人,留在监内扫地、烧开水,可以不到工地吗?
你就是嘴紧,从不向警官说自己的事,只要是安排,你就服从,努力去做,从不说二话。
他站在警戒线上,大声呼救警察医生。
王队长闻讯赶来,以为是阿呆的伤口没有处理好。对站在警戒线上的阿呆,耐心地安慰道:“既来之,则安之。”
“哪能安得下去。”
“你的身体那么强壮,一点皮肉伤,还克服不了恐惧心理。”
“心里老想着史金柱,他也真够可怜的。”
“心脏病分好多种,轻的根本不影响正常生活,即使治疗,也只是一个小手术。现在医术这么发达,心脏病并不是什么顽症。所以,你放心。”
“刚才,听犯护说,史金柱的情况不太好,送来太晚。”
“现在已经恢复。史金柱说,医疗专家给了他第二次生命,让他这个年近古稀之人,又枯木逢春了。”
“这么重的病,一路上,没有摸到一点脉搏。到医疗专家手里,那样神奇,好啦,真是妙手回春。”
小住几天,出院的日子,阿呆终于看见史金柱,康复如初,毫无倦色的脸,看不出来是一个危急病重的人。
阿呆伸出右手,拇指按住中指指甲盖,用力摩擦,中指使劲弹出去,弹到史金柱耳边一丝丝,像小蚂蚁夹了一下。
他高兴地与史金柱开起玩笑:“不好好在队里劳动改造,装病躲到这里享清福。”
“你嫌我针头还没戳够呀。”史金柱捂住疼痛的耳朵。
阿呆沉吟片刻,摇头笑道:“不用披星戴月,也不用日晒雨淋,过的神仙日子。”
在众多狱友中,史金柱对阿呆最是喜欢。可以说,在他眼里就如同儿子一样,无论如何都不想给阿呆增添麻烦。
知道阿呆这么艰难地送他到医院,心里更加感动,没想到阿呆对他那么好。
他动情地说:“说得我无言可答,只得道一声,多有得罪,还望包涵。”
阿呆故作惊讶,装出一副不知道的样子,疑惑地问:“你没有欠我的,得罪什么?”
第177章 不必多说
史金柱先是摇头,随后又是点头。
他在想,不是真心的朋友见他有难了都跑得跟兔子似的,而真正的朋友在他遇到困难和挫折的时候,真心留下来帮他,这时候就能清楚地看到他们之间的真挚友谊。
这次主要口头先感谢一下,谁知阿呆这家伙如此谦虚,不接受感谢只是次要。
史金柱诙谐地再次感谢一番:“如果还不感谢你的话。就得罪你那了不起的肩扛背驮功夫。”
阿呆不好意思再说什么,真是感慨万千:“有人说男人有三种特别的友谊:学友、战友、牢友。同吃同睡同学习同战斗,共同生活。”
史金柱并未夸大其辞,也没有忽悠阿呆的想法,抬头道:“千言万语,表达不了我的感激之情,我只能说,我已经铭记在心。不必多说,总之,你是我一生的知己好友。”
阿呆与史金柱,在王队长的带领下,离开淡淡消毒水弥漫在空气里的监狱医院。
阿呆回望,这是一个让人希望与恐惧并存,总会产生忐忑不安的地方。
回中队的路上,传来喜讯。
阿呆因在这次抗洪抢险中表现突出,监狱研究同意给阿呆等一批五名犯人记功的奖励,上报省监狱局批准。
监狱共有二十六个中队,阿呆能获得记功,当属凤毛麟角,屈指可数。
如果上报省局批准下来,阿呆可以减刑四个月,平时劳动积分减刑不重复计算。
根据监狱规定,犯罪人在刑罚执行期间,如果阻止他人重大犯罪活动的;
检举监狱内外重大犯罪活动,经查证属实的;
有发明创造或者重大技术革新的;
在日常生产、生活中舍己救人的;
在抗御自然灾害或者排除重大事故中,有突出表现的等等,可以申报记功减刑。
走进中队大门前,王队长将监狱的这个决定告诉阿呆,等待省局批准,鼓励他继续努力,安心劳动,戒骄戒躁,更加严格要求自己。
虽然,阿呆在长江堤坝奋勇抢险,背着史金柱一路艰辛,马不停蹄,负重前行。又在监狱医院里,熬过几个未能安眠的夜。
然而,到了此时,他精神焕发起来,把先前浑身酸痛,整个人好似散了架,疲劳无力等等都抛到九霄云外。
中队里的树木、花草、天空,在阿呆的眼里不再是往日里那么灰暗,而变得绚丽夺目。
其实,生活不可能全是落寞和孤寂。用一种欣赏美的眼光去看看阳光和雨露,恬淡而愉悦;